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誘惑
再軟的人也有脾氣。
何況,姚纓只是表面看着軟,寄人籬下,諸多身不由己。
胸口堵着的那股氣久久下不去,姚纓握着小巧的折扇,一下打開,扇面上幹幹淨淨。她坐到了桌前,手持細毫,沾上濃墨,一筆一筆畫得認真,兼修身養性。
娘親說過,女子處于弱勢時,要學會示弱,但不能怯,一旦怯了,就更被動。
“主子,那邊送信來了。”
姚纓手一頓,最後幾筆,不緊不慢勾勒完。
圓臉,大耳朵,小眼睛,鼻頭兩孔。
太子合該長成這樣才對。
畫完,姚纓擱了筆,心情好轉,收了扇子,提聲讓玲珑進來。
玲珑把信遞給姚纓,就出去忙活了。
信封上用火漆封緘,姚纓拿剪子沿着封口小心剪開,取出信。
谯氏出身耕讀之家,從小就學讀書識字,可惜遇人不淑,嫁了個嗜賭成性的男人,那男人為了還債,把谯氏送到姚家做奶娘,更趁姚氏不在,将只有幾個月大的幼女賣給了人牙子。
谯氏聽聞後悲痛欲絕,尋女未果,跪在了姜氏面前,求她處置了男人,這輩子當牛做馬,在報此大恩。
谯氏一介平民,殺人要償命,但嶺南王出手就不一樣了,生殺予奪,不過他一句話的事。而他的一句話,也不過姜氏枕邊一口氣。
找不到親女,谯氏越發盡心照料姚纓,把她當作另一個女兒呵護有加。
對于谯氏,姚纓也視作第二個娘親,沒有生恩,卻有養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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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珍惜,所以一字一句看得格外仔細,只是看到後面,姚纓不覺擰起眉頭,這字跡有點不對。
谯氏的一些習慣,沒有人比姚纓更清楚,一撇一捺,勾的弧度有點刁,便是姚纓仿起來也有出入。
姚纓篤定谯氏信沒有寫完,最後勸她安心給皇後做事的那幾句,是有人仿寫。
心緒難安的姚纓将信疊好塞回信封裏,放到錦盒裏鎖上,轉身就出了屋尋趙無庸。
趙無庸把信送過來,還未走,立在廊下找丫鬟說話,餘光瞥到姚纓過來,立馬迎上去。
“姑娘看到信了?”
姚纓颔首,道了聲謝,有意想問,可又怕打草驚蛇,笑着道:“阿稚頭一回和媽媽分開這久,有點想她了,不知趙總管能否行個方便,讓我出宮一趟,跟媽媽聚一聚。”
“這,”趙無庸眉頭微皺,似乎有些為難,“不是老奴不願幫姑娘這個忙,主要您這身份特殊,旁人做不了主,要殿下松口才行。”
上次讓玲珑出去,趙無庸都有點悔,好在那丫鬟回來後沒什麽異常。
姚纓也不費口舌,直問太子如今在何處。
鹹安宮不大,太子又主要是在主殿活動,能去的地方就那幾處。
姚纓沿路問了幾個宮人,在荷花池邊尋到了周祐。
不拘小節的太子殿下席地而坐,手裏一把釣竿,一動不動,又身穿月白長袍,遠遠看去仿佛一尊坐化的玉佛。
而他身側,蹲着一個男人,顯然不比他有定力,歪頭沖他嬉笑。
姚纓這個角度,正好看到男人的一邊臉,注意力也被吸引了過去,男人面覆玄鐵面具,烏黑如漆,隐隐泛着紅光,瞧得人心裏發怵。
幾乎姚纓朝他看過來,唐烴就察覺到她了,眉梢兒一挑,緩緩站起,坦坦蕩蕩地與她對視。
宮裏沒見過世面的小太監們私下臉紅紅的傳,新來的皇後妹妹美得仙女似的,唐烴不以為然,皇後送來的那些女子就沒一個不美的,更美的,難道還真是仙子下凡不成。
然而今日一見,那些小崽子們倒還有點眼光。
這女子容貌未必比得過之前那個舞姬,可以說是不相上下,但周身那股清新脫俗的氣質,确實夠仙。
他第一眼瞧去,看到她秋水盈盈的眼,沒出息地心跳漏了半拍。
不愧是,能影響到表哥心緒的女子。
姚纓看到了唐烴整張臉,沒覆面具的那邊,光潔如玉,是個俊俏公子的模樣。
不過這人打量她的眼神實在肆無忌憚,卻又不是那種特別讓人反感的油膩,更像是帶着一種姿态在裏面,能夠伴在周祐身邊的華服公子,又豈會等閑之輩,自然瞧不上她這種沒名沒份的落魄女。
姚纓也不稀罕他瞧得上,她有記挂的心事,只想找周祐談一談。
可太子殿下從來都不是好說話的主,他落在水面上的目光總算轉了過來,施舍地看她一眼,唇邊挂着淡到近乎消散的微笑:“按情理來講,孤不允的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聽到這話,姚纓眼睛不由亮起,本就顧盼生輝的明眸,在這驕陽之下,越發光彩奪目。
唐烴也跟着眼前一亮,目光所及,滿滿都是她。
周祐餘光瞥向呆頭鵝表弟,眸光微閃,略有不悅,但掩藏得深,看在姚纓眼裏,依然是副雲淡風輕的假仙樣兒。
姚纓眼裏含着催促,成與不成,給個準話啊,別磨叽了。
周祐保持他的節奏,不緊不慢地擡起釣竿,下巴擡了擡,指着水面:“你若能釣上三尾魚,孤便允了。”
周祐提的要求,對于會垂釣的人來說,不是難事,可像姚纓這種養在深閨的小姑娘,別說釣魚了,活魚都未必見過三尾。
唐烴這樣一想,瞧着小仙女有些不忍。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唐烴鬼迷了心竅,對周祐道:“不如一尾,就是一尾,她也未必能釣上。”
周祐瞥他,不語。
這沙礫般粗糙的聲音似曾相識,姚纓倏地一驚,擡眸看向唐烴。
得到美人關注的少年郎露齒一笑,顯擺自己一口齊整好牙。
姚纓別開臉,不想再看,她怕自己忍不住說出些不好聽的話。就是這人裝神弄鬼,害她不敢回流雲閣,導致了後面種種被動,來時的計劃全被打亂。
“有這位公子作證,太子不會食言?”姚纓憋着氣問。
周祐看着她:“孤從不食言。”
一尾也是可以的,甚至一尾都不要,但看她如何求他。
“那好,三尾就三尾,殿下等着。”
說罷,姚纓走到了池邊,背對他們,抽掉固定發髻的玉簪,一頭烏木般黑亮的長發傾瀉而下,日光下泛着綢緞似的絲滑光澤,炫了血氣方剛少年郎的眼。
“喂,等等,你不會是要---”
唐烴話還沒說完,就見身段窈窕的女子宛如一尾靈活魚兒,輕輕一躍就落入了水裏,激起圈圈水紋,以她為中心不斷蕩開,那墨色長發漾在水波裏,好似海妖冶麗誘惑。
莫說唐烴,就連見過無數大場面的周祐也不禁愣了,随即唇角揚起的弧度,不斷擴大。
這個女子實在是,實在是......
狡猾啊!
盡往他心坎上撞。
不過這種天氣,周祐看向怔怔望着水面波動的表弟,叫他回屋取裘皮大氅和暖爐。
唐烴想再等等,等她上岸。
周祐一記頗具威懾的眼神殺,摸了摸鼻頭,悻悻走開。
這女子,好歹是養在閨中的王公之女,居然會泅水,沒道理啊,太沒道理。
作者有話要說: 好想捶死大豬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