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燕士奇從地上爬起來,随手擦掉嘴角的血跡,然後把快掉出來的獨角大王塞回去。

他胸前的衣服破了個洞,通過洞能夠看到獨角大王髒兮兮的肚皮。

被強行拉到戰鬥中的狗子當然不可能獨善其身,可燕士奇又不讓它“插手”,被動挨打那不就是狗肉沙包嗎?

然而替燕士奇擋了無數次攻擊的狗子除了毛髒了點亂了點,依然狗眼炯炯有神,狗臉猙獰,露出尖牙低吼着,對羅闫晖持續發動惡犬凝視……它根本沒受傷。

這麽看來燕士奇連狗都不如。

羅闫晖臉上冷靜的面具已經徹底崩裂了,他也沒好到哪裏去,盡管實力碾壓另一方,打了這麽久依然毫發無傷,可衣衫淩亂,眼睛赤紅,瘋牛一樣呼哧呼哧喘着粗氣,目眦盡裂的猙獰表情,口中不斷的自言自語:

“為什麽還不死?為什麽還能站起來?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你還不死!!!”

他嘶吼着,身體忽然拖出一道殘影,用了十成的力量又一次擊向燕士奇沒有任何防護的心口。

前面上百次的攻擊燕士奇沒有一次能夠躲得過去,但同樣羅闫晖一次也沒能徹底打倒這個青年。

號稱“閻羅王”的武者從來都是想讓誰死誰就得死。

再強的武者也是血肉之軀,會感覺到累,會感覺到餓,會受傷流血,會産生破綻,然後被擊敗,被殺死。

可眼前這個男人好像根本不知疲憊,總也殺不死,無論受了怎樣的重擊都會立刻爬起來再戰。

他的眼神從未動搖過,目光卻越來越亮,神色也越發狂熱,仿佛越戰越勇。

怎麽會有人不死?

他到底是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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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只狗,早該粉身碎骨才是!

“閻羅王”的心态崩了,他感覺到了一絲恐懼,因為他意識到自己對付的不是一個和自己一樣的血肉之軀,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不死的怪物。

理智被恐懼擊潰,恐懼被殘虐的殺欲掩蓋,什麽武者的體面和尊嚴都被抛開,羅闫晖只剩下一個念頭,無論用什麽手段都要殺了這個人!

只要會受傷就并非刀槍不入,之前他自負的認為不用任何武器就能解決燕士奇,所以一直赤手空拳,但這不代表他身上沒有利器。

羅闫晖這一招明面上還是和之前一樣的攻擊手段,可他的掌心下卻藏着一把匕首,只要把匕首插入對方的心髒,無論如何都活不了的吧?

眼看就要得手,燕士奇依然沒有反應過來,羅闫晖不由暗喜,成了!

然而很快羅闫晖就笑不出來了。

他手中滑出的匕首距離燕士奇的心口只有一寸,再難接近分毫,因為他的手腕正被對方緊緊地捏着。

燕士奇緩緩地擡起頭,臉上露出一個說不上是愉快還是兇狠的古怪表情,他咧開嘴,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抓到你了。”

怎麽……可能?

羅闫晖瞳孔收縮。

獨角大王兩只爪子扒着燕士奇的衣服,露出個腦袋看着眼前愚蠢的人類,在它眼睛裏一切似乎都慢了下來,它能夠清楚地看到大魔頭是如何抓着倒黴蛋的胳膊,如何把倒黴蛋掄到半空變成個倒栽蔥……然後,時間流速恢複正常。

轟!!!

狗子低下頭盯着地上被砸出的大坑,面無表情:

大魔頭的抗揍能力可是被角鬥場那只大怪物千錘百煉揍出來的,你個倒黴蛋還差得遠哦。

若宋竹青在一定會發覺燕士奇在戰鬥(挨揍)中學習和成長的速度,比起在黑虎幫的那一回,完全是翻倍增長。

從燕士奇第一次反擊成功開始,羅闫晖的不敗之地似乎就已完全被打破。

這場力量與力量的對決從天亮持續到天黑,整個青州城都知道了這場不可思議的對戰,然而沒有人敢靠近戰場,即便在遠處的高樓上遠遠看着也會因為雙方強悍的攻擊造成破壞畫面心驚膽戰。

羅闫晖身上的傷多起來,局面逆轉,他單方面的暴揍燕士奇變成了自己被燕士奇單方面壓着打,毫無反擊之力的人從“無名小卒”變成了“閻羅王”。

看到這一幕的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羅闫晖也不信。

一直到他躺在坑裏再也站不起來的時候,還是無法相信自己竟然輸給了一個無名後輩。

對方甚至不是武者。

卻擁有連武者都不能望其項背的力量。

怪物。

“怪物,”羅闫晖口中吐着血沫,聲音嘶啞的重複,“怪物……”

天已經黑了。

今晚的月亮沒有雲層的遮掩,灑下的清輝将夜晚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身材高大的青年踩着月光搖搖晃晃的走來,低頭與坑中的“閻羅王”對視,他轉過頭呸的一聲吐出口中的髒東西,然後才喘着氣慢慢的告訴他:

“雖然不想承認,但按我老娘的吩咐茶家的确是我岳家,他們的仇我得報。”

茶家?

整個青州城只有一個姓茶的,并且還是青州最大的富戶,羅闫晖才把茶家的財産拿到手,當然不會不記得。

可什麽叫做“按老娘的吩咐”是你岳家?

你還不想承認?

不想承認你替他們一家報仇把老子害成這樣?!

羅闫晖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眼睛發紅瞪着燕士奇喘粗氣。

“當然,老子跟你打是聽說你很強。的确很強。”燕士奇舉起大拇指,原本英氣的面容被汗水和泥土的混合物弄成了大花臉,唯有一雙眼睛幹淨明亮。

羅闫晖躺在地上,因為暫時說不出話,就斜着黑少白多的眼睛冷冷的看着他。

月光下,青年神色嚴肅,垂眸思量片刻,以沉穩的言語成熟的姿态緩緩說道:

“我老婆死了,得把你帶回去給我老娘交代。接下來的日子你可以在我們村一邊種地一邊忏悔,一邊忏悔一邊種地贖罪,充分發揮你的剩餘價值,做一個對我們村有用的勞改犯。”

……神經病啊!

說完,燕士奇拍了拍胸前狗子的狗頭,聲音平穩的說了一句:“交給你了大王。”然後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狗子:“……”

羅闫晖:“……”

他楞了一下,過了一會兒終于确定燕士奇不是在耍把戲,而是真的昏過去了,于是欣喜若狂,身體裏忽然又有了力量,掙紮着試圖坐起來。

獨角大王卻不看他,扭過頭直勾勾的盯着某個方向。

一片雲彩飄來,月光被遮掩,從遠處關注着這邊情況的人們因這忽然降臨的黑暗暫時失去了他們的蹤影,焦灼的等着雲層飄過月亮再露出頭。

這次等的時間有些久,當月亮的光輝再次照亮人們的視野,廢墟上空空蕩蕩,人和狗子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人呢?

遠處傳來不知誰的喁喁私語聲。

“你們知道嗎?‘閻羅王’和他的手下、弟子全都消失了。”

“就像剛才那樣?”

“就像剛才那樣。”

“誰幹的?”

那個聲音變得十分神秘:“不是誰,是什麽。”

“……什麽?”

“有人看到……”

風輕輕的吹,雲彩飄動,月亮又躲回了雲層之後,四下裏寂靜無聲,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

……

地上有拖曳的痕跡,從外面延伸到門戶大敞的院子裏。

賽大風蹑手蹑腳的走進去,看到躺在院子中央長手長腳的短發男人,以及蹲坐在他胸口的小狗。

三尺之外還蹲着一個瘦瘦小小的影子,明明賽大風沒有腳步聲,對方卻一下子擡起頭看過來。

“頭兒!”賽大風回身關好門,連忙匆匆走過去,他留意到燕士奇肩膀上的衣服被扯出一個向外拉扯的角角的形狀,并且角角上還有牙印,不可置信的看向狗子,“你把頭兒拖回來的?”

随即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才會問一只狗,然而狗子卻“嗷”了一聲,用爪子拍拍身下的青年,竟是承認了賽大風的話。

“……大王,你該不會真的能聽懂人話吧?”賽大風試探。

雖然這只狗平時看起來的确賊精賊精的,非常有靈性,并且小小的身軀裏藏着可怕的爆發力,揍他這個文弱書生不在話下,不過應該沒那麽誇張能拖動一個活人還聽得懂人話對吧?

狗子眼神鄙視,“嗷”了一聲,點點頭。

賽大風:“……”

我真是瘋了。

“吼!”獨角大王不耐煩的用爪子拍燕士奇,沖賽大風嗷嗷吼叫。

賽大風回過神,不敢怠慢這只看着奶兇實則是真兇的狗大王,領會到狗子的意思後連忙替燕士奇檢查起來,但檢查結果讓他整張臉都白了,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語:

“這種傷勢怎麽可能還活着……全身的骨頭都碎了,那個時候居然還能站着……內髒,內髒……”

他臉色發青,忽然閉了嘴,眼神透着驚恐,臉上是真真切切見了鬼的表情。

“啪!”

清脆的巴掌聲吸引了賽大風和狗子的注意力。

蹲在三尺外的瘦小身影已經挪了過來,收回燕士奇臉上的小手,純真的大眼睛無辜的看着他們兩個,嘴巴裏蹦出兩個字:“蚊子。”

“你能說話?”

賽大風第一次聽到對方開口說話,無比驚詫。

對方一臉啥也不懂的表情蹲着,和賽大風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對視。

片刻後賽大風緩緩低下頭來,看着燕士奇被打得歪到一邊的腦袋以及左臉上那在模糊的月光下也清晰可見的巴掌印,嘴角抽了下。

“忘了介紹。”賽大風不知怎麽的心情詭異的麻木了,丢下看起來似乎繼續治療的瀕死傷患,語氣淡定的給活蹦亂跳的雙方做介紹,“這位是茶員外的遺孤,茶小河茶姑娘,也就是頭兒的未婚妻。這位是頭兒……過命的狗兄,獨角大王,叫它大王就好。”

狗子和小孩對視片刻,默默地錯開視線,同時盯着燕士奇的臉。

氣氛有點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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