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太美

朗日當空,偶有浮雲,懸于天際,昭示着這個冬日有點暖。

周祐展臂,将弓弦拉到極致,接着驀地一松,只聽到嗖的一聲,離弦的箭矢劃破長空,射向了前方茂密灌木叢裏。

随即,附近草叢裏窸窸窣窣,只見一團毛茸茸的灰白色東西竄了出來,朝着更深處跑去。

趙無庸提氣喊那邊搜找的宮人:“在那呢,小崽子要跑了,還不趕緊抓回來。”

“讓它跑。”

這類野物,不能拘着養。

太子爺的心思不能猜,趙無庸只能照辦,小跑過去對着宮人一通叮囑:“讓它玩去,看緊了,別丢了就是。”

身後傳來撫掌聲,周祐沒有回頭,眉心卻是微蹙。

高弼行至周祐身側,不在意對方冷臉,眼裏含笑:“殿下射術日漸精進,冬狩之時,想必也将一舉拔得頭籌,臣在此預先賀之。”

“賀孤,亦或賀太尉,”周祐扭頭,也笑,“孤的箭術可是太尉一手所教。”

高弼道:“殿下過謙了,臣只是領進門,修行靠個人,殿下的武學造詣早就在臣之上了。”

太尉愛笑,觀之可親,三言兩語,誇得人心裏舒坦,也就愈發麻痹大意。

“那麽,冬狩之時,太尉可願與孤一較高下?”周祐眉目淡然,手把着弓弦,問得平靜。

高弼眼角的笑紋僵了一下:“廉頗老矣,殿下就莫要折煞老臣了。”

周祐擡眼,看向保養得宜的中年男人,啓唇又是一笑:“太尉若是老了,這朝中就無可用之人了。”

說罷,周祐将弓扔給随從,順道道了句,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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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弼目送周祐走遠,眼底的笑意依舊,旁人瞧着,好似更盛了。

太子和太尉之間,也是稀奇,太子始終沒個好臉,太尉熱臉貼冷屁股,倒是耐心十足,一點都不惱。

君和臣,本該如此,可私下有沒有意難平,那就只有太尉自己知道了。

回了屋,趙無庸便叫人備水,主子爺要洗浴。

主子愛潔,哪怕只是出了一點汗,都要裏裏外外洗一遍。

周祐長臂長腿,鋪展開來,健朗勻稱,搭在浴桶邊的手臂線條流暢,肌理分明,充滿了力量,又不失美感,那藏在水中的昂揚身軀就更不消說了。

身為看着太子爺由稚童長成铮铮男子漢的老仆人,趙無庸無比自豪,他的殿下便是不做太子,光憑這身皮囊,也能找個頂尖貴女做正妻。

不過,在娶妻之前,得先把殿下這個不近女色的怪毛病糾正過來。

趙無庸一邊給主子擦背,一邊低着頭道:“殿下,今晚不如去後院歇着,試探了這麽些日,那位瞧着還算規矩,跟之前那些确實不一樣。”

“再說她是皇後的妹妹,又生得那樣的容貌,便是寵了,您也不虧。”

......

趙無庸是真急了。

姚纓算是這宮裏數得出來的別致美人了,在太子屋裏也有些時日,還睡到了太子床上,外頭不知道的以為太子真的寵幸了美人,唯有跟前伺候的幾人明鏡似的,每回都沒叫水,送洗的被褥也幹淨得很,趙無庸都恨不能在上面弄出點痕跡來。

這一兩日,一兩月還好,可一兩年地拖下去,便是皇帝也要有想法了。

一個不碰女人的儲君,又如何坐得穩儲君之位。

皇後一批批送美人進來,好像是體恤太子,實則不就是想在這上面做文章。

周祐閉目,良久,聲緩而沉:“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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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太子殿下啊,可厲害了,在邊關督戰那幾年,加固城牆,修建護城河,還有那比水車都要大的弩床,火石車,一輛輛架在城牆上。鞑靼人來一批就滅他們一批,吓得他們聽到太子殿下的名諱就兩腿戰戰,士氣全無,哪敢來犯。”

“我們太子殿下啊,可厲害了,下頭地方官中飽私囊,變着花樣克扣老百姓,匿稅不報,欺上瞞下,太子殿下領着稅官一樣樣的查,連一吊錢的來由都要查得明明白白。涉案的官員和富紳誰都跑不了,吞了多少加倍吐出來,還清債了,再押往菜市口當衆處決。”

“我們太子殿下啊—”

“可厲害了,”玲珑聽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斷,“你渴不渴,要不喝口水。”

她只是想了解太子有哪些喜好,好讓主子投其所好,少走彎路。結果春花這個小蠢蛋給她洋洋灑灑講了一堆太子爺的豐功偉績,确實夠厲害,可沒一句話在點子上。

春花這姑娘也是憨,還笑呵呵道:“謝謝玲珑姐姐關心,奴婢不渴,不過太子殿下---”

“殿下有只貪吃又愛叫的肥鳥,除此之外,還有呢?”怕春花又把話題帶偏,玲珑幹脆自己主導,話趕話地誘。

“不肥,不肥。”鳥架上栖着的肥鳥成精了,這都能聽懂,還回應。

直把春花逗得捂嘴直樂。

玲珑算是明白容慧把春花派過來的用意了,這姑娘實在,憨過了頭,反倒不好套話。

春花歪着腦袋想了半天,慢騰騰地說:“太子殿下他不喜女子。”

玲珑:......

這皇城裏怕是沒人不知太子清心寡欲吧。

“殿下他不喜太美的女子。”春花又道。

玲珑下意識看向裏屋伏案忙碌的主子,頭一回發現,生得太美,也是一種負擔。

想問太子殿下是不是被太美的女子辜負過,可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太子那樣的容貌和地位,誰不想嫁,便是仙女兒見了,怕也要動一動凡心。

“仙、女!仙、女!”

才這樣想過,福寶也湊起了熱鬧,逗得玲珑也笑了。

“喲,仙女哪呢?”

“屋裏呢。”玲珑沒有轉頭,想也不想就回,随即笑聲打住。

趙無庸笑眯眯:“姚姑娘确實天仙一樣的美人兒。”

春花這時候倒是反應快,瞥到門口長身玉立的男人,慌忙就要行禮,才要出聲,周祐擡手,清冷冷的目光掃過來,春花吓得噤聲。

太子厲害是厲害,可威儀太盛,周身氣息懾人,簡直讓人又愛又怕。

“行了,都出去,別擾殿下興致。”

趙無庸帶頭,春花拉着不停往裏屋瞟,想要提醒主子的玲珑,跨出了屋子,不忘把門帶上。

姚纓不愛紙上作畫,倒喜歡在扇面上寫寫畫畫。

一池水,一片荷,一只蜻蜓立上頭,不費筆墨,意境也有。

“這是蠅蟲?”

身後驟然響起的男人聲音,驚得姚纓持着細毫的手一抖,墨汁點到了扇面上,糊成一團,倒真像是多了只蠅蟲。

周祐煞有介事點頭:“這回是了。”

“是了,卻不美了。”姚纓咬唇,話裏有埋怨,也不明顯。

王公家的小姐,沒脾氣才叫奇怪,便是平日裏那些小意讨好,未必出自本心。周祐由着她這點性子,奪了她手裏的細毫,幾筆勾勒,又一只蜻蜓立在了新出爐的荷葉上。

姚纓瞅着扇面,這成雙成對的,意境都變了。

寓意更好了,卻不是她想要的。

姚纓頗為意興闌珊,卻不得不強打精神,正要起身,便被周祐按了下去,他坐到了她身旁,團扇還在他手裏捏着。

姚纓提壺倒了杯茶水,兩手捧着擱到了周祐手邊:“殿下請用。”

綠葉漾在碧盈盈水裏,松軟舒展,似是女子舞着柔韌腰肢,緩緩倦倦,要墜不墜。

過分的靜谧,讓姚纓心突突,她輕喚:“殿下---”

“孤很好奇。”

太子時而神來一筆,将姚纓要說的話堵在了嗓子眼,還得做出恭謙聆聽的乖順樣子。

周祐望着她,唇畔扯了一點笑意:“你的那些姐姐,比你大不到半歲的,在及笄前也都定下了親事,唯獨你,你的兄長是把你遺忘了,還是有別的打算。”

姚纓心頭陡然一沉,鄭媪威脅她的那些話,不就想用陰私拿捏住她。

可她又做錯了什麽,從頭到尾,她身不由己,為的也只不過是自保。

女子都是水做的,眼前這位尤甚。

這是第幾次給人拭淚了,不管幾次,也唯有她了。

周祐指尖劃過她眼尾:“哭甚,這般嬌氣,娘家人都不讓提?”

姚纓淚眼漣漣:“阿稚娘家什麽樣,殿下難道未曾聽聞?”

兄弟姐妹之間,明争暗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最狠的那位長姐,連老祖宗都不顧了,親手終結姚家百年榮光,扶持個孱弱弟弟作為傀儡,姚家從此衰落。

數百年來,削藩一直是懸在帝王心頭的頭等大事,不說老來昏聩的皇帝依然惦記着,便是年富力強的太子,上位後要做的,必有這一樁。

“你的姐姐,倒是懂得取舍。”別的暫不提,在這事上,周祐不得不承認,妖後确實會讨皇帝歡心。

姚纓眉眼落寞:“她從來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

話都說到這份上,周祐捏着女子柔滑的下颚,迫她看他:“那你呢,想要的又是什麽?”

姚纓眨眼:“殿下想聽真話,還是好話?”

周祐挑眉:“真話,就不能是好話?”

“到了殿下這裏,就能。”

“嗯?”周祐目光落在櫻紅嬌豔的唇瓣上,心不在焉。

姚纓反握住男人幹燥大手,傾身靠向他,在他微潤唇上印下一吻。

“阿稚想要的,是殿下呀!”

周祐沉了眸,他想弄死她,也是真。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發的不太滿意,改了一部分,事多的渣作者還想改個文名,集美們有沒有什麽好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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