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似沉船

舞池中央的喧鬧變成了無聲背景,劉迪輕飄飄的,沒有判斷,沒有堅持,沒有拒絕。

這世界上真有兩個人的聲音如此相像麽?劉迪不知道是該迷惑還是清醒。

王泉雖空空伸着一只手,但長年混跡的經驗幾乎不用判斷,這姑娘看自己的目光是特別的,他淺笑,大老遠的對着熟識的DJ朋友比了個口型,音樂轉慢,王泉大大方方直接握住劉迪的手腕,把她帶到空處,不遠不近的輕托着她的肩胛跳起了舞。

不到半分鐘,劉迪踩王泉數次,這才輕輕掙脫,不好意思的笑說,“我不會跳交誼舞,都是瞎蹦迪。”

“沒事,我也很少跳,剛才突然看到你,只是覺得挺有眼緣。”收回胳膊,他也微笑。

劉迪不知道該說什麽,轉身走,有點不夠大方,不走,又嫌尴尬。沉了兩秒,她挽了挽耳邊的頭發,随意一問,“哦,你是哪兒的?”

“我?人大的,畢業了,今天跟朋友過來的。”

劉迪裝作若無其事的點點頭,“哦,人大的……那你認識,鄭式嗎?”

“嗯?是朋友在人大嗎?哪屆的?男生?”王泉笑問,心裏卻在同時轉了千百個念頭,一,鄭式?別是同屆的,自己的風評心知肚明。二,是她什麽人?雖然裝的一本正經,可問的時候她手指都在耳朵邊不由自主的動。

劉迪當然知道他不認識,鄭式不是進北航了嗎,可她就是想知道,閉着眼聽王泉的聲音根本就是鄭式,那,那是不是他們兩個有什麽親戚關系?亦或者什麽因緣際會呢?想到這趕忙回道,“呃……大一的,跟我一屆,高中同學……普通朋友。”

王泉看着她專注的眼神,心中想笑,甚至暗暗搖頭,單純的丫頭。

“那可不認識,他入學,我畢業……不過鄭式我不認識,我以前叫王式呢,看來你跟叫式的有緣啊。”王泉輕快的說完,挽了挽襯衣,咯咯笑了兩聲。

劉迪又看了看他穿着的白色襯衣,幹幹淨淨。心裏波動,想要撤退。

王泉好似不在意的問,“你剛才要回去嗎?不然我送你去宿舍,這裏怪鬧心的,我們邊走邊聊。”

劉迪一愣,點點頭。

要說社會人情冷暖、處事談吐,劉迪受父親影響,通曉頗多。可到男女之間,情路上涉世未深的姑娘,哪敵得過王泉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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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話題,憑着猜測和細微的觀察,也能制造出她需要的話題,沒有多久,她已經放松的如同面對認識很久的朋友。

明明十分鐘的路,王泉陪她溜達了兩個小時。

到宿舍樓不遠處,王泉彬彬有禮道再見,剛要轉身,忽然低聲漫語,“劉迪,總覺得,好像我們應該早認識,你……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麽?”

望着突然揭露的直白,劉迪難以作答。這……人與人之間真有一種關系叫“緣”?

“沒關系,你如果覺得我唐突或者對我沒感覺也正常,我只是不想錯過十年之後再遺憾今天沒曾經說出口。我挺喜歡你。”

燈光昏昏,夜色添情。

這番話的聲音如同鄭式再現,腦海中他惱怒的說‘別再沾我’的畫面此時此刻竟變成溫意入心的表白。劉迪被套牢了,有關鄭式的一切都是能随意施展給她的魔法,一擊即中,俘虜沉迷。

劉迪沒說話,微低着頭,王泉靜靜站了五分鐘之多,時機成熟,手掌抄過她的脖頸,攬在眼前,吻了她的嘴唇,深沉卻愉悅的又說了一次再見,潇灑而去。

适時歸來的舍友早已伏擊再側,眼看着甜蜜一幕,待人一走,歡呼雀躍。

莫銘還在宿舍苦讀,衆人擁着劉迪進來,通報的第一句話就是,劉迪有主了。

劉迪的初吻結束了,她在很短的時間內忽然愉悅了起來,發自內心的愉悅,又不能對人說。于是女性荷爾蒙在她體內偷偷的發酵,膨脹,塞滿了她的細胞。

初到濃情,濃的沖不散,化不開。

戀愛的女人都一樣,劉迪徹底擺脫了苦戀的陰影,過去被揉成一團,遠遠扔在記憶之外。她更活潑了,更開朗了,生活真美好。

當然,王泉的朋友圈都知道他泡了個北外的姑娘,洋氣又個性,能說能鬧。開始王泉也視為榮耀,盡管熟悉之後不是特別順服劉迪的個性,但甜蜜大于吵鬧。其實,對于他這樣的男人,能順着劉迪,還有一個原因,因為苦苦争取不下的身體。

劉迪沒有什麽過度保守的原則,她不肯的原因只是覺得和王泉雖然親密但沒有到深情,哪怕在他們相擁相吻的時刻,心裏仍覺得少了些什麽——沒有山高海深的情意,合體豈不是太潦草無味?

寒假一到,劉迪雖然不舍,但對父母思念情切,還是選擇回家。

女兒的變化毫無遮掩怎能瞞過?劉媽和劉爸都感覺劉迪談戀愛了,但問又沒有答案。劉爸眉頭深鎖,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怎麽能舍得讓她遠嫁?何況隔着這麽遠的距離,近期對她的動向一無所知,如果是對方不錯也就罷了,萬一單純的劉迪遇人不淑……果不其然,有一次趁劉迪洗澡,劉爸想法拿到劉迪手機,查看各種相片及短信記錄。

王泉情場浪蕩,極盡暧昧或甜膩之能事。劉迪雖習以為常,劉青山哪能容下這麽流裏流氣的人對着他的掌上明珠流裏流氣的耳畔吹風?

劉爸只得明問,劉迪知道他偷看自己隐私,大發脾氣。劉爸操心糾結,和劉迪談判無果,只好嚴肅教導,深深叮囑,幾句不和,劉迪負氣回京。

沒有告訴王泉具體車次,據說他似乎兩餐未吃,一直在車站出口等了七個小時,開春返寒的北京夜晚冰凍難耐,王泉的辛苦付出等到了劉迪心軟如水。在王泉的住處,劉迪委屈哭訴,王泉溫情安撫,一來一去,情緒醞釀到極點。

在狼窩裏焉能反抗出什麽勝利?不生個狼崽兒就不錯了。

王泉饑渴熱烈,劉迪欲拒難成,總在想他一直對自己疼寵有佳,今晚又不顧嚴寒苦等,若是再拒絕既有歉意又煞風景。

咬牙切齒的疼,那一瞬間劉迪突然想到父母的愛了,這種疼對她來說不是愛,感覺像傷害。

王泉的沖動和激情沒有太多感染到身下的女人,因為劉迪一直在想,完了,我終于是女人了。

事後,王泉興致不減,執意要看。

劉迪嚴詞拒絕,王泉以為她嬌羞,不理她的反抗,扯開被子犯壞的分開她的腿執意一觀,劉迪心中大急,猛的一踢,正對王泉的胸口,疼的他瓷牙咧嘴,兩人差點鬧翻。

王泉就是不理解都已經到最後一步了,怎麽看看反倒矯情了?

哭泣的劉迪心裏何嘗不是這麽質問自己?可她也不知道,只是從心底反感讓他看到。忽的又覺得自己是不是錯了?難道不愛他?不,一定不是,不然怎麽會讓他吻,讓他抱,讓他上了床?愛,總歸是愛的。

王泉問她為什麽,劉迪說,我不想說,你不明白。

最後,王泉不太高興的總結,“女人像海,女人心哪,海底針,掉個輪船都找不着,更別提針了。”

劉迪很不愛聽這樣的話,自以為是的大男子主義!但她懶得反駁,因為身體好疼,有點苦澀。

第一次就這樣奇怪的發生又奇怪的結束了。

後來,每當做這件事的時候,要看劉迪的心情,她高興就答應,不高興就拒絕,不過,總歸是不高興的時候多。因為,時間越來越久——越來越久,劉迪和王泉的戀情也越來越淡薄。

于王泉來說,到手了,熱戀也平靜了,就‘女孩兒’來講,劉迪那些個性鮮明的标簽慢慢變成他眼裏的障礙,若就‘女人’來講,ok,臍腹七寸之下,和別的女人沒有不同。

轉眼又幾個月過去了,最初劉迪和王泉一起的時間太多,回宿舍的時間很少。以至于一個星期也和舍友說不了幾句話,尤其是和她關系最不錯的莫銘。

莫銘每次見到自己都抿嘴、蹙眉,仿佛一言難盡的樣子。劉迪問她是不是遇到什麽難題,她否認,劉迪問不出原因也只好不管。

但她哪裏知道莫銘曾在外面看到數次王泉與別的女孩兒勾肩搭背的場景,若告訴劉迪,莫銘怕她接受不了,不告訴她又于心不忍,再加上劉迪每次出現都不超過一個小時,莫銘本不是愛管閑事的人,這件事也就這麽擱淺了。

暑假之前,劉青山已經數次開車“順便”到京城看望劉迪,父女哪有隔夜仇恨,沒兩次,劉迪就完全不記得爸爸偷看她手機的事兒。

劉爸又無度的寵,怕劉迪人生地不熟的在北京有難處、受委屈,所以每次僅給劉迪的零花錢就是普通學生日常生活費的N倍。但劉迪有一點特別好,她從不在人前顯貴,除了宿舍的姑娘們和她長期生活一起,知道她家境優渥,其他人還真是完全不知。

關于這方面,劉迪和王泉到分的很開,王泉既不知她的家境,也沒猜對,看着劉迪穿戴不俗,但北京上學的女孩兒但凡稍微有點條件的,有幾個甘落人後呢?何況又是北外這樣特殊的大學。

劉迪自然不缺王泉給她買什麽,但王泉卻很少在劉迪身上花費。這點始終讓劉迪不太如意,雖然花錢不證明愛,但最起碼,愛一個人,能舍得為她花錢才對。就這個問題,也曾和王泉數次發生不愉快,王泉反倒覺得劉迪過度看中物質金錢,還會生起劉迪是看中自己財産來的念頭。

如此種種,兩人貌合神離,年前的濃情蜜意在短短幾個月就淡如水了。

暑假期間,劉迪自然是義無反顧回沈陽,在家沉了一個多月,王泉也沒怎麽和她聯系,直到學校返校,王泉接她,并對她說自己一直忙工作,劉迪似信非信情緒不高,王泉想親熱也沒有機會,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劉迪也不愉快,和舍友段奕秋她們出去逛街一晚上,回到學校門口的時候撞見周放送莫銘回校。令人瞠目結舌、難以名狀的是,她們剛好看到那麽端莊沉靜的莫銘同學正坐在周放身上,被親愛的“表哥”熱烈的緊抱着——舌吻。

不是她們疏于觀察,而是莫銘這丫頭實在是藏的太深了。若不是眼見為實怎能相信那麽一絲不茍、專注‘學術’的乖孩子居然有這麽甜死人的愛情?

經過莫銘戀情大白于天下這件事,劉迪只是羨慕,沒有嫉妒,因為這麽美好的莫銘怎麽不應該有一個如此璀璨華麗的周放?

反觀自己,劉迪也不知道現在自己是什麽情況。對王泉沒感覺了?并不是。可到底是差什麽?難道就差他非要看‘那’的時候的自己那一點點勇氣?劉迪想和王泉好好談談,幾次情緒好的時候邀約,沒談出什麽深度話題,最後往往都被王泉熱切的色急給阻擋了。兩人相處融洽的時候就在床上折騰一番,不好的時候就會吵的不可開交。

雖然戀情不堪,前途不能樂觀,但也沒想到噩夢會來的如此突然。

聖誕節過了沒多久,劉迪發現自己兩個月沒來‘好朋友’了。第一個月的時候以為自己和王泉吵架情緒波動才引起月經不調,第二個月的時候才知道事情嚴重。

懷疑不能證明事實,那就去檢驗。

她低着頭弓着腰,大冬天也不顧的穿的單薄,遠遠的跑到中關村去找藥店,買了十個試紙,找了個附近的商場紮進公廁不再出來。

王泉接到電話到路邊見到她的時候,劉迪已經像個受驚過度的兔子,發着抖,嘴唇蒼白,特別無助的用手扒拉着擋着臉的燙的更蓬的頭發。

“我懷孕了。”

王泉愣了,倆人一直沉默,王泉忍不住了問,“那怎麽辦合适?”

劉迪紮在牆角不說話。

“這個,你知道,你現在是學生,我又正忙事業……”王泉煩惱的叼了根煙。

劉迪猛的擡頭,聲音又陰又低,“你的意思就是不打算負責?”

“啧!”王泉出聲,“我沒說啊!”

“那你跟我結婚?”

“都說了現在不可能。”王泉怪異的咧着嘴,又咬着下唇,好似難以開脫。

“那還不是一樣!沒事兒的時候上趕着求我,現在有事兒你給我來這套?”劉迪心底突然襲來的絕望一下淹沒了頭頂。

“哎,怎麽裏外都是你的話啊!我只是在跟你分析,你怎麽不可理喻?!”

“分析?分析就是不問我身體怎樣?心情怎樣?上來就說你忙事業!?王泉!!我真他媽的!!!我……”劉迪氣的哭不出來,只覺怒火中燒,好像自己一直活在泡影中,明明很早就把泡影的外面看的通透,卻不到泡沫粉碎的一刻都不肯讓自己明白!

王泉攤着手好像特別為難又不知道該如何辯解,又氣又惱的喝道,“都說女人心海底針,真不可理喻。”

劉迪又氣又痛,大聲反駁道,“我的心就不是海底針!你上次不就說女人是海,沉了船都找不着嗎!?我的心它要是海底的沉船,我就讓整片海都拉着汽笛告訴找我的人,我的心在哪!其實女人是不是海不要緊,心有多深也不在乎,在乎的是你要不要找,想不想找!”

王泉聽的一愣一愣的,他沒想到劉迪會冒出這麽一段看似冠冕堂皇背臺詞似的話,尤其是在這川流不息的街頭,除了沒攝像機,跟拍電視劇有什麽區別?都有人圍觀了!

王泉暗惱,一把拽着她的胳膊塞到車上,開車帶她到北外門口,下車的時候最後問劉迪,“你到底打算怎麽着,你說吧。”

劉迪對他已經不抱什麽希望,冷冷的嘲諷,“除了讓你像個爺們一樣陪我去趟醫院,難道我還能讓你跟我吻別?”

王泉一聽,伸手掏出錢包,看了看劉迪又說,“你牛,我跟你沒話說,我本來正談着事兒,去醫院沒空,你自己想辦法!”說完直接把錢包扔給她,越發混蛋的進了駕駛室,一腳油門就絕塵而去。

劉迪捏着錢包,面無表情的看着路面,一滴眼淚也掉不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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