第54章 他不給她桃子,而是要她去丈量星辰大海

春節假期一延再延,一直到了二月中旬。停工停業不見一個期限,學校已經宣布暫不開學,不時又有新的疫情爆發地宣布封城的消息。就在這樣情況之下,國際航班陸續停航,美國開始限制來自中國的旅行者入境。

長島那位打電話過來,對嚴愛華說:“你現在後悔了吧?”

那意思也不知是勸她回去,還是光為了氣氣她。

嚴愛華有綠卡,不影響入境美國,本來也已經訂好了回程的機票,被他這麽一說,脾氣上來,索性退票不走了。

丁之童本來還想勸勸母親,腦子少根弦的男人可以不要,但還有旅行社在那裏,畢竟是她二十幾年的心血。

嚴愛華卻看得通透,給她解釋:“我現在回去幹嗎呢?本來就是帶華人旅行團的,這下還會有什麽生意啊?我還不如待在這裏,跟自己家裏人在一起。”

話說得有道理,但丁之童也知道她早就住到老丁那裏去了,反正還是看破不說破,等他們哪天自己官宣吧。

跟長島前夫相比,皇後區老板娘倒是很關心這個回了國的牌友,常常在微信上問嚴愛華,上海情況怎麽樣了?還給她寄了兩盒N95口罩,以盡綿薄之力。

只是沒想到世事弄人,不知是老板娘為了省錢選了海運,還是那一陣國際郵包走得特別慢,口罩還沒寄到,國內的疫情已經控制得差不多,反倒是紐約開始不對勁了。

聽說醫院裏病人已經收滿,病房不夠,呼吸機不夠,就連最基本的防護用品都不能滿足醫護人員的需要。老板娘的保健品傳銷生意已經發展到了線上,微信好友上千,因為在朋友圈曬過給國內寄N95的事,還被罵跑單幫,竊取美國防疫物資,把她氣了個半死,銷售業績也不管了,直接拉黑了一批人。

但與氣憤相比,恐懼還是占了上風。距離她家的出租屋不遠就是皇後區的一家醫院,那一陣,每天都能看見白色藍色的袋子往外運,起初用的還是推床,後來幹脆換成了叉車,從太平間到運輸車,一車車地運出去。

統計數據總是晚于親歷者的肉眼觀察,到了2月底,美國的确診人數和死亡人數開始飙升。

老板娘也動了回國的念頭,但查了查機票價錢,又作罷了。平常幾千塊的機票已經漲到了一兩萬,而且還一票難求,身邊比較有錢的人已經在商量着組團包商務機回國。

嚴愛華在新聞和朋友圈裏全程旁觀了這一場反轉,訝異之餘,還想給長島那位打個電話,把那句話還給他:怎麽樣?後悔了吧?

然後話鋒一轉,說:哦,對了,後悔也沒用,你回不來。

想想就爽。

但最後還是沒打,就因為覺得犯不着。

她只是對丁之童回憶,說:“我出國的那年,淮海中路美國總領事館外面等簽證的隊伍排得多長你知道嗎?拿到簽證的人走出來,一群人跟着歡呼,被拒簽的當場大哭的都有,現在想想簡直就是發神經……”

怔了怔又慨嘆:“快三十年了,不知道在折騰點啥?”

丁之童只是玩笑着安慰母親,說:“你別這麽想,大家都一樣,為了錢瞎忙,現在不還是有人為了買房子假離婚麽?”

其實,她也頗多感觸,知道父母就是為了一個更好的“錢途”分開的,現在回過頭去再看,簡直就像是黃粱一夢。但有誰能預知未來呢?而且這一路走過來的坎坷也并非毫無意義,從頭來過在任何時候都不算晚,一個人在世間所有的經歷都不會是枉費的。

雖然國內的疫情已經得到了控制,但防疫措施并未放松,對各個行業的影響還是巨大的。

比如鄧柏庭和宋明媚做的那個孵化器,投資的都是初創企業,停工一個月已經堅持不住了,而什麽時候能夠恢複正常運營,尚且遙遙無期。有的在大幅裁員,有的合夥人意見不一鬧到反目,還有的幹脆CEO失聯。後來總算找到了,人在醫院裏,倒不是因為疫情,而是壓力太大,焦慮症軀體化,抽動症再加上眼球震顫,完全沒辦法工作。

對這些小企業來說,這麽一停,可能就再也開不出來了。而提供天使輪投資的持股孵化器也就跟着倒黴。要是在正常情況下,總不至于投十家全軍覆沒,但遇上疫情,還真有可能血本無歸。

鄧柏庭還是老脾氣,遇到狀況就容易意氣用事,一下子各種糾紛都出來了,開了十幾個案子等着跟被投資方打官司。

宋明媚卻在這個時候加入了一家文化傳媒公司,創立還不到半年,總共五個人,主營影視創作和商業攝影攝像,年前才剛開始有一點盈利,沒想到一頭撞上疫情,複工證明拿不到,原本簽的商拍合同沒辦法完成,面臨違約賠償,房租和工資卻要繼續付出去,賬上只剩下幾萬塊,眼看無以為繼。

宋明媚給他們一筆錢,持股20%,然後又出了個主意,讓他們去所屬街道申請義務給抗疫活動制作影像資料,然後就這樣,拿到了2月10日第一批的複工證明。

而她自己也重新開了“花街明媚”的賬號,開始制作財經相關的時長10分鐘左右的中視頻。理由是這麽多人閑在家裏勢必會需要消遣,純娛樂類的看多了難免産生負罪感,知識類的創作一定會有市場。

丁之童同意這種看法。而且當時意大利和美國的确診人數都在攀升,國際客貨運輸又受疫情的影響,大幅縮減。原油價格已經在跌,憑着賭神的直覺,她覺得美股也守不住,建議宋明媚可以做一下這方面的題材,說不定會是個熱點。

宋明媚倒是比較佛系,說:“我其實也沒想過一定要做到怎麽樣,只是想在開庭的時候證明自己狀态很好,老鄧公司注銷,無業游民,光顧着打官司,沒功夫管孩子。”

她看起來真的很好,還是那樣自信,明麗,妩媚。

丁之童聽得要笑,提醒一句:“你也別太辛苦了。”

“我心裏有數,”宋明媚點頭,雙手合十,“而且幹什麽都沒有管孩子辛苦,求早日開學,收了神獸們吧。”

“你要是哪天不想管,擱我這兒也行啊。”丁之童提議。

“真的假的?”宋明媚意外之喜。

丁之童說:“當然是真的,酷阿姨不是白叫的。”

但隔了幾天,宋明媚沒把孩子送來,倒是打電話來采訪她對國際原油價格怎麽看。丁之童知道,這是要做她建議的那個主題了。也是巧,她正式入行跟的第一個項目就是能源。

講故事一樣,她略去那些奮戰到黎明的日子,躺在ICU裏的同事,掙錢還是過日子的糾結,只把美國頁岩油和頁岩氣的演進歷史和開采技術說了一遍。直到現在,成本還徘徊在中東地區的3到4倍,遇上眼下這樣的情況,全球疫情,經濟活動減少,再加上沙特與俄羅斯打價格戰,怕是藥丸,而且不建議追跌做空,因為底部在哪裏都不知道。

畢竟是幾百年難遇的大場面,她本來也就這麽一說,沒想到進入3月,國際油價五連跌,5月期貨價格成了負數。而且還因為國內某銀行的神奇操作,沒有強制平倉,導致投資客戶穿倉,非但本金虧完,還要補繳保證金,一覺睡醒倒欠銀行幾百萬,一時間成為新聞熱點。

宋明媚告訴丁之童,那一期視頻火了,觀衆都說神預言,又來找她做續集。

丁之童卻是靈光一現,換了一種方式跟她舊事重提,說:“我還是給你介紹個專家吧,以後不管你想聊什麽,他肯定比我厲害。”

“誰啊?”宋明媚問。

丁之童答:“我的mentor。”

上司已經不是上司了,但mentor總歸是mentor。

秦暢離職,那個桃子她終于還是沒能吃到。但等到節後快遞恢複了,卻收到一個香港寄過來的包裹,拆開來裏面一個黑色的盒子,再打開,才發現盒子裏裝着秦暢的簽字筆,都彭shoot the moon系列,星空羅盤,是他升MD的時候得到的獎勵。

盒子裏沒有字條,但只是看着這支筆,丁之童便又想起秦暢對她說的那句話——你在這個行業裏的旅程還沒有結束。

他不給她桃子,而是要她去丈量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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