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隐患

周祐有時也會想, 若他不是太子,沒有背負江山社稷的重任,此刻的他将在哪裏?又以何為謀生的手段?

這種想法一旦在腦子裏形成, 便時不時跳出來滋擾太子心神。

尤為難忘的是西山村落那段時光,他和姚纓朝出暮寝, 飯後閑暇無事就在附近田間漫步, 他攬着她, 她靠着他,看牛羊在路邊地裏吃草,看成群雀兒落在棗樹上啄果子吃, 看垂髫小童相互追逐打鬧, 說着他們聽不大懂的鄉野俚語。

這樣的生活在宮中是看不到的, 或許呆久了跟宮中一樣,也是無趣, 也是乏味,但這裏有着宮裏沒有的寧靜, 與平和。

雖然鄉民之間時而也有口角, 但痛痛快快吵上一架, 心裏舒坦了, 也就過去了, 誰也不會去記隔夜仇, 更不會動真格地報複。

再不濟,花點銀子就能擺平。

譬如那名找他們讨羊的村婦, 一袋碎銀子,便能讓她喜笑顏開,後來親自上門道歉,還送了不少熏肉和幹菜。

起初為了錢, 厚臉皮賴上他們,後來也是有了錢,又舍得下臉皮讨好他們,這樣的做派令人鄙夷,卻也是世上大多數的存在。

“倘若你有了幾輩子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財富,你會做什麽?”

太子被太子妃帶動,難得感性了一把,抱着香噴噴的媳婦卻沒有心猿意馬地進一步,而是跟她聊一聊無關風月的閑情瑣事。

太子突然這麽一問,還真就把姚纓問倒了,心頭咯噔了一下,差點忘了自己身上還揣着個大秘密。

一個原本想還給五哥又被五哥扔回的燙手山芋。

只怪婚後這段日子過得太順遂,使得姚纓警惕心松懈了不少,甚至有些麻痹大意,以為她和太子真就無話不談了。

其實不然。

五哥,還有她手裏的地形圖都是隐患。

那圖,她藏在妝囡匣子的夾層裏,也是摸透了男人的一些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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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時興致上來,會在梳妝臺上挑一些他覺得好看的簪飾給她戴上,但也僅限于臺面上,她不開口,他絕不會碰她的私有物品。

一如沒有他的允許,她也不可能動他案桌上的折子和文書,即便只是幫他整理案面,也要先詢問一句,征得他的同意。

這樣思慮一番,姚纓放野的心又收回幾分,斟酌再三才如此回道:“嫁給殿下,對我而言已經是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財富了,若有什麽想要,也是希望殿下和我好好的,只願與子偕手,白頭不負。”

姚纓語速平緩,醞着一種南方小調的溫軟柔情,卻不是故作煽情的倚姣作媚,而是直白的,坦誠的講述。

周祐甚至能從這樣的溫言軟語中感受到她想與他白頭的一片赤誠之心。

真是,狡猾的女子。

總能把話說到他心坎裏去,以他愛聽的方式。

周祐終是沒能忍住将她緊锢在了懷裏,微潤的唇貼住她光潔的額頭,有一下沒一下地啄吻。

“記住你今日的話,孤很較真,會記到心裏去。”

沒有做到的話,周祐想象不出他将如何懲罰她,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罰了她,他也不可能解氣,甚至此生再不可能開懷。

因為他的心很大,載得起河海山川,同時也很小,小到只容得下一人在他心頭放肆撒歡。

他既已選定了她,她也必不能負他。

話說到這份上,太子提出了要求,姚纓當然也要為自己讨點福利:“但願殿下也要做到,而不是單方面要求阿稚。”

太子并未立刻給予回應,幽沉沉的眸盯着姚纓半晌,才道:“你可知何為,為妻之道?”

“知,但不是所有都認同,”姚纓一只手貼在太子胸前,玩着他前襟,擡手拂過上頭織着的祥雲紋,指尖細細描摹着紋路。

“三從四德,溫良恭謙的妻,可不會這樣親近殿下。”愛嬌的語調,又是另一類的情趣。

胸前那點不痛不癢的觸感,亦是男女之間不可言說的情調,周祐扭過女子軟趴趴的身子讓她正對自己,一只手抽掉她頭頂的發簪,一頭濃密青絲傾瀉下來,仿佛鴉羽又黑又亮,燈光下泛着無比瑩潤的光澤。

他的手微張,穿插在這霧鬓雲鬟之間,柔軟絲滑的觸感愈發令他愛不釋手,繞指卷到不能再卷,再倏地一下拔出,卷曲的發便如海藻彎彎繞繞落了下去。

姚纓眨巴眼睛望着惡趣味的男人。

她身上的每一個部位,他似乎都能玩出花樣了,還樂此不疲。

姚纓湊近他,溫熱的氣息撲到他臉上,帶着清甜的果香:“殿下是喜歡妾這樣的,還是規規矩矩坐在殿下身旁,與殿下相敬如賓,連手不敢伸過來。”

“明知故問。”太子想在太子妃圓而翹的臀上拍一下。

他也确實這麽做了,且拍了不止一下,因為手感太好。

姚纓以牙還牙,低頭在男人喉結上輕咬,且不止一下。

太子傲人的自制力在太子妃極為張狂的挑釁下逐漸土崩瓦解。

他撈起她的身子,拉起她兩條腿夾住他的腰,繞到背後交疊,一邊細細啄吻她露在外面的肌膚,一邊說着來年的計劃:“待年後,立了春,孤帶你去尋寶。”

一聽到尋寶二字,姚纓瞬間打了個激靈,被男人擾得渾沌的意識也恢複了清明,幾乎脫口而出:“什麽寶?去哪尋?如今這形勢,殿下能出宮?”

連串的發問,想必是感興趣的,周祐失笑:“只要想,就能。”

姚纓壓下心頭的異樣,又問:“殿下可有去過江南?”

江南,嶺南,都是南邊,一字之差,文人墨客卻偏愛江南,筆下詩詞誇得盡善盡美,堪比人間仙境。

而到了嶺南,則是崇山峻嶺,蟲蛇瘴氣,未開化的流放蠻地。嶺南的寶貝都長在山裏,不是輕易就能窺見的,膽小之徒又如何體悟得到。

姚纓想去江南,是想看看她眼裏的江南,是否如文人墨客筆下寫的那樣豐饒,恬淡,美好。

“孤年少時去過。”

那時是随軍出征,收複被逆賊占領的蘇北三鎮,當時的主帥,便是楊沖。

因着對楊沖的那點微妙好感,周祐才在一堆貴女裏首選了楊媛,若是沒有姚纓的出現,他對太子妃的要求大抵真的就是三從四德那種,而楊媛也會在他的考量之類。

然而世事難料,周祐自己也沒想到,令他反感至極的皇後會從嶺南帶回這樣一個可心人兒,讓他為之一次又一次的破例,變得自己都要不認識自己了。

“阿稚,你就這樣很好,不要變,想做,便去做。”

太子除了朝務上一絲不茍,務必做到極致,旁的事并不是很在意,對待姚纓更是前所未有的放寬,只要行不出錯,沒有诟病讓宵小之輩抓住,自且随意。

姚纓拿準了太子的态度,也更放得開手腳,當即将內務府幾名總管叫到跟前,把自己關于晚宴的安排簡明扼要地一說。

幾人你看我,我看你,心想這位太子妃比太子還能折騰人,好好地按以往的标準辦不成,非要另想心思,關鍵是,想了,也未必讨巧。

宮裏頭明面上誰都不敢說,私底下可沒少議論,對這位年輕的新主子褒貶不一,抱着邊做邊看的心态,看看這個備受太子寵愛的女人還能折騰出多少花樣。

“古董羹奴才也食過,在這冬日裏确實別有一番滋味,只不過禦膳的事,還是鄭總管更懂,”大總管潘英率先開口,餘光所及,瞥向身側立着的禦膳房總管李謙。

李謙趕緊走前一步,畢恭畢敬彎下腰身道:“備菜應是不難,仍跟往常一樣,可就是要用到不少銅鍋,按一桌配一個的要求來,宮裏存貨怕是不夠,要着人到宮外采買。”

可太子停朝以後,內外宮門也開始半封閉,兩日才開一次,直到晚宴結束,将徹底落鎖,沒有皇帝欽賜的腰牌,誰也不能出入。

不巧的是,今日閉門,明日才開,後日就要開宴,怕來不及。

“這都好說,你帶着我的腰牌,多帶些宮人,到日落前能回來吧?”雖是這麽問,但姚纓要聽到肯定的回答。

說完,姚纓又對潘英道:“宮裏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你也別想躲懶,多幫襯着點,宮宴過後就要正式落鎖封城,到時也沒什麽事了,你們有的是時間歇息,別到時因着差事沒辦好,受了罰什麽的,有時間了都沒心情過個好年。”

和風細雨的話裏,更多的是綿裏藏針,幾人垂首弓腰,恭恭敬敬聽着,不約而同道:“請太子妃放心,奴才必定把這事辦妥了。”

幾個總管出了東宮,彼此互看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各自走遠,辦自己的差事去了。

會稽司總管劉重繞了兩條宮道,拐到了長春宮,姚瑾已經在正殿等着了。

劉重剛要跪下行個大禮,膝蓋才彎下,姚瑾便淡淡道了聲:“免禮。”

“謝娘娘!”劉重直起了身子,卻将腦袋垂得低低。

“聽聞你們內務府幾個大管事都被太子妃叫去了東宮。”姚瑾捏着新做的護甲,一點點撫着上頭鑲嵌的大小寶石。

護甲也是身份的一個不成文象征,在這宮裏,再沒有妃子的護甲比她更長更珍貴了。

就連太子妃也不行。

姚瑾勾了勾手指,示意劉重走近回話。

“太子妃分派給你們的任務是什麽?”

“這,”劉重隐約察覺到這位天底下最尊貴的姐妹似乎有些不對付,一時左右為難,不知該不該說,或者說多少,怎麽說才合适。

“怎麽?連本宮也不配知道?後日的宴可是開在本宮殿裏,辦得不好,帶累的也是本宮,本宮不該關心?”

姚瑾把皇後的威壓一擺出來,劉重就慫了,伏低了身子誠惶誠恐:“太子妃并無特別的要求,只是命奴才們各司其職,協同将各個關卡把住了,該做的也落實到位,不能有任何的松懈。”

沉默聽完,姚瑾笑了笑:“她倒是挺有官威的。”

說罷,姚瑾讓劉重再往前一步,斜睨着他,帶着一絲誘:“你過來,讓本宮告訴你,怎麽做才能更好。”

轉眼便到了宮宴這日。

太子所着之服,為玄衣纁裳,凡九章,腰間懸以革帶金鈎,并配瑜玉雙佩,腳踩烏皮履。

太子妃則身穿青質翟衣,織有翟紋九,領袖襟緣以金鳳雲紋綴之,另有玉革帶,大小绶等。(服飾源于網絡,不考據哈)

兩人并肩站在一塊,正值玉貌華年,光風霁月般的美好,令得滿屋子都是熠熠生輝。

趙無庸,玲珑幾人更是瞧着挪不開眼,心下止不住的嘆,真是一對世間少有的俪人啊。

二人在宮門前各自乘上辇車,一個去往外宮主殿,一個去到皇後宮內。

臨別之時,周祐握住姚纓的手,叮囑了句:“我把容慧和高和留給你,若有不妥,使喚他們便是。”

姚纓回握,在他手上輕輕一捏:“太子且去,我自己會當心的。”

話音剛落,想不過,姚纓又道:“聽聞教司坊新來的舞姬技藝了得,今夜要在宴上初秀一番,殿下可別被迷了眼,忘了歸家。”

便是撚酸的蹙話,太子妃也能說得如此俏皮動聽,太子也愛聽她說。

“你記着孤,孤必不會忘了歸家的路。”

不吃虧的太子爺即便在口頭上,也讓讨些便宜。

衆目睽睽之下,太子爺扣住了太子妃腰身,将她往自己身上一扯,太子高貴的頭顱低了下來,宮人們識趣地把腦袋垂得更低,心砰砰砰地跳得飛快。

寵成這般,別的女人即便僥幸進了東宮,在如此盛寵的太子妃下,還能有活路嗎?

作者有話要說:  只想獨寵的太子妃:不能,別想,離遠點,保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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