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秀瞎
姚纓到宴廳時, 皇後已經擺着貴軀橫在了上首的軟榻之上。
與世無争,我自尊貴。
那榻很長,坐上四五人還有餘, 姚瑾以側卧高枕的姿勢,招手喚姚纓:“小妹快來, 就等着你了。”
座下各妃嫔, 還有命婦貴女們俨然已經就位。
因着這次餐宴的特殊, 皆是三四人一桌,桌中間擺上銅制鍋具,镂空底座裏的炭火燒得正旺, 侍奉在桌邊的宮人負責加菜調火, 還要應付貴婦們額外的要求, 一刻也未曾停歇。
壽陽公主已經先行一步,領着女兒坐到了皇後右側的位子, 與賢太妃并用一個案幾,并笑着同賢太妃寒暄。
本朝以右為尊, 在左之前。
右側兩位長輩, 加一個小輩, 而左邊桌上, 也已并排坐了德妃, 和珍妃二人。
這兩人就跟較勁似的, 各自側過身子,互不搭理。
姚纓左瞧瞧又看看, 貴為儲君之妻,如今又掌着宮權,無論去哪一邊,都不太适合。
而堂下, 一堆看好戲的女人。
不管争與不争,太子妃都難做。
只是片刻遲疑後,姚纓擡腳從容走上前,越過左側案幾,徑直到了皇後跟前。
未料她如此直接的皇後愣了一下。
太子妃容色過人,行事也出人意料,不理會皇後的愕然,拾起前頭堆着的靠枕往後一擱,輕撩袖口再在榻上輕輕一拂,便泰然自若地坐了下來。
從姚瑾這個角度來看,竟是擋在了她身前,俯瞰衆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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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愠怒襲上了心頭。
還未開口,太子妃便已先道:“方才出了點意外,是以來遲,望各位見諒。”
“事出有因,不怪,不怪。”與平郡王妃交好的尚書夫人先行表态。
接着有人沉默,有人幫腔,态度不一。
姚纓嗓音清悅,再道:“之前親眼所見的不少,不在場的,相信也有所耳聞,不必本宮再細說。”
“是有耳聞!但也不知真假,倘若只是病,倒也沒什麽!”德妃側着身子,擡眸瞧了瞧座上一身氣派的小姑娘。
言下之意,就怕不是。
旁邊珍妃旋即一聲輕笑:“太醫都已經診過了,德妃姐姐還想如何,難不成親自給顧夫人把脈?”
珍妃也不是幫着太子妃說話,她只是單純地瞧德妃不愉快。
姚纓回身看看皇後,對方也正看她,噙着一邊嘴角,要笑不笑。
再往後一瞥,顧自聊開的賢太妃和壽陽公主,仿若周遭無人,自成一格。
鴻門宴,誰說不是呢。
宴上備的都是不易喝醉的果酒,為防有人失态,做出不雅或者出格的行為。
姚纓先是倒了一杯遞給皇後,溫聲道:“只喝一口,于養傷是無礙的。”
衆目睽睽之下,皇後接過玉杯,同樣溫聲回:“小妹有心了。”
接着姚纓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手托杯身,一手托杯底,站起了身,先是颔首向賢太妃和壽陽公主這桌笑笑,再轉到德妃和珍妃,最後一眼掃向座下衆人。
“今日設宴為的辭舊迎新,圖的是喜慶和吉利,本宮不欲将不快的事擺在臺面上講,也不覺得有何陰謀可言,更篤信各位的品行,斷不會做出一些下作的舉動,只為給我這個新上任的面嫩太子妃添堵,所以,”
說到這,姚纓頓了一下,含笑望着衆人:“你們,不會吧?”
“自然不會,誰能有這蠢,自己找死。”
平陽郡王妃成了太子妃第一擁護者。
皇後面上不顯一絲情緒,心裏卻暗暗記上一筆。
置身事外的賢太妃這時也發話了:“我們老了,這擔子該交給年輕人擔了。”
稍停,賢太妃轉頭:“皇後,你說是不是?”
姚瑾唇角微抽:“太妃說是,便是。”
壽陽公主仍一副看熱鬧的模樣,拊掌舉杯道:“來,我在這先敬太子妃一杯。”
話落,壽陽一口飲盡,杯身倒置,一滴不剩。
禮尚往來,姚纓這杯也必須飲盡,她沒壽陽喝得快,斯斯文文抿完,手腕一轉,将空杯示人,示意自己到位了。
德妃慣是個不落人後的,捧杯起身:“太子妃若瞧得起我,也請幹了這杯。”
見狀,幾位閣老夫人先後站出來表态,紛紛要敬太子妃,以期來年讨個好彩頭。
還有以楊夫人為首的幾位武官夫人,不見得心裏有多情願,但面上也得做做,排隊等着前頭敬完。
與楊媛一桌的小姐妹輕拉她袖擺,小聲道:“這位了不得,你啊,真要當心了。”
楊媛扯回自己袖子,悄悄攥緊了,面上卻是笑道:“于我無關,我要當什麽心。”
小姐妹聞言一愣。
不是,她聽錯了,還是她說錯了。
昨日還胸有成竹要嫁,這會兒又變了個樣。
小姐妹還要再說,楊媛卻已扭過了身,不再理她。
對桌的許卉看了過來,兩人的視線撞上,許卉朝楊媛舉了舉杯,楊媛扯唇回以一笑。
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果酒雖香,酒勁不大,但喝多了也上頭。
巴掌大的杯子,盛滿也沒多少,然而才到第五杯,姚纓便覺腦子有點暈,容姑姑見狀,借着添酒的空當,輕扶着姚纓,讓她靠向自己。
皇後離得近,戲谑道:“我們太子妃不勝酒力的樣子可真是美,這宮裏怕無人能及了。”
賢太妃以純欣賞的眼光瞧向姚纓,雙頰淡淡的紅,眼眸流轉,自留一股嬌嬈。
真是,既然端莊,也能藏嬌,怪不得太子這般愛重。
才思及此,賢太妃便聽到一記熟悉的唱報:“太子殿下到!”
在場衆人俱是一驚,全都站了起身,微垂着頭。
龍行虎步的太子爺如一陣勁風刮了進來,一身無以倫比的貴氣,身姿亦是昂揚挺拔,當真世間少有的偉男子。
頭一回這般近距離遇見,太子從她桌前走過,楊媛看癡了眼,直直望着,竟忘了儀止。
還是楊夫人捏了女兒一把,強行把她的腦袋往下摁。
周祐最不耐煩這種全是女人的場合,而太子也無需隐忍,兩道濃黑的眉頭擰起,在看到他想看到的人時才舒展開來,徑直大步走過去,向他的太子妃伸出了手。
容姑姑把太子妃交還給太子,識趣地撤了開。
周祐握住了姚纓的手把她帶到自己懷裏,竟也不避嫌,當衆摸上了美人紅得發熱的臉頰,眉頭又是一皺,清淡一掃,卻是飽含威懾。
容姑姑正要解釋,壽陽公主先出了聲:“今兒個太子可得好好感謝我們,我們可是給太子妃做足了面子,全場的人,當屬太子妃最風光呢。”
聞言,周祐這才有了反應,留意到周遭的人,并施舍了一個眼角給親姑姑。
當真是施舍,也只看了一眼,便又落回到自家太子妃身上。
壽陽公主擺出的最溫柔可親的微笑當即僵在了唇畔,抓住女兒拉她起身的一只手也愈發繃緊,疼得一直寡言的女女兒低低哼了聲。
姚纓醉意微醺,人卻是有意識的,她知擁着她的人是誰,腦袋靠過去,安心依偎在他懷裏。
她自認做的不錯,奈何生平第一遭,面對的又是一衆女人。
一個個都是戲精,你方唱罷,我登場。
她全神以對,獨自也能撐住,可太子一來,有了主心骨,精神松懈下來,也愈發覺得疲憊。
太子不看殷殷仰望着的皇後,只朝向他走來的賢太妃打了聲招呼:“接下來就有勞太妃多看顧了。”
意思很明顯,太子妃要陪太子了,不跟你們這些麻煩精玩了。
賢太妃體恤新婚小年輕的濃情蜜意,恩愛不離,極有長者風範地揮了揮手:“去吧,太子妃還小,還在長個,可別真累着了。”
太子最滿意的就是賢太妃這點。
人前給足面子,不必廢話就知道該如何行事,是以,他看高弼再不順眼,也會留三分餘地。
“十妹這就累了,在家好像不是這樣,追着小狗兒都能跑上大半天。”
姚瑾和姚纓歲數相差太大,記憶裏的姚纓還是幾歲幼童的樣子,矮矮的小蘿蔔頭,活力充沛,怎麽都不會累。
“長姐又見過阿稚幾回呢!”
姚纓水眸眯起,淡淡睨向姚瑾,眼角眉梢一股子形容不出的情态。
而尊貴無比的男人見她身子微微一晃,更将她緊擁在了懷裏。
姚瑾心頭止不住的泛酸。
她與這個幼妹确實沒見過幾回,正因不了解,才被這副純良無害的外表迷惑了。
倘若,倘若早早就看透小姑娘狡猾的另一面,她早就把人弄消失了。
絕無可能讓其翻身。
然而皇後內心再多憤憤不平,也只能沉着眼眸,目送連背影都該死般配的一雙男女消失在宴席上。
直到不知是誰一聲喟嘆。
“這老天爺就是偏心,一旦有了,什麽都有了。”
可不是。
沒人服氣,但也不得不面對這樣的事實。
有的人,真就是天生好命。
作者有話要說: 白天遇到一些事,影響到了心情,進入狀态慢,還有一章,一定要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