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大婚

姚纓人在屋裏便遠遠聽到一聲太子殿下駕到, 拖沓綿延的尾音仿佛要拖拉到天上去,便是耳力不佳的人怕也很難裝聽不到。

耳力極佳的準太子妃幹脆利落地從裏頭把內室門拴上,又奔到窗邊将指摘窗拉了下來, 做完這些,她便盤腿坐到了榻上, 按照謝太醫的叮囑, 按揉她重新恢複白皙嫩滑的小腳丫子, 活血通經脈的同時,腦子也沒閑着,把宮裏宮外的人員關系再細細捋一捋。

玲珑從宮人那裏打聽的消息, 楊家小姐清秀有餘, 美豔不足, 雖然太子殿下不好美豔這口,但僅僅是清秀有餘, 怕也入不了男人的眼,畢竟有她這樣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前。

姚纓不信太子, 也得信自己, 畢竟她這塊唐僧肉, 男人還未真正吃到嘴裏。

于是問題來了, 太子有意納楊家二小姐為側妃是何處傳出來的謠言?

就在這時, 窗外傳來三下叩響。

姚纓聽這聲響, 記憶一下子拉回到她剛來鹹福宮的那一個月,每到夜深人靜, 總會有類似這樣的響動擾她清夢,也像是一種警告,提醒她不可輕舉妄動。

直到後來太子越來越多的來她屋裏,那種聲響才漸漸沒了。

是否也意味着她已經贏得了太子的信任, 即便不是那麽信任,起碼警告算解除了的,她對太子對東宮無害。

如今想想,那時的自己還真有點可憐。

被長姐要挾着來到皇城,一草一木皆陌生,還有個奶媽要顧着,一舉一動更是身不由己,掏心挖肺對男人講着似是而非的小情話,頭疼腦熱可以說是家常便飯。

然而半年過去了,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她和太子居然就要大婚了,且就在明日。

過了今晚,她便是真正的太子妃了。

姚瑾這時候怕又在宮裏摔摔打打了吧,也不知道姚珊有沒有被遷怒,若是傷了臉或者傷了哪裏不能過來給她送嫁,那就再好不過了。

她對有沒有送嫁小姐妹添喜氣這事兒半點都不在意,有的只會是覺得麻煩,畢竟來的人要麽有舊怨,要麽不認識。

不過這事兒,她卻不能與周祐說,她身為他的妻,以後遇到的難題只會更多,倘若事事靠他,萬一哪天靠不住了,她又該如何自處。

Advertisement

姚纓一旦陷入自己的思緒裏就會異常投入,外頭又敲了幾下,她才回過了神,可聽這聲音的方向不太對,她凝神再去聽,從榻上起身穿了鞋子往門邊走。

門那邊的男人言簡意赅做出了他自認最有誠意的澄清:“孤只有你,沒有別人。”

真真假假的那些話,不過是應付老父親的花招罷了,不拉個人出來擋槍,老父親也會幫他另選一個自己更滿意的,到時想推掉只會費更多工夫。

周祐的心機和城府,姚纓也算頗有了解,除了在她這裏無意義的閑話說得多,到了外面,他不會浪費唇舌在不相幹的人身上,除非意有所圖。

不過,姚纓還有個疑慮:“殿下有沒有想過,那些謠言傳到楊二小姐那裏,她又該如何作想?”

更何況,楊媛明日就要過來,到時見了面,得有多尴尬。

将門之女,脾氣恐怕不會小,倘若真就耿直問她一句,想做太子側妃,太子妃樂意與否,她又該如何回。

一想到這,姚纓忍不住頭大,本該開開懷懷的大婚之日,因着一些閑言碎語,無端平添了一點煩惱。

周祐在門外斬釘截鐵道:“你不想見的,明日一個都不會來,我已叫了五妹六妹陪着,有她們足夠。”

周家唯一一對雙生公主,也是皇帝最寵的兩個女兒,分量比這京裏的任何貴女都要重,有她們就無需別人了,周祐也不想心思不正的閑雜人等摻和進他的大婚裏,一輩子只這一次,誰都不能破壞。

聽到這裏,姚纓心頭暖暖的,說不感動不可能,不過更有擔憂:“殿下去找賢太妃了,賢太妃畢竟幫了奶媽,殿下可要息事寧人。”

不知不覺中姚纓已經将自己放在了太子妃的位子,實心實意為太子考量。

周祐聽到這話心裏也熨帖:“太妃她性子直,有時行事難免欠考慮,但初衷并無什麽惡意,你今後與她相處就知道了。”

賢太妃和弟弟高弼不同,他們經常意見相左,但凡太子和高弼發生沖突,太妃總是不遺餘力地站在太子這邊。說到底還是高弼年少時太過任性妄為,為了個難登大雅的女人差點和家裏鬧翻,氣得母親當場暈厥,沒兩年就病逝了,以致太妃對這個弟弟諸多不滿,即便後來高弼洗心革面,成了權傾朝野的重臣,但在太妃心裏,有些刺一旦紮進肉裏就再也拔不出來。

不過太妃護短也是真護,自己對弟弟不滿,但容不得外人說一個不字。

可惜了,姚纓自覺不在賢太妃要護的名單裏。

“阿稚,開門,讓我看看你。”

誤會解釋清楚,就該見見親親抱抱了,周祐沒日沒夜地在禦書房批折子,為的就是早些來找她。

未曾有過的奇妙感覺,同樣也很美妙,如果這就是相思之苦,周祐卻覺得苦中還是帶着甜的。

明夜是饕餮盛宴,今晚就是大餐前的小點,稍微解解饞。

姚纓只想捂臉,那個一本正經寡欲似仙的太子爺哪去了,還能找回來嗎?

平複了心情,姚纓甕聲甕氣道:“殿下難道不想跟阿稚長長久久?”

“當然,想!”男人一聲低低的笑。

最受不住太子話尾的一聲,太磁,太撩了。

但姚纓也有自己的堅持,今夜她要美美的睡個覺,以飽滿的狀态迎接明日的到來。

“殿下一輩子只這一次大婚,為何就不能老老實實按着規矩來,老一輩的人都說了,大婚前新郎新娘不宜見面,不吉利,殿下怎就不能聽進去,難道說,殿下還想成第二次婚不成?”

叫不開門,周祐又不想用強,下人全都被他打發出去,他以随意的姿态靠坐在門邊,後背貼着門板,一只腿伸直,一只腿曲起,左手搭在曲起的左膝上,指腹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未再吭聲。

姚纓知他還在,她感覺得到,伸手貼到門板上,彼此默默無聲的陪伴。

成婚這日,太子着大紅八爪蟒袍到皇帝跟前行叩首禮。

皇帝唯有眼珠子能轉一轉,卻瞧不見下頭跪着的太子,只聽到咚咚幾聲,行完跪禮,太子起身走至床前,接過內侍手裏的帕子,仔仔細細為老父親擦幹嘴角的液體。

只是這剛擦完,又有新的流下來,太子将髒了的帕子丢到簍子裏,餘光瞥到內侍,淡聲命令道:“照顧好聖上,若無急事,明日再報。”

內侍腰身彎得更低了,唯唯敬諾。

太子特意早來,同皇後錯開,姚瑾從另一側過來,瞥見身姿挺拔的男人在一幹人等簇擁下,浩浩蕩蕩離開太極殿,內心滿滿的酸楚。

若早知會遇見這樣的男人,她又何必削尖了腦袋,坐上這味同嚼蠟的位子。

可他比她小了整整八歲,即便能成,她也不可能光明正大伴在他身側,再說女人本就比男人老得快,總有更稚嫩的嬌花出現,她又算得了什麽呢。

罷了,君既無情,她也無需再客氣了。

進到寝殿,姚瑾将宮人們打發出去,給皇帝擦嘴的內侍顫了顫,垂着腦袋,沒有動。

姚瑾犀利的眼神掃過他:“聽不懂話?還是本宮請人幫你出去?”

內侍捏緊了濕透的帕子,彎腰弓背退了出去。

姚瑾回頭又看了一眼,冷哼了一聲,目光重新落回到皇帝身上,任由老男人微張着嘴,哈喇子不停往外淌,她嫌惡地直皺眉頭。

老男人如今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姚瑾又憋着一肚子氣,只想找個地方發洩,不由怒從膽邊生,譏笑着道:“皇上可有瞧見了,太子的心思已經不在您這個老父親身上了,他如今眼裏只看得到那個賤丫頭,說什麽為您沖喜,可您好了嗎?是能說,還是能動了?您這個兒媳婦可不是省油的燈,等着瞧吧,苦日子還在後面呢!”

也不知是說給老皇帝,還是自己聽的,到最後,姚瑾真就擠了幾滴眼淚出來。

她怎就這樣難過呢。

姚瑾沉浸在自己莫可名狀的悲傷中,卻沒看見老皇帝望着她的眼睛裏多了絲類似憐憫的情緒。

不管怎樣,對着這個伴了他十多年,也為他做過不少缺損事的女人,他總是硬不下心腸。

人活在世,誰又敢說自己是真正的清白,不過是道貌岸然,欺世盜名。

只可惜,他能給她的,沒多少了。

周祐随後又去了家廟叩拜,文武百官随同,又是浩浩蕩蕩的一大波人馬。

而作為女方出嫁的鹹福宮,這時候已經鳴起了鐘鼓,絲竹陣陣,銮儀衛預備的八擡彩轎早就停在了殿外,內務府大總管帶着屬官若幹,禁軍統領率領一幹護衛隊,也都候在了外面,本該由他們負責迎娶就已足夠,但太子殿下放了話要親迎太子妃,他們這些人也只能當自己是擺設,一字排開杵在殿外不敢動,等待新郎官拜完家廟後趕過來。

屋裏的新娘子也沒閑着,大婚這日冗長瑣碎的事情很多,但都是別人在忙,而她所要做的就是老老實實等着,等到新郎官走完儀式後來接她去往東宮婚房。

好在,有兩個性格讨喜的公主陪着,也不無聊。

兩個公主容貌上真就一模一樣,光看臉很難辨認,但個子有差別,妹妹反而比姐姐高半個腦袋,姚纓跟兩人還不熟,只能從身高上識別誰是姐姐,誰是妹妹了。

姐姐比妹妹活潑些,一進來就圍着姚纓轉,嫂子嫂子喊個不停,妙語連珠。姚纓進屋打扮換裝,她還像模像樣揮揮手,命令姑姑一定要把嫂子捯饬成仙女兒,逗得幾個作為親眷看望新娘子的宗室命婦直樂。

平陽郡王妃和她們同輩,性子也爽直,樂呵呵道:“将來的五驸馬爺可是有福了,娶了個寶回家,日日都是好日子。”

三皇子妃看看六妹臉色,緊接着道:“咱六公主也一樣,這般貞靜玲珑的可人兒,誰家兒郎配得上哦!”

六公主腼腆笑了笑:“三嫂謬贊了,我哪有那麽好。”

“哎呀,這是哪裏來的仙女兒,我們太子爺可真真是最有福氣了。”

一聲發自內心的驚嘆,将衆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從裏屋走出來的新娘子身上。

頭戴金玉冠,身穿赤紅翟衣,層層疊疊仿佛牡丹花開,雍容華貴至極,但也極其挑人,十幾歲的少女很難壓得住,但穿到這位太子妃身上,卻是相得益彰,匹配極了。

一身明豔的紅更襯得新嫁娘膚白如雪,明眸燦燦似星辰,流轉之間顧盼生輝,仿若神仙妃子光彩照人,叫人看得恍恍惚惚,一時竟挪不開眼了。

調動氛圍的內務府管事姑姑忙拍着手喜道:“二位殿下可真真是金童玉女下凡,舉世無雙的一對,”

拍馬屁是不嫌多的,姚纓又是這屋裏身份最貴重的主,全緊着她争先恐後的誇,都想在這位未來女主人的心裏留下點印象,當然必須是好印象。

姚纓淺笑嫣然,在這大喜的日子,一一接受宗親們投遞過來的橄榄枝,有禮有節地進行着頂級貴婦圈的友好交流,并表達了讓她們在外久等的歉意。

“太子妃說這話就客氣了,也該是我們等你的。”

婚服厚重繁瑣,太子妃出嫁妝容也尤為講究,光是梳妝打扮,就花了兩個時辰,這還是宮裏最有名氣的妝扮姑姑出手,換個人,一個半日恐怕就要耗過去了。

不過女人嘛,只要打扮起來夠美,花再多時間都值得。

而姚纓這身,是真美,人又随和,不擺架子,不似皇後,每回舉辦宮宴,總要擺擺譜,看她們都不用正眼,斜斜的那麽一瞥,打發叫花子似的。

兩相對比,宗婦們對着姚纓的笑容裏更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五公主一旁瞧着,扯了扯妹妹捂嘴道:“這個小嫂子不簡單呢。”

六公主軟軟道:“往後我們敬着點就是。”

五公主撇了撇嘴,沒再吭聲。

“殿下到!”

內務府大總管一聲高喝,谯氏趕緊将姚纓請回裏屋床上,取了大紅帕子輕輕給她蓋上,燕喜姑姑在一旁極有感情地念着祝詞:“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蔔他年瓜瓞綿綿......”

聽着這詞,姚纓觸景生情般紅了眼睛,想到以後她就要随他人的姓入他人的族譜,為他人生兒育女,便覺時光過得太快,太匆匆,一晃眼,她也即将成為別人的妻。

那個人,還是太子,未來儲君,也注定了她将來的路,要比尋常婦人都要不同。

太子進來得很快,一身簇新的喜服,襯得他威儀滿滿,英姿勃發,更有種人逢喜事的觀之可親。

命婦們壯着膽子打趣了幾句,可誰也不敢攔着不讓太子進來,唯有五公主憑着妹妹的身份,展開雙臂虛虛擋了那麽一下,嬉笑着讨要大紅封。

不必太子授意,跟随在側的趙無庸便将提前準備的一堆大紅荷包全都分發了下去,太子爺財大氣粗,紅包也給得足,一人連拿了好幾個,裏頭裝的可都是大顆金玉,在場女眷們心滿意足,識趣地讓開道,讓新郎官能夠更順利地進屋接新娘子。

周祐早就按耐不住,腳下生風,幾步走到了床前,将盛裝下的新娘子打橫抱起,隔着帕子在她耳邊笑語:“抓個胖媳婦回家生娃娃了!”

姚纓臊得耳根通紅,抓着他的肩膀輕捶:“你才胖,你全家,”

一想到自己也成了他的家人,匆忙打住了。

卻不想這話讓周祐聽得心頭一熱,貼緊了她,語氣愈發的柔:“我的妻,跟我回家!”

姚纓渾身一軟,雙臂環上他脖頸愈發收緊,再沒有比這更動聽的情話了。

東宮約有兩個鹹福宮那麽大,即便落了轎,到寝殿內的喜房也要走段路,太子全程抱着太子妃,揮退了身後跟着的宮人,這一段,一生唯有這一次,獨他和她,就夠。

進到婚房,掀了帕子,喝了交杯酒,周祐在姚纓嫣紅的唇上猛親了幾口:“你稍等,我打發了那些閑人就在。”

前殿還有群臣等着他開宴,周祐已經計劃好了,拉幾個宗親子弟為自己擋酒宴賓客,他則盡量早早地回,陪他美成畫中仙的小妻子。

姚纓擡手為他理了理有些皺的衣襟,紅着臉叮囑:“少喝點,你是太子,也沒人敢真灌你。”

周祐最享受的就是她這股綿綿細細的關切勁,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眉梢盡是柔色:“放心,還要陪你圓房,哪敢真醉。”

男人這嘴,也是越來越貧了。

姚纓稍用力抽回了手,忽又改口:“醉了也好,不能折騰人了。”

她也少受點罪。

周祐朗聲大笑,少有的暢快,俯身在她臉頰又親一口,怎樣都覺不夠。

“我要真不碰你,你才該哭了。”

外面趙無庸輕敲了一下房門,周祐又将姚纓攬在懷裏使命揉捏了一把,方才出屋。

姚纓身子疲軟地坐在椅子上,面上紅潮久久不能褪去,谯氏趁着太子不在趕緊進屋,張羅着給主子卸妝梳洗。

畢竟真正到了圓房,脂粉混着汗味,可就不美了。

換了身薄紗绫裙的姚纓重新回到婚房,發現房子多了個人,不禁驚訝道:“殿下怎麽又回來了,是落了什麽東西?”

“一杯酒的事,耽擱不了多久。”周祐擱下了手裏的杯盞,直直走向她。

可也,太快了吧。

穿得少,姚纓有點慌:“我叫人備水。”

“不了,我已經洗過了。”

姚纓一聽,更詫異了。

未免太快了吧。

瞧着小妻掩不住的驚訝,周祐勾她鼻頭:“男人不比女人,沒那多講究。”

可你是太子啊,姚纓腿軟想跑,可大婚夜,能跑哪去。

在行動之前,男人已經打橫抱起了她,床褥上寓意早生貴子的那些吃食已經被他一掃而空,他手一松,姚纓倒在了床上,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他人就壓了下來。

胸口的帶子被挑開,大紅兜衣露了出來,他的手似帶着熱度,每拂過一個地方就燙得不行。

姚纓閉上了眼睛,臉轉到一邊,纖長的眼睫輕顫。

他從下往上,吻住了她的唇,極力挑起她的情緒。

這樣的熱情,鋪天蓋地席卷了她,她實在受不住,抱住男人堅實的臂膀,随着他一道沉淪。

作者有話要說:  大婚後再理一理大綱,劇情進展有點慢了,喝口酸奶提提神,渣作者又要搞事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