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煙火
天寒地凍的狂歡夜散場,一群人在校門口圍追堵截地攔了輛出租車去市中心,出租司機問都沒問地址,直接說:“是去廣場看煙花吧?”
“對。”杜骊坐在副駕,三個男生擠在後排。
“今兒市區封道,到不了廣場,我只能在外圍把你們放下來。”司機商量說。
“沒問題,今兒這麽多人啊?”杜骊問。
“那可不,往年焰火晚會都在元旦的江邊,今年不知道抽什麽瘋弄到了平安夜,還在市中心的廣場,今晚那一帶的商場都要營業到淩晨,那個人多得喲。”司機說起來都後怕:“我剛從市區逃出來,沒想到接的第一單就是又要回去,你們可真是……”
一群人笑:“沒辦法啊一年到頭也就趁今兒湊個熱鬧。”
一出夜明珠,還沒到市區,就已經感受到了人潮的壓力,車擠在堵車長龍裏,前面一溜車尾燈,長得看不到頭。
磨磨蹭蹭地往前挪了三四公裏,杜骊受不了了,跟三個男生提議:“要不我們下車走過去吧?我看了也就三四十分鐘就到了,估計坐車個把小時都不一定。”
冷超秒贊同,幾個人半道下了車,路上全是棄車步行前往廣場的人,大部分是S大的學生,倒也熱鬧。
童瞳還是好幾年前看過一次江邊的焰火晚會,高中的時候,跟班上同學翹了晚自習一起去,也有秦澍,一大幫人烏泱泱地擠在濱江公園的欄杆後,看焰火在江面升起,映得空中水下都是燦爛光影。
所有聚衆一起耍,耍什麽本身從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一起耍。
就像那年他可以偷偷趁人多,趁夜黑,趁所有人都擡頭望着天上,偷偷摸摸勾住了秦澍的手指,而秦澍并沒有把手抽回。
宜陵廣場早已經黑壓壓一片,杜骊叮囑他們:“咱們都靠攏點兒,可別走散了啊,這要走散了可找不回來了。”
冷超打包票:“丢誰也不能丢了老婆。”
他們到的晚,廣場中心的焰火已經開始了,一開始就是重彩,噼裏啪啦的焰火升上了天,在空中炸開一大朵流星煙花。
并不是什麽稀奇東西,但每次看到煙花,總會覺得這就是過節,心情莫名就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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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瞳也是,他仰着頭,冷風從脖子裏灌進去,竟也不覺得冷。
上一秒杜骊和冷超,還有穆柯都在耳邊叽叽喳喳地講話争吵,下一秒等童瞳低頭,發現身邊的人全換了,沒一個認識的。
他一愣,果然走散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被前呼後擁的不知道哪來的力推得如海浪,童瞳不受控地跟着前前後後湧動了一番,徹底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了。
然而下一秒,隔着不多不少的四五個人,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秦澍也來了。
他微張着嘴,仰頭看着天空,滿臉都是笑意。
童瞳只看到一個側面,秦澍沒看到他,人群不斷地湧動,原有的秩序被沖散,打破,重組,不多會,童瞳竟被擠到了秦澍身側。
猶如那一年的高中,一樣的人山人海,他們在底下十指相扣。
秦澍終于看到他了,一臉的錯愕,甚至還有驚慌,童瞳面色淡淡,在噼裏啪啦的爆炸聲中說:“好巧啊。”
秦澍回過神來:“是啊……你一個人?”
童瞳看看四周,杜骊他們早就不知去向,他苦笑了下:“本來不是,現在找不到了。”
他看了看秦澍周圍:“你呢?”
秦澍肩側一張笑眯眯的甜美臉探了出來,朝童瞳揮揮手說:“他不是一個人,我跟他一起來的。”說着又仰頭看着秦澍笑得更甜。
秦澍全身都僵硬住,他看着童瞳,想說什麽又根本開不了口。
童瞳卻淡淡一笑,朝女孩打了個招呼:“你是秦澍女朋友嗎?我叫童瞳,跟他一塊兒長大的。”
“噢,我叫倪淼,你們一起長大嗎?秦澍我怎麽沒聽你說過?”女孩說着晃了晃秦澍胳膊。
秦澍臉更僵了,童瞳發現自己毫無觸動,他笑了笑:“是嗎?那可能在他心裏不重要吧。”
秦澍盯着他:“小瞳……”
童瞳待不下去了,四周的人海浪一樣湧動着,他與秦澍之間擠進來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他快速說:“祝你們今晚開心,人太多了,我先……”
沒說完的話湮沒在嘈雜中,再過一會,秦澍跟倪淼人都不知道去了哪,童瞳有些發怔,剛剛見到的一幕就像是個錯覺。
感覺就是在此刻開始強烈起來的,童瞳毫無征兆地遇見秦澍,遇見新女友,他意外地發現自己并沒有失控發瘋,錯愕是有的,但,他完好無損,看起來理智又得當。
然而另一面的不理智開始發酵,邊城的名字開始在心裏橫沖直撞,邊城,他想見邊城,他要見邊城,一刻都等不了。
童瞳發消息給他:你在哪?我想見你,現在,馬上。
邊城的電話直接打了過來,童瞳接起,緊緊貼在耳畔,“啪!”空中綻開一朵煙花,“嘩!”人聲像海浪一樣蓋過頭頂。
耳畔的聲音像隔着千重萬重山,“你說什麽?——我聽不見!”童瞳扯着嗓子喊。
邊城在另一頭用最大聲吼着:“我在回來路上,快到宜江了,你在哪?我來找你!”
童瞳開始往人群外擠出去,太難了,密集的人群如一塊鋼板,他比一只螞蟻大不了多少力氣,很快滿頭大汗,他也喊:“我在廣場,看煙花,你來嗎?”
“來!你等我!”邊城吼完就挂了電話。
童瞳好不容易擠到人群邊緣,一身的汗,被冷風吹了幾秒,瞬間冰涼。
他看着眼前黑沉沉不斷湧動的人群,想起了紀錄片裏看過的南極企鵝,它們總是在風暴來臨的時候自動圍擠在一起取暖,最裏層的企鵝往往熱得受不了要往外擠,而最外層的凍得受不了又要往裏去,就這樣周而複始地循環流動着。
童瞳眼前擁擠的人群都變成了一只只企鵝,它們晃動着身軀,毫無目的又無法停歇地做着物理流動,不知不覺笑出來,真是瘋了,這個日子跑到全城最擁擠的地方,然後一個人站在外頭,發呆,發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無比漫長,童瞳裹緊了外套,渾身冰涼,邊城怎麽還不來,他心裏的火還在燒,長明不滅。
邊城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封路了,我進不來市區,你能往解放路的方向去嗎?我正在往那邊趕,我們在解放路的天橋上見,好不好?”
童瞳聽到電話那頭邊城很大聲的喘氣,仿佛正在奔跑,他說:“好。”
然後離開廣場一大片的嘈雜的和人,他走得很快,開始小跑,然後大步跑起來,人群甩在了身後,他跑進旁邊的兒童公園,從裏頭穿過去,再從另一個門出來,跑進小巷子,再出來穿過一條街……心都跑到了嗓子眼,燒得那麽烈,仿佛在冒煙,那煙從嗓子裏騰騰地蹿出來,遇到冷空氣,凝成白色的霧。
解放路天橋,夜市擺攤的,算卦的,賣氣球的,兔子耳朵的,無所事事的情侶占滿了天橋,童瞳站在最中間,像一尊雕像,一尊燈塔。
邊城就要來了,他會看到我。
童瞳還在喘氣,另一頭,黑色的平頭從臺階上露了出來,黑色的皮夾克,手裏捏着一只黑色的手機,一樣氣喘籲籲的邊城回來了。
氣球和兔子耳朵擋在他們之間,童瞳笑了,嗓子裏灼熱的白煙一下就變得清涼,他撥開兔耳朵朝邊城跑過去,一下将臉埋進他頸彎,深深吸了一口,薄荷煙草味。
邊城直接兜頭摟住他往天橋下走:“我們走。”
童瞳擡頭,一雙眼睛彎成了月亮,邊城牽起他的手,走向深夜空曠的江邊。
江水晦暗地流動着,路燈昏黃,對岸的磨基山綿綿軟軟地起伏,相反的方向,人群最密集之地上空爆開了十二朵巨大的煙花,童瞳一個個數着,邊城說:“過午夜了,十二點。”
熱鬧的人群仿佛都在河的另一邊,他們在全城最安靜的地方,童瞳微微踮起腳尖,那麽近看着邊城微翹的上唇,輕輕吻了上去。
“平安夜快樂。”他說。
“節日快樂。”邊城含混地說,用力地回吻了過去。
“你從哪跑過來的?”童瞳問。
邊城說:“太堵了,市區又封路,我把車随便停在一條路上,直接跑了過來。”
童瞳笑:“那還能找得到車在哪嗎?”
邊城想了想:“應該能吧,如果今晚我們找不到,明天就會被拖車公司拖走,到時候總能找得到。”
邊城的手包裹着童瞳的手,兩只手一起擱在邊城的外套口袋裏,按着混亂的記憶往來時路走過去找車。
走了大概半小時,他們看到平頭SUV安安穩穩停在一個僻靜的輔路上,他們上車,邊城一邊啓動一邊看了時間:“十二點半,寝室還進得去嗎?”
“進得去,這幾天過節,門關得晚。”
“好。”
邊城調轉車頭,往夜明珠駛去。
他空出一只手,一直握着童瞳的左手,童瞳整個人都歪向邊城,沒骨頭似的,他縮在副駕座椅上,雙手環着膝蓋,黑眼睛眨了一眨:“但是我不想回去。”
車裏開着暖氣,很快內裏熱烘烘的,邊城上車便脫了外套,他看童瞳一眼,一張臉紅撲撲的,眼珠連帶着睫毛一片潮濕,醉酒一般。
童瞳一眨不眨地盯着邊城,邊城心下一亂,握着方向盤的單手滑了一下,車微微拐了一拐,又很快回到正道,他眼睛盯着路面:“你确定?”
“嗯。”童瞳懶懶地應着,又說了句:“邊城,開快一點,我等不了了。”
邊城深吸一口氣,握着童瞳的手指緊了一緊,不自覺踩下油門,SUV蹭地蹿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更新時間改到晚上7點哈,早晨更太雞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