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縱容

“哭試試, 孤做這些,不是想看你掉金豆子。”

姚纓忍住了,抖着唇道:“她和我娘誰大?”

周祐摁着她的唇輕輕撫觸, 不讓她抖:“她比你娘要大半歲。”

大半歲,那就不是一個娘生的呢。

姚纓心頭的激動驟減幾分, 更生出另一種好奇:“她和我娘, 誰嫡誰庶?”

“都是嫡。”周祐回得簡練。

卻讓姚纓一愣, 都是嫡,什麽意思。

一時沒反應過來。

直到周祐又是一句:“你娘是原配所出。”

姚纓才明顯松了一口氣,然而不滿也來了。

“我娘才半歲, 後母就進門了, 還有孕?”

做女兒的都護自己親娘, 姚纓為姜氏打抱不平,對唐素雲的那點好感所剩無幾。

雖然話不好聽, 但周祐還是要說:“你外祖父為官不正,罪有應得, 只可惜了你娘親。”

周祐護短, 只護跟自己有關的人, 他認姜氏做岳母, 但姜家其他人就免了, 他們不配。

姚纓也察覺到了周祐對姻親的反感, 畢竟是要做孤家寡人的人,又豈能被旁人左右, 而且姜家如今也只剩唐素雲了,周祐更不可能容情了。

這樣一想,姚纓心氣也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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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解了宮禁,就把奶娘接進來吧, 若她不願意,就給她置辦個宅子,找幾個傭人,餘生過上享福的日子。”

姚纓是個重情的人,別人對她好,只要是真心,她能記上一輩子。

谯氏養育了她十幾年,也該享福了,過自己的日子。

太子本就不滿太子妃心裏有個奶娘跟自己搶位子,聽到這話哪能不同意,別說一個宅子,便是八個十個,奴仆環繞,只要不來打攪他和太子妃恩愛,想要多少都行。

周祐面上不顯,長臂一攬,環抱着姚纓繼續道:“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一副天下好絕相公的縱容樣子。

聲音也是低沉到酥,聽得姚纓身子發軟,聲也軟軟,擡頭親上男人堅硬的下颚:“殿下對阿稚真好。”

太子妃的主動親近,讓太子很是滿意,低頭回親她,親得很久,也很深。

親來親去,就亂了,姚纓氣息不穩,胸口也悶悶的,感覺有點想吐,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平複下去。

周祐看她不對,忙松了松手,問她怎麽了。

姚纓搖搖頭:“沒事,可能近日吃的有些油膩,喝喝清潤的茶就可以了。”

“真的沒事?”周祐仔細留意她神色,仍是覺得不妥,起身要喊人,卻被姚纓拉住了衣袖。

“殿下勿擔心,真的沒事,現下好多了。”

那種惡心感一下一下的,并不重,姚纓能克服。

她不愛看太醫,看完就得吃藥,說不定更難受。

周祐又反複問了兩遍,問得姚纓都有點煩了,也不知為何,直接就怼了句:“殿下難道真希望阿稚有什麽事?”

這樣又可以當新郎入洞房。

想到男人和別的女人入洞房,姚纓心頭止不住的悶,竟比之前還要不舒服,她将這種不适歸結于心情不暢導致。

不适,就越發不待見男人了。

“殿下快放了我,午後還要去一趟太妃宮裏呢。”

賢太妃作為位分最高的祖母級長輩,莫說姚纓,姚瑾也要給幾分面子,問候問候。

太子本就和太妃親近,正好過年,也要去一趟看看這個給予他不少支持的長輩。

午後,賢伉俪相攜來到太妃宮裏,整間屋子都蓬荜生輝。

也不知是湊巧,還是太妃有意湊個熱鬧,竟把姚家三姐妹都聚齊了。

姚纓許久未見姚珊,仿佛都要忘記還有這樣一個人了,陡然見到她,竟有些不适應。

姚珊瘦了,變好看了,也是清秀碧玉型的美人了,一雙眼兒雖有意避開,卻仍是時不時落在太子身上,但好在懂了點禮數,瞟一下就趕緊收回,不敢多看。

倒是長進了點,姚纓腹诽,這段日子沒見到人,怕是被皇後□□了一番。

賢太妃起身把姚纓拉到自己身側坐下說家常話,太子自己找了個獨自的位子坐下,獨自飲着茶水,不跟這些女人湊熱鬧。

而皇後帶着姚珊坐到賢太妃另一側,顯示出了一定的度量來,今日沒了品級位分,只有長幼之分。

姚瑾慣會做樣子,姚纓看着,也沒說什麽。

姚纓不是個話多的人,但健談,真要聊也放得開,賢太妃跟她處了幾次,也漸漸欣賞起她這樣的性子。

要知道,換做賢太妃年輕的時候,被宮內的人謠傳不祥,妖邪所生,她可受不住,這位太子妃倒是心氣沉穩,還能如此淡然。

便是這份心性,賢太妃也要高看太子妃幾分。

須臾,賢太妃松開了姚纓的手,轉頭笑吟吟看着皇後。

“皇後好福氣,妹妹一個比一個端莊靈秀,還懂事,無需費神。”

姚瑾笑了笑:“是我的福氣。”

話落,又是一個轉折,“可惜我做的不夠,還勞煩妹妹費心為我打理後宮了。”

這話一出,主次分明了。

既然是代管,越俎代庖,是大忌。

賢太妃當沒聽出其中的深意,只笑言:“姐妹之間就要多走動多聯系,也無需太過計較,畢竟一榮俱榮,太子妃若是哪裏沒做好,落的也是你皇後的面子。”

賢太妃話裏的意思,皇後一聽就明白了,合着是想當和事佬做個好人,心裏冷笑了好幾下,就你們高家的人最知情識趣,誰也不得罪,左右都是好人。

姚纓聽出太妃是偏向自己的,但也不願把皇後惹急,心裏是感激她的,也願意人前給個面子。

“是的呢,我畢竟初來乍到,有很多地方不是很懂,做的不好,還請長姐多擔待了。”

皇後沒有搭話,面上浮現柔和的笑容,倒是她身側的姚珊開口了,以姐姐的身份道:“十妹如今金貴之身,姐姐也不敢專美于前,往日姐姐做得不好的地方,還請十妹多多海涵,無論如何,姐姐在這給您賠個禮了。”

這話說得漂亮,放低了姿态,先認個錯,無論姚纓原不原諒,姚珊的态度是夠了的。

更何況,長幼有序,越尊貴的人家,越看重這個。

姚纓也不可能當着太妃的面給姚珊臉色,也不能駁回她的話。

姚纓看了皇後一眼,心道她的長姐若把琢磨這些小聰明的時間擱在打理後宮上,何愁後宮頻生事端,不得安穩。

賢太妃年歲大了,就想做好事為自己積德,也不明白姚珊和姚纓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冤結,只一個勁地勸:“家和萬事興,姐妹之間能有什麽說不開的心結,往後還要彼此幫襯不是,各自服個軟,家道才能興盛。”

姚珊近些日都在賢太妃身邊侍奉,表現得極其乖巧,守規矩懂分寸知進退,賢太妃只以為她和太子妃是少年時的口角,意氣之争,說開就好,沒什麽大不了。

姚纓心裏是不大痛快的。

姚珊耍狠說要劃破她臉的話猶在耳邊,實難介懷,她做不到原諒姚珊,更不提跟她姐妹親熱,能夠視同陌路不予理會就已經是她菩薩心腸了。

姚纓讓自己盡可能笑得自然:“那麽,七姐說要劃花我的臉把我賣到勾欄院的話也是玩笑?”

啪的一聲重響。

幾人齊刷刷看過去,只見太子放下了茶盞,大刀金馬地坐在那裏,面色卻是沉沉,眼底更是挾雜着幽幽的暗火,顯示着這位身份最高的掌權者此時心情是不虞的,且大大的不悅,随時要發落人的架勢。

尤其掃向姚珊的一記眼刀子,讓姚珊感覺自己已經被淩遲了數百回的魂飛魄散。

姚瑾立馬轉向姚珊,疾言厲色道:“你可曾說過這樣的話?阿稚是妹妹,你怎可這樣糊塗,比妹妹還不懂事。”

不懂事,做錯事最好的推脫理由。

姚纓想笑,也真的笑了出來。

“長姐,阿稚只想問一句,若我也說同樣的話,會如何?”

異母同胞,嫡庶有別,姚纓從小就知自己和兩個姐姐不一樣,她們生而就是嫡女,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她想要的東西,而她一輩子都不可能擁有。

打小娘親就教她一句話,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直到嫁給太子,入主東宮,她才真正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之前的那些苦,也不算什麽了。

姚纓當着太妃的面陡然發難,姚瑾答不上來,也不想答,只能将愠怒的目光抛向姚珊。

姚珊吓得渾身直顫,哭喪着臉道:“我,我不過腦,亂講話,我對不住妹妹,求妹妹原諒。”

說着,在姚瑾的緊迫盯人下,姚珊彎下了膝蓋,抱着姚纓的大腿痛哭流涕。

姚珊這一動作做得格外快格外流暢,姚纓都來不及反應,雙腿就被她抱住了,想要踢開都怕絆倒了自己的腳。

“妹妹,求你原諒我,不然我就不起。”

姚纓壓根就沒想說這話,人就自己哭上來,又是磕頭又是認錯。

賢太妃到底年紀大了,看了不忍,便出面又勸:“不如就算了吧,小懲大戒,諒她以後也不敢了。”

有個小姑娘陪在自己身邊說說話也不錯,賢太妃也有自己的私心。

這時,面沉如水的太子終于發聲了:“孤竟然不知,一個二十不到的女子能夠不含惡意的說出這種話,是我孤陋寡聞,還是這個世界變化太快了。”

一出聲,便是一力的維護。

也是太子頭一回态度鮮明地駁回了賢太妃的話。

賢太妃當場面色也不太好看了,但又不能對着太子發作,只能沖着跟前的姚珊了:“既然太子容不下你,你便自行離去吧,這宮裏也不适合你久住。”

姚珊聞言神色更慘敗了。

她千裏迢迢而來就是為了在京城紮根腳跟,尋個富貴的如意郎君,再回去,又能尋到個什麽好人家。

一個體弱多病的,沒有實權的侯爺弟弟,又能為她帶來什麽。

姚珊不想走,但太子沉得能滴水的臉色,已經表态了他不可回轉的态度。

賢太妃也是別過臉,眼不見心不煩。

而姚纓更不可能搭理姚珊。

當下,姚珊能求助的唯有姚瑾,然而姚瑾比其他人更冷漠,直接遣宮人進來。

“把她帶走,看住了,過幾日解了宮禁,直接送出宮。”

三言兩語決定了姚珊的命運。

姚珊哪裏肯從,被兩個體壯的嬷嬷拉着,仍是拼命掙紮,凄聲高喊:“不要,長姐,你答應過我,唔,唔唔,”

話還沒說完就被嬷嬷捂住了嘴,更快地拖了出去。

走了不入眼的東西,周祐這才站了起來,沉聲道:“只是送走?”

姚瑾有多希望太子能夠正眼看她,然而這回,她卻想回避。

“太子還想如何?”

“她既然那麽想,何不讓她親自體驗。”男人說出這樣的話顯得有些不大氣了,然而從太子嘴裏出來,又不一樣了,愣是講出了凜凜威嚴,不容忤逆的霸氣。

姚瑾聽後頓起無邊的惱:“畢竟是小十的姐姐,殿下未免太苛刻,難道小十有個那樣的姐姐,她名聲就好聽了。”

姚纓深覺長姐在拉人背鍋這一手上已經相當爐火純青了。

姚瑾越惱,姚纓唇邊的弧度反而更大,笑容也加深。

小妹這麽一笑,姚瑾看着有點虛,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就在眼前仍覺得霧裏看花,看不清深如幽潭的眼底藏了什麽。

近朱者赤,她這個妹子在太子身邊久了,也是越發看不透了。

“十妹,難道你就忍心看着自己的姐姐淪落到那般恥辱的境地。”

姚纓反問:“皇後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若是我,皇後又該如何?”

姚瑾能掐住一點不放,她也能,她是懶得跟人計較,不是計較不過。

“你們都是我的妹妹,我便是自己受罪,也不能置你們于不顧。”姚瑾直視姚纓的目光,努力說得坦蕩。

多麽動聽的話,若是不了解姚瑾本性的人,怕就信了。

然而姚纓一個字都不信。

周祐更不信,他比姚纓更有發言權:“将自己的妹妹沒名沒份送給我,這是親姐姐做出來的事?”

一句話噎得姚瑾梗住,有點慌了。

“我---”

她欲辯解,卻被周祐打住,直接走到姚纓身邊将她拉了起來。

“皇後的話,還是留給耳根子軟的人聽吧。”

聽到耳根子軟的賢太妃也是尴尬到不知說什麽好了,心裏将皇後也暗暗惱上了,支支吾吾半天說不上,不是心虛是什麽。

年紀大了,看人的眼光也變差了,竟給自己招了個麻煩進來。

“太子和太子妃若無事,可以在我這裏用個晚膳。”

賢太妃想留人,太子卻不願,只淡淡說了句不必了,卻聽到賢太妃捂着肚子,啊的一聲叫起。

姚纓見這樣子,下意識暗道不好,掙開太子的手,一把沖了過去問:“太妃你怎麽了?”

太妃面容扭曲,咬牙道:“突然腹痛,不知為何?”

周祐更是眼底陰霾重重,直接喚了趙無庸去叫謝太醫。

姚瑾坐在一旁,垂下眼眸,掩住眼中的情緒,也不走,只靜靜留在這裏。

室內靜默得有些詭異,太子興致敗光不說,還生出幾分愠惱,一眼都不想看到皇後,撣着衣擺起身,踱到多寶架前擺弄架上的陳設,背身對着幾人。

姚瑾擡眸看着挺拔的背影,只是苦笑,他果然是厭極了她吧。

氣氛沉寂得尴尬,謝太醫匆匆趕過來,甫進門看到這幕,也覺得不對,然而說不上哪裏不對,只能提了聲向主子們請安。

姚纓已經陪着太妃到了裏屋的榻上躺着,聽到謝太醫的聲音立馬讓他進來。

“你快看看太妃究竟是何緣故,怎麽突然就肚子痛了起來。”

謝太醫趕緊放下醫藥箱上前,第一件事就是給太妃診脈,人也變得肅穆起來,不過須臾,他便起身對着姚纓道:“無事,約莫是一時肝火上旺導致的,靜養一些時日,少吃葷腥即可。”

姚纓聽了點頭道:“無事就好,險些把人心髒都要吓壞了,”

不說姚纓了,謝太醫也是情緒一起一伏的,無怪乎這個年過得邪乎,怪病怪事太多了,他連回家的空閑都沒有,時刻守在太醫院,唯恐宮裏的貴主們又出事了。

姚纓別瞧年紀小,做事倒是極穩重的,忙叫宮人備上溫熱的湯茶給太妃送來,自己半扶起太妃給她拍背捂腹,以緩解她身體上的痛感。

賢太妃感受到姚纓如此悉心的照料,不免生出幾分愧久的情緒來。

是她想岔了,原以為姚家姐妹品行差不到哪裏去,卻不想是天差地別。

那姚珊竟連太子妃的一根指頭都比不上。

賢太妃緊緊握住了姚纓的手:“你別怪我,是我想左了,原想做點好事,不想越弄越錯。”

姚纓反而寬慰賢太妃:“不打緊的,我和姐姐之間的私晦本就不值一提,哪能對人言明,說來也怪我沒能道明,讓太妃誤解了。”

這真是個好姑娘,句句話貼到人心裏去了。

而太子這時正要進來,聽到太子妃的話,腳步頓了一下,他家太子妃真是越來越可人了,這般的人兒,天上地下哪裏找,也只有他家了。

溫茶端上來,姚纓給賢太妃喂着喝,她無意做賢惠人,只是覺得賢太妃畢竟身份不一樣,該争取還是要争取一下的呢。

賢太妃這麽一疼,跟太子的關系反而緩解了,太子也松了口,願留下來用晚膳。

太子這麽一松口,賢太妃便覺腹痛都沒那麽厲害了,人也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人老了,性格也軟和了,賢太妃拉着姚纓又說了不少體己話,真就是長輩對晚輩的那種照拂,句句關懷。

除了谯氏,姚纓已經很久享受不到長輩對自己的這份關愛了,心裏自然也是受用的,也願意成全賢太妃的這份示好之意,握着賢太妃的手也緊了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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