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鬧事
這女子, 實在可恨。
說得比做得好。
可他偏偏,就是信了她的邪。
周祐表情失控也只是短暫一瞬,調整過後, 他将姚纓扯了起來,又恢複了一慣凡夫俗子休想猜透本尊的高深莫測。
不過, 姚纓更喜歡把這種看着就欠扁的表情稱為棺材臉。
所以, 她這是哄好了?還是要繼續努把力?
姚纓不是菩薩, 普渡不了衆生,也沒那樣的慈悲心。她所做的每件事,說的每句話, 真也好, 假也罷, 都只是為了自己好好活着,以及保護身邊重要的人。
且不提那個木匠是不是五哥, 只憑兩張字條上熟悉的筆跡,姚纓一眼就能認出是五哥所寫。
只要人活着, 總有一天會露出馬腳, 何況五哥本就是沖她而來。
姚纓不能坐以待斃。
等到五哥行跡敗露, 她再去解釋, 周祐又能信她幾分, 倒不如早做打算, 有意無意給他一些暗示,一點點撇清自己和五哥的幹系。
就算真有點什麽, 那也是她懵懂無知。
是的,姚纓惆悵又懵懂地嘆氣:“要是五哥還活着就好了,興許殿下和五哥有很多話能聊到一塊,長姐說他謀逆, 定罪之後就立即處決了,可我總覺得沒那麽簡單。”
“世上的事,本就沒有簡單的。”
周祐松了手,并不想太多談論姚家人。
這一頁,算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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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太子殿下有沒有放在心裏,姚纓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了。
兩人草垛上滾了一圈,身上都有些淩亂,衣服也是皺皺的,好在姚纓今日梳的發髻簡單,歸攏到頭側盤了個螺髻,發帶綁得也緊,沒有碎發散下去。
姚纓拿出随身攜帶的小銅鏡,擡手捋了捋,還能看,沒那麽糟糕。
周祐斂眉,注意力落在姚纓手裏的鏡子上,巴掌大的物件,做得倒是精巧,不是尋常匠人能做出來的。
男人神情沒有掩飾,透出來的意思就像是在問話,姚纓哪能看不出來,舉起鏡子到他眼前,獻寶似的眉目彎彎:“嶺南靠海,出海謀生的商旅多,帶回來的稀奇玩意也多,不算貴,但用着實在,殿下若是喜歡,我寫信給八哥,托他再去弄一個。”
一提到海,周祐自然而然想到老皇帝。
老皇帝年輕時就聲勢浩大地要搞海禁,奈何牽扯到的利益鏈太大,真正響應的少,頒布的政令很難施行到地方,宗室那幾個長輩更是倚老賣老,拿輩分壓他,弄得他三天兩頭牙疼上火。臨老了,再有餘熱,太子洋洋灑灑列舉出海禁的利弊,得出弊不大于利的結論,最終只能不了了之,也成了老皇帝又一個注定要帶進棺材裏的遺憾。
周祐不支持海禁,但很看重海防,在他主事這兩年,加派了不少兵力到沿海防線,駐守在那裏的主将都是自己精心挑選,不論出身,只看才幹。
從這一層面來看,姚纓能夠用到這面鏡子,也是托了太子的福。
周祐捏姚纓的臉上瘾:“孤年初派了艘商船出海,約莫要到明年春才能回。”
聞言,姚纓雙眼熠熠,捉着男人袖口輕輕晃了晃,比起金銀珠寶,她更愛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也只有這種時候,姚纓才真正是個不谙世事的少女情态,周祐也喜歡看這樣的她,逗弄起來更得趣。
“想要?”
“殿下願給,阿稚就要。”
該大方的時候,姚纓絕不會扭捏。
周祐也吃她這套,臉上表情已有松動,正要開口,背後一記呼天搶地的哭嚎。
“哎吆喂,我的羊,我的羊沒了,叫我們孤兒寡母的怎麽活啊,你們這些殺千刀的惡匪,賠我的羊,”
“這位大娘,有話好好說,你先起來,你羊在哪裏丢的,我們幫你找還不成。”
幾個侍衛也是頭大到不行,散養的羊,自己會走會跑,主人家不看牢了,如今弄丢了,也不去找,就在這撒潑扯皮,分明是想訛他們一筆。
“找,你們上哪去找,我的羊在這裏吃草吃得好好的,就是你們來了,才把它們吓跑的,你們賠我的羊,不然,不然我就找村長,讓他評評理。”
“大娘你要這麽講,那我也給你掰扯掰扯,那草垛子好像不是你家堆的,你家的羊偷吃別家的草,到了村長那裏,理虧的也是你。”
“那又怎樣,草垛子又不值幾個錢,堆那裏也是占位子,我家羊幫着處理了,也是做好事。”
“我說你這大娘,怎麽就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呢!”
“我管你是黑是白,我的羊沒了,你賠我羊,不然我就去跳河,叫你們不得安寧。”
婦人跟村長是姻親,自诩有身份的人,嚷起來底氣也足。
那嚷嚷聲就跟拉大鋸似的,一調高過一調,姚纓只覺刺耳的吵,婦人嚎得再兇,她都沒辦法生出太多的同情。
不過那幾只羊的确是被他們吓跑的,姚纓多少有點愧疚,她扯了扯一臉冷漠的男人:“不如幫她找找吧,這村子不大,也費不了多少工夫。”
已經有幾個村民被婦人的嚎哭吸引了過來,再鬧下去,愈發不可收拾。
周祐觑着勉強到他頸上的少女,那羊差點傷到了她,她倒是既往不咎。
婦人老早就瞧見了草垛子邊的一男一女,摟摟抱抱的不像話,只是被人高馬大的侍衛們攔住了,過不去,心中一股子怨氣,扯開了嗓子叫喚:“這年頭還真是什麽人都有,家裏好床不睡,非要到這田梗子上找樂子,要換做早些年,可得五花大綁着弄去點天燈的。”
早些年盜匪橫行,地痞無賴滋事的多,高弼升任太尉後,對民風民紀這塊抓得尤為嚴格,不惜動用前朝傳下來的酷刑,以此鎮壓住那些蠢蠢欲動的刁民,雖然殘忍了點,但确實有效。
婦人是那個時期過來的,也吃過一些苦頭,更看不慣小年輕親親熱熱的樣子,簡直有傷風化。
“鄰村的小寡婦和鐵匠還知道鑽小樹林,不讓人瞧見,你們這些城裏來的金貴人倒是沒個避忌,比我們不識字的還要不知羞。”
婦人嗓門大,倒豆子似的一句一句往外蹦,聽得姚纓耳朵都要燒起來了。
她果然還是見識少,以為鄭媪那樣的已經是極品,不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換個面皮薄的姑娘,被人這樣子說道,怕是羞憤得想要上吊了。
姚纓心裏也惱,幽幽望着泰山崩頂也面不改色的男人:“是啊,殿下怎麽就不帶阿稚去鑽小樹林呢。”
周祐沒鑽過小樹林,但男人對某方面強烈的求知欲,幾乎無師自通,很快就進入了不可言狀的想象中,不覺有點火起,眼眸暗下:“若是你想,我們也可以去試試。”
“誰想?想的怕是殿下,殿下在鄉下住了幾日,還真當自己是糙漢子了。”姚纓是真惱了,紅着臉甩開男人,氣呼呼轉身往回走。
一名侍衛很快跟了上去,護送着姚纓回去。
周祐望着少女曼妙的背影,心想偶爾當當糙漢子好像也不錯,把女人弄到叫不出來也不打緊,誰讓他是糙漢子呢。
那婦人還在吵鬧,把村長也引了來。村長知道這幾日有貴人來村裏小住,可有多貴,他也不是很清楚,不過皇城裏出來的人,無論哪個都不是他能得罪的,急匆匆趕來,也是充當和事佬,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婦人沒個眼力見,鬧得不成體統,周祐心生厭惡,冷聲道:“弄走。”
村長點頭哈腰,連連應是,叫了兩個壯實的漢子很快就把婦人架走了。
周祐冷眼看着,不知為何,忽然想到姚纓說的那些話,鬼使神差地又把村長叫住:“她的那幾只羊,我買了。”
說完,人就轉了身,大步走遠。
跟在周祐身側的侍衛當即掏出一袋碎銀子遞給村長。
村長鄭重接過,有點懵:“這,這不合适吧,那幾只羊都丢了,找不到的話,豈不是白花了貴人的冤枉錢。”
侍衛渾不在意地擺手:“花錢圖個省事,你照做就是了。”
等人都走了,村長還愣着,沈三在身後喚他,他才回過了神。
沈三看了他手裏的錢袋子一眼,笑着說:“您托我打的那個木櫃已經做好了,您要不先去我那看看,若是不滿意,我再改改,改好了給您送去。”
“不用了,你的手藝,我放心,直接送我家就行。”
村長把錢袋子揣進懷裏,有些心不在焉,想着不能就這麽給婦人,得讓她知道怕,再不敢這樣沒臉沒皮的鬧了。
沈三陪着村長走到前頭岔路口,村長往東,沈三往西,走了一段路,沈三回過頭,望向田對面的草垛子,扯開唇角無聲笑了一下,但眼底一片沉暗。
他人雖然曬黑了好幾度,眼角那裏也破了點相,但五官其實沒變多少,只是人在外面磨練久了,更壯實,也更內斂。相由心生,心境變了,人也顯得不一樣了,舊人認不出來,或是不确定,也不奇怪。
擺脫了那個身份,他才能做他真正想做的一些事。
姚纓回屋沒多久,谯氏還沒來得及細問,周祐也過來了。
還沒到晚膳的時間,谯氏麻溜備上糕點就退到了外面,這位太子喜靜,不愛人在跟前伺候,尤其是女人,姚纓算是特例了。
周祐掃了一圈桌上琳琅滿目的點心,特意提到姚纓信裏寫的桂花糕,姚纓夾了一塊放到他身前的小碟子裏,不忘提醒:“有點甜,可能不太對殿下口味。”
周祐持箸吃了兩塊,确實甜了點,也就小姑娘好這口。
“多準備一份,送到前院。”
姚纓有點意外,周祐難得解釋:“許游愛吃。”
“真的?”她怎麽就不信呢。
周祐摟住她的腰身,親了親。
姚纓唔唔說不出話,混蛋,每次都用這招,臭不要臉。
前頭叼着狗尾巴草憂郁望天的許統領:天地良心,他對桂花糕真的真的愛不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