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到了村長家,燕士奇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這兒的“勞動力”正正經經的只有他一個,燕老爹當然不算,現在有一頭野豬還有一棵樹,他一個人怎麽抗?
“算了。”燕士奇一臉“好麻煩”的表情,“老爹,你留在這裏守着,我回去一趟。”
“好好好,你跑快點。”小老頭連連點頭,認認真真的給燕士奇出主意,“你回村吆喝一嗓子,報我的名號,把老家夥們全都叫來,人多力量大,不信擡不走!”
燕士奇嘴角抽搐,總覺得要是真聽小老頭的,阖村的大爺老太太大娘大嬸大小嫂子丫頭片子沒毛的小子們說不定都得跟着來。
“記住我的名字哈,燕大苗!”
“知道了。”燕士奇頭也不回的擺擺手。
燕老爹想起來一件事,忙道:“等等後生,你記得回村的路吧?”
燕士奇:“……”
最後燕老爹又一次不辭辛苦的充當跑腿的角色,抄小道回燕寨村叫人幫忙。
燕士奇将高老頭家裏的野豬拖出來和另外兩頭放在一起,對着路邊的大樹卻有些不好下手。
想了想,搬起樹根頂在腦袋上雙手扶着,略一調整姿勢,試着拖着走兩步,感覺并不是特別重,于是露出滿意的神色。
大重山地界多日不降雨,村裏都是泥土路,地面幹燥,厚重的灰土覆蓋。
燕士奇拖着整棵樹穿過大半個村子,枝葉繁茂的冠蓋和村裏的房屋土牆籬笆磕磕碰碰,不間斷地發出嘩啦啦咔嚓咚砰的聲音,也将路上的塵土掃得漫天飛揚,風再一吹,更是鋪天蓋地,大半個村子都像是被個塵土罩子籠着。
村口僵持的兩個村子的人,猝不及防遭受了來自燕士奇發起的群攻技能,這技能不分敵我,在場衆人無一幸免落得個灰頭土臉的遭遇。
一片咳嗽聲和慌亂的躲避動靜中,什麽緊張啊一觸即發啊劍拔弩張的氣氛都沒了,只剩下此起彼伏的罵娘聲和驚慌憤怒的叫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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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這麽大的土?!”
“天殺的啊我洗了一早上的衣服!”
“哎呀我一鍋沒吃完的飯還在院裏擱着!”
“我才洗的頭啊……”
“看不見了,誰扶我一把?”
“咳咳咳……哪個王八羔子幹的?!”
“我看見了,燕寨村的!”
“胡說,你們雙溪溝的!”
“說誰王八羔子,找揍嗎?”
燕士奇腦袋口鼻包着衣服,淡定的繞開俨然變成睜眼瞎的衆人,用力把樹丢到村外,然後挑了個高度适中的枝幹靠着,皺着眉毛閉目養神。
姥姥沖出濃霧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舉起拳頭對着凹造型的傻子來了一拳。
燕士奇一秒破功,隔着衣服大吼:“疼死了老太婆!”
然後又被姥姥揍了一拳,罵道:“你個蠢蛋!看你都幹了什麽傻事!”
燕士奇被揍得差點臉朝下載地上,慌忙扶着樹幹站穩,被姥姥不留情面的揭穿感覺非常沒面子,掩飾性的暴躁的吼回去:“煩死了!”
姥姥:“哦,臉紅了,看來你也知道自己幹了蠢蛋才幹的事嘛。”
燕士奇:“……有完沒完!”
衆人因這一出意外七七八八散了個差不多,各回各家收拾殘局,只剩高老頭和幾個雙溪溝的老頭還死扛着,可怎麽看都有些灰溜溜沒底氣。
雙方誰也不搭理誰,坐等燕老爹叫的外援。
高老頭哼哼唧唧的嘀咕:“一群棒槌,得罪了黑虎幫又得罪我們雙溪溝,我看你們沒糧了怎麽辦!”
離得近的燕氏族老耳朵好使,白了高老頭一眼,指着正黑着臉被迫聽姥姥訓話的短發青年道:“你瞅見了沒?我大侄子,衣錦還鄉了!糧食管飽,要你個黑心肝的糟老頭子瞎操心哦。”
高老頭狐疑的偷瞄燕士奇,見他面對姥姥時也臉色陰沉兇惡眼冒紅光,一副随時都會暴起打人的樣子。
這不就是鬼見愁嘛!
他認定燕氏族老要麽打腫臉充胖子,要麽就是腦子糊塗了,這種惡霸做派一點也不知道尊老的人哪裏會管別人死活。
還衣錦還鄉?呵,看他穿的都是什麽破爛玩意兒,像他兒子穿一身綢緞衣服的才叫衣錦還鄉!
不過他只敢在心裏嘀咕,沒膽子說出來,怕給燕士奇聽到。
太陽快要落山,燕老爹眉開眼笑,合不攏嘴的領着一大群人到了。
人群裏不少生面孔,多出來的生人個個都是身材精壯的漢子,高老頭一看對家的排場先慫了,死撐着不離開。
燕士奇沒理這老頭,扯掉包腦袋的衣服迎上去:“貨到了?”
“到了,都送村裏啦。”初一笑着說道,“正巧趕上燕老爹回來報信,說你需要人手我們就都來了。”
身後水上镖局的衆人也熱情的打招呼。
“燕兄弟!”
“呵,好大的野豬!”
“哎喲,有口福了哈哈!”
“來來來,兄弟們,走起。”
一群漢子也不用燕士奇招呼,麻利的綁了野豬擡起來。
高老頭他們眼睜睜看着野豬要被擡走,那叫一個肉疼和不舍,實在忍不住,小心的避開燕士奇,壯着膽子去問姥姥:
“你們真不要糧食?用野豬換不?豬多少斤糧食給你們多少斤,我都沒算豬皮豬頭豬骨頭豬下水的分量,夠意思了吧?”
姥姥斜乜他一眼:“高老頭啊,你放心,以後不管是山賊還是野獸下山進你們村,我們村保證不插手,省得一不小心打殺了畜生連累你們遭畜生報複。你呢,也別惦記豬了,我家裏的小子孝順老娘的東西,別說豬皮豬頭豬骨頭豬下水,豬糞我也得留着!糧食不要了,我們有!”
高老頭被姥姥嗆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想發作又忌憚燕士奇和一衆壯漢,真是憋得一肚子都是氣,心道我看你能死鴨子嘴硬到什麽時候,他才不信燕寨村有糧。
高老頭冷哼,小聲嘀咕:“就你們燕寨村的老弱殘兵,山賊來了顧你們自己就行了,別往臉上貼金了!”話沒說完拄着拐杖趕緊走,明明慌得一批,偏還要做出“我不是怕你我是懶得理你”的樣子,灰溜溜的回村了。
姥姥沒理他,見了這些生面孔,便知道是和燕士奇一路同行而來的朋友們,大聲笑着說:
“哈哈哈,見笑了!到了村裏就是貴客,今晚殺豬,讓你們嘗嘗姥姥我的廚藝!”
燕士奇驚恐憤怒的抗議聲被熱烈的捧場聲給蓋過。
姥姥愉快地扛起一棵大樹。
初五震驚的盯着姥姥忙碌的身影,扯了扯身邊男人的衣袖,傻乎乎的小聲問:“二當家,這為……男的還是女的啊?”
初一用關愛傻狍子的眼神同情地瞥了這孩子一眼,心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位不但是個女的,還是你燕老大每天挂在嘴邊“溫柔善良慈祥體貼和藹可親小老太太模樣”的娘。
他壞心眼的沒說破,等着初五和其他人自己發現。
……
這天晚上燕寨村熱鬧的如同過年。
百來口人全聚集在村裏的空地上,點燃了篝火,在火光的映照中熱熱鬧鬧的參加姥姥給義子辦的接風洗塵宴和認親宴。
有肉有米有面還有山珍和酒,而掌勺師父的廚藝那是沒得說,大夥吃的滿嘴流油,賓主盡歡,就是總有人問:姥姥的兒子吶?叫他出來喝酒吃肉!
通常情況下會有好心人提醒:你瞅那邊掌勺的大師傅,就是姥姥的兒子了。
沒錯,給義子辦的晚宴是義子本人一手操辦的。
燕士奇一張英俊的臉緊緊繃着,身上只穿了單衣,挽着袖子露出小臂,薄薄一層布料藏不住線條優美兼具備力量美感的肌肉。
他神色冷峻的握着雙刀在大案板上咄咄咄的飛快切菜,熱鍋倒油,伸手接了一邊遞過來的蔥姜蒜末爆香,再将切好的菜下鍋,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幹了。
需要嫂子們打下手的活計早就做完了,孩子們流着口水跑去吃肉,嫂子們笑嘻嘻的議論村裏新來的生面孔,首當其沖的便是充分體現出“認真工作(做飯)的男人最有魅力”這句話的燕士奇。
他遠超普通男人的身高水準,藏在衣服底下的腰身和肌肉,長腿翹臀,看起來和他的人一樣“硬”的刺猬頭,以及他時時刻刻都一臉“老子不爽”兇巴巴的表情,都成了大小嫂子們讨論的話題。
初一壞笑着湊過去:“燕兄弟,你很讨嫂子們喜歡嘛。可惜村裏無主的姑娘沒年齡相當的,都是些不開竅的小丫頭片子——”
燕士奇一巴掌推開他的臉,惱火:“別給我搗亂啊,忙死了別煩老子!”手底下一點不亂,刺啦一聲熱油将魚下鍋,飛快的轉過臉沖一邊的年輕姑娘道,“你給我過來老實燒火,跑什麽!”
吓得姑娘一哆嗦,茫然無助手足無措,想到自己剛剛的确幫着燒了幾把火,眨了眨眼睛,默默地過去坐在墩子上繼續燒火。
初一無語,一言難盡道:“活該你沒姑娘愛,還有啊,這姑娘她是……”
“我的未婚妻。”一張俊秀溫柔的臉忽然冒出來,笑容陽光燦爛,分別遞給燕士奇和初一一碗酒,“喝酒啊燕大哥,初一大哥。我叫燕窦,白天見過啦。”
“見過的見過的。”初一哈哈笑,“長得這麽精神的小夥子當然記得。”
初一倒不是客氣,忽然在村裏見到個風度潇灑的年輕人,是蠻稀奇的,他還找阿黃打聽過這年輕人的事跡。
燕士奇一口幹了空碗還給燕窦,心裏的火氣總算降下來一些,對初一道:“你來替她燒火!”
初一無辜躺槍。
燕窦笑眯眯的遞給燒火姑娘一碗酒——也不知他兩只手到底怎麽端了三碗酒的——好脾氣的說道:“我來燒火吧,初一大哥喝酒去。”
燒火姑娘接了酒,有些發怔,迎上燕窦一雙清亮喜悅的眼睛,“我不喝”三個字就沒能及時說出口。
而那有着明亮喜人眼睛的年輕男子,趁機露出一個陽光一般溫暖又好看的笑容,眼睛注視着她,語氣輕快愉悅:“小蓮姐姐,喝酒啊。”
燒火姑娘眼神游移,捧着碗,垂着頭。
燕窦見了便開心又得意的笑起來。
初一被迫吃了一嘴的狗糧,嘆口氣:“行了,你們兩個玩兒去吧,我在這兒給你們燕大哥燒火。”
燕士奇煩他磨叽,催促:“快點。”
初一翻了個白眼。
燕窦非常禮貌的謝過兩人,然後一點沒客氣的和小蓮姐姐兩個,開心的手拉手跑去和其他人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