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入夜。

天幕漆黑沒有一絲光亮,家家早早地就将戶門緊閉,大街上只有幾盞燈籠有氣無力的亮着。

整個青州城都被籠罩在靜默無聲的黑暗中,零星幾點的亮光非但沒能為黑夜帶來一絲一毫的安全感,那墨色一樣濃稠的黑暗中,顫巍巍晃動的蒙昧光影反而顯得怪異又陰森,仿佛黃泉路上的鬼火。

陣陣嗚嗚嚎叫的風聲掩蓋了黑夜中聲響,武者在風聲的掩蓋下悄無聲息的潛行,在偌大的青州城內仔細尋找着常人發覺不了的異常之處。

羅闫晖麾下的十名武者,不但擁有強悍的實力,每一個人都有着常人匪夷所思的特殊本事,只要他們想找的人,就沒有找不到的,只要他們想殺的人,就沒有殺不了的,一旦他同時行動,就沒有他們達不成的任務。

哪怕他們根本不知道敵人是誰,但只要他們施展出某種難以解釋的古怪能力,便一定能夠找到目标所在。

正是憑着這身懷奇術的十員大将的輔佐,羅闫晖才能在短短十年內在青州城建立起最令人恐懼的絕對勢力。

但偏偏有人在一夕之間釜底抽薪,徹底摧毀了羅闫晖那看起來無可撼動的可怕勢力,掠奪了他數十年積累的龐大財富,讓一呼百應的“閻羅王”變成了一窮二白的“孤王”。

十年間,任何時候羅闫晖手下的十名武者都未有過兩人以上同時行動的情形,可現在羅闫晖卻令這十個人為了一個命令同時行動起來,足以說明他的怒火之盛,以及對暗處敵人的看重。

十名武者不言不語,在大街小巷中影子般飛快的潛行,身法腳步、呼吸頻率都奇異的重合,竟達到了一種絕無可能的默契程度。

如果從青州城的地圖上描繪他們的線路,就會發現他們正慢慢接近的方向所指的正是大風幫的宅院。

莫非燕士奇和賽大風已經暴露?

路越走越窄,離大風幫的宅院也越來越近。

忽然,十名武者同時停了下來。

這是一條又深又長的巷子,兩邊的牆很高,以往有月亮和星星的時候它們的光線也很難照入底部,更何況是今晚。

黑黝黝的巷子往前往後看都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可十名武者卻直勾勾的盯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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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站着一個人,一個僅憑洩露的氣息就能讓他們警惕起來的強者。

會是他們要找的對手嗎?

不重要。

因為他們今晚接到的命令是可疑之人皆可殺,那麽此人必死。

十個人處在玄而又玄的心意相通的默契之中,不必交談便已知道彼此的選擇,他們同時擡起左腳,就要發起攻擊。

上方傳來細微的奇怪聲響,風中忽然飄來一股淡淡的味道,還不待武者們分辨,頭頂一聲咔嚓,什麽東西碎裂,嘩啦啦大量的水流從天而降。

後退已來不及,躲避也無處躲避,眨眼間十人便被從天而降的液體澆了一身……

巷子裏瞬間被令人作嘔的濃烈臭味充斥着。

“嘔——”

嗯,也的确有人吐了。

賽大風一擊得手立刻藏到牆後的梯子上,深藏功與名。

沒錯,這就是他用來對付十武者的計策。

大風幫雖然只在底層圈子販賣情報,但也是形勢所迫,不敢得罪大勢力,他們收集情報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十武者的資料賽大風研究過。

一般武者家境都好,羅闫晖手下這十位也不例外,賽大風靠着少得可憐的情報推斷出這十個人共同具備的一個弱點:愛潔。

還有什麽比被潑了一身糞水更讓有潔癖的人崩潰的?一旦他們精神崩潰,那麽他們無懈可擊的配合便有了破綻。

更何況,糞水不是簡單的糞水。

別忘了賽大風的身份,他可不是簡單的狗頭軍師,他還是個精通藥理的大夫。

所以他在糞水中加了足以削弱敵方力量的料。

燕士奇:“……”

總之,不是很想打。

獨角大王很有先見之明的窩在空間小木屋裏和數量暴增的金銀財寶作伴,不必見證這帶着味道哪兒哪兒都讓人無法直面的奇葩戰鬥。

……

“打架有什麽體面可言,髒的臭的才是人間真實,他們就是想不明白才輸給老大你。”賽大風依然大狗一樣蹲在門外,用一副閱盡滄桑過來人的語氣和裏面的燕士奇聊着。

燕士奇雖然沒被潑到,但揍人的時候難以避免會沾上一些,這時候再讨厭水也得洗澡換衣服了。

外面是賽大風絮絮叨叨帶着他獨有賤氣的聲音,燕士奇閉目靠在浴桶上,眉頭微微皺着,頭腦裏閃現的是在巷中和十武者對峙時看到的東西。

從被大熊喵舔過後他這雙眼睛就能看到一些不尋常的東西,原本他以為自己能看到的只是一部分人的能力和特質。

這雙眼睛能在對方身上捕捉到一些幻影,當他“看到”時便自然而然的明白幻影代表的含義是什麽。這就是他的眼睛被賦予的新能力。

可今晚他在十武者身上看到的卻是另外一種情形。

被混沌的黑霧充斥着幻影,幻影中有尖叫的扭曲影子,十武者的背後湧動着血浪,散發着濃烈的惡意和不祥氣息。

死亡和災厄。

燕士奇眼睛發熱發脹,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從裏面鑽出來,耳邊隐隐約約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吼聲。

“……頭兒,你到底把他們十個弄到哪裏去了?”賽大風在外面問,語氣略顯困惑,“好像也沒聽到什麽動靜怎麽就結束了。”

回憶被打斷,燕士奇不語。

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也想知道。

當時在巷子裏他的眼睛突然一黑,不确定是短暫失明還是無法在黑暗中視物,只覺得有風吹過,眼睛能夠看清楚東西時巷子裏已經空蕩蕩,十武者的氣息消息的無影無蹤。

想到這裏,他無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皺着眉思索着:難道是大熊喵舔的那一下激發了他體內的某種血脈,導致他超能力覺醒,不但可以看到普通人類看不到的東西,甚至可以用意念讓敵人在瞬間灰飛煙滅……

也不是沒可能。

燕士奇表情嚴肅的想着,我可能真不是人。

……

對羅闫晖而言,這是一個和往日一樣再平常不過的夜晚,風平浪靜,什麽都沒發生。

可不該是這樣的。

他期待中血染的黎明沒有來臨。

站在羅門武館的廢墟之上,羅闫晖方才真正意識到事情或許已經不再受他的控制。

東方的天幕上顯露出日輪的一部分-身影,這條自羅門武館被踏平就變得寂靜冷清的街道上,一個年輕人踏着初升太陽的光芒緩步走來。

他的身軀如同武者一般健碩修長,邁出去的腳步沉穩有力,毫不遲疑地一步步朝着羅闫晖走來。

羅闫晖留意到對方的頭發和武器。

還俗和尚一般的短發,以及一根尺長的黑色短棍。

這麽明顯的特征整個青州城找不出第二個。

羅闫晖冷冷道:“插手我門下生意的,打敗我手下弟子,毀了我的武館,奪了我財寶的就是你。”

燕士奇盯着他看了片刻,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緩緩露出一個惡劣的表情,他咧咧嘴,用一種十分拉仇恨的語氣說道:“嗯,沒錯,謝謝你了,打得很爽,也體會了一把一夜暴富的感覺。”

羅闫晖的臉皮不自然的抽搐了幾下,雖然沒有發怒,眼神卻更加冰冷,接着說道:“只有你一個?和你一起的幫手在哪裏?只有你一個絕不是十武者的對手。”

“哦。”燕士奇手從身後一抓,把一個東西舉起來,“在這兒。”

空間裏好好呆着突然被抓出來的獨角大王狗臉懵逼的和羅闫晖對視。

啥情況???

“找死!”羅闫晖從齒縫中擠出兩個字,眼睛如同狂怒的野獸一樣變成可怕的紅色,殘暴、冷酷,沒有絲毫人類的感情,“你身後的勢力是誰,目的是什麽已經不重要,從你開始,我會讓你們每一個見識到真正的地獄。”

“很好,打敗你我就離武皇更進一步了。”青年随手把狗子塞到前胸衣服裏兜住,雙目明亮,好似被點燃了戰鬥的欲望,他握着燕玄短棍的手按向左胸,不偏不倚壓住了可憐狗子的腦袋,聲音透着興奮和愉快,“這次就由我的兄弟來見證這場武者之間的戰鬥……喂大王,你不要插手。”

狗子:“嗷?”

等等,啥玩意兒!誰是你兄弟你這個魔頭!放本大王下去!誰要跟你一起挨揍嗷嗷嗷嗷!

經常被拉着一起上角鬥場挨揍的獨角大王識破了大魔頭的險惡用心,瘋狂蹬腿試圖逃命。

青年随手把它按回去,極具磁性的低沉嗓音鄭重緩慢的說:“別插手,這是我的戰鬥。”

然後猛然沖向羅闫晖。

……

賽大風到了棚戶區,找到了那座草棚子。

确定沒有找錯地方,他從懷中取出帶着體溫的紙張走進去。

最先聞到一股濃郁新鮮的藥味,還混着一股腐敗的氣味,裏面太安靜了,賽大風一時以為自己來的不巧撲了個空,但他還是喊了一聲:

“有人嗎?”

沒有人回應他。

賽大風适應了一會兒光線才看清楚裏面的狀況。

屋裏什麽家具都沒有,堆着一些茅草,右邊懸挂着一個草簾子用來充當屏風,草簾子後有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那裏。

“陸管家在嗎?”賽大風喚了一聲,依然沒得到回應,便繞過草簾子走進去。

草簾子後站着不動的是個瘦小的孩子,即便聽見腳步聲也依然不聲不響背對着他。

小孩兒腳邊的草墊子上躺着一個骨瘦嶙峋的老者,他無聲無息的躺在那裏,僵硬的仿佛一根枯木,了無生機。

人已經死了。

賽大風小心的走過去确認了自己的猜測,回過頭,看到了小孩兒的正臉,然後一愣。

對方正盯着他看,他一回頭雙方眼神就對上了。

這孩子看起來最多只有十一二歲,雖然衣服破破爛爛,頭發亂糟糟像個野孩子,但臉幹幹淨淨,瞧着眉清目秀,不太能看出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和賽大風視線對上也不躲不閃,神色十分平常,也不知和這具屍體在一起呆了多久,臉上看不出任何惶惶不安或者悲傷的情緒,平淡冷靜的就像一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

賽大風得到的情報,茶員外只有一個年滿十六的女兒,從年齡上看這個孩子不大可能是茶姑娘。

可此時他卻不敢确認,眼前的到底是個不相幹的小乞丐,還是茶家那位被認為已不在人世的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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