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羅母将自制的幹貨塞滿了整個後備箱。分別時,她眸中含淚,拉着宗騁野的手,半天說不出話來。

宗騁野心中悸動,卻也不知說什麽好。他上前擁住羅母後,聽見羅母在懷裏說,“不管遇到什麽事,小野都記着回家”,那聲音顫顫巍巍,好似一位母親穿越時空的原諒。

一人一貓已經在車上等待,宗騁野深深點頭後才上了車。

回到滿城,一切都如同磁帶一般快速轉動起來。宗騁野在羅璧的首肯下買了貓糧貓食盆貓窩,在一樓圈畫了一個小地方,給虎斑指定了家庭地位。

其實他不需太擔心虎斑。

那貓實在是個勢利眼,進入房子時鼻尖一聳,就知道這是誰的地盤。它立馬從宗騁野懷裏躍到羅璧腿上,蹭頭擺尾讨好,一副谄媚樣氣得宗騁野吹胡瞪眼。

羅璧也不煩,摸着那貓咪的腦袋,笑得很開懷。

國慶過後期中考試臨近,宗騁野住了校,路小輝想蹭着空間逃課,但宗騁野不知受了什麽刺激,竟然開始認真讀書,鑽研起課題來。

他除了每周周末會去羅璧家喂一喂小貓,将其餘活動都推了個一幹二淨。

喂貓也成了他一周最最期待的活動。每次去羅璧家,心髒就如同吹了氣的氫氣球,在胸腔中毫無規律地顫動。

宗騁野起先搬出羅璧家後就還回了鑰匙。

但有一個周五去看貓,羅璧回來得晚了一些,宗騁野也不打電話催,竟很乖巧地坐在門外的地上看一會書,發一會呆。

羅璧回家一眼見到他,倒是先笑了,開了門進去後又把鑰匙給宗騁野,讓他下次別再在門口等了。

宗騁野同貓逗弄一會,走到廚房見羅璧正在洗菜,鍋中油熱得噼啪作響,正要煎魚熬粥。

羅璧将西裝外套同領結脫掉,圍裙在勁瘦的腰上打了個結,身高腿長,偏頭切菜時光打側影上,深邃英俊。

宗騁野靠在門旁不聲不響地看,心中一動,才問:“這麽晚了,還沒有吃飯嗎?”

羅璧勾唇,手中動作幹淨利落,怕是都習慣了,“哲院要做期中總結,這兩周都是這樣。”

宗騁野知道羅璧更喜歡親自做菜。

君子遠庖廚,這話從不在他身上起作用。

洗淨的黑米下鍋,熱氣一騰,羅璧說:“昨天你們教導主任給我打電話了。”

宗騁野心中一驚,手裏的貓被他摸痛,嗷嗚一聲跑了。

羅璧莞爾回頭,“需要幫忙可以随時說。”

這事在腦中轉了轉,宗騁野大概想明白了。

先前和恭一打了一架,他真情實感寫了一篇檢讨。檢讨上交時要附帶父母的姓名和電話,往常這些東西都是走走程序,宗騁野大手一揮寫下羅璧的號碼,不想教導主任那日沒見到羅璧,竟親自打了個電話。

大約将他課業、校內生活交代了一幹二淨。

羅璧卻問:“受傷了麽?”

早就好了。

宗騁野搖頭,遲疑片刻才說,“我能不能去你那裏做義工?”

他又想起文寧那件事,不知道兩人在滿大有沒有見過面。

等他解釋完消條要做二十個小時的義工後,羅璧倒是很平靜地答應了。

宗騁野和羅璧約好期中考結束後那周去。

周五上午考試結束,下午放假,路小輝同一群狐朋狗友拉着宗騁野一起去打球。

球場臨近校門,宗騁野看時間尚早,換了球衣,拎着一瓶水就去了。

羅璧來滿中時,宗騁野正在場上揮汗如雨,場外圍了一群少年。

他矯捷地躲過對方的進攻,虛晃後迅猛轉身,露出一截白瘦的腰,揚手投球。

一道流暢的抛物線後,球從三分外進框,掌聲雷動,衆人叫好。

到了半場時間,宗騁野下場休息,他從場邊随手撈起一瓶水,正打算喝的時候,一個女孩被推到了他身邊。

女孩白裙獵獵,紅着臉伸手遞出一瓶飲料。

宗騁野頓了頓,接過了。

衆人立馬大聲起哄,連帶着路小輝都吹了聲口哨。

被人包圍起哄是很常見的事。宗騁野神色平靜地道謝後飲了一口,乜着場上衆人,傲氣得很。直到看見羅璧。

羅璧把車停在籃球場外。隔着鐵網,宗騁野可見他倚在車門上,身高腿長,仿佛一切盡收眼底,正看着自己笑。

宗騁野臉蹭地一下紅了,他把飲料扔給路小輝,抓起外套就往球場出口跑。

十一月半,天真冷下來了。

金黃的銀杏鋪了滿地,踏着一地來時,銀杏同鵝毛般飛舞。

宗騁野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運動後臉蛋紅撲撲,跑近停下時,似乎全身都蒸騰着熱氣。

“你……來了!”宗騁野很驚喜,他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往常這個時候羅璧還沒有下班。

“是。”羅璧颔首。他從座位上拿下一瓶礦泉水,問,“渴不渴?”

宗騁野伸手接過。他其實是不渴的,但是羅璧誇他球打得好,宗騁野就口幹舌燥起來。他兩耳騰起一團熱氣,仰起脖頸喝了一大口。

“我們現在去嗎?”宗騁野問的是做義工的地方。

羅璧沒回答,他笑了笑,說:“餓不餓?”

中午草草吃了一點。男孩子精力充沛,但打球到現在早已消耗的差不多。

宗騁野摸摸肚子,微撇嘴,羅璧就笑着拉開車門,說:“上車,先去吃點東西。”

球還沒有打完,主力還沒來得及溜走,路小輝帶着一大幫烏壓壓的人趕來了。

他把宗騁野扯到一邊,擠眉弄眼地說,不是約好大家一起去吃飯嗎?

宗騁野将胳膊從路小輝手中掙脫開,幹脆利落地拒絕,表明自己有事要提前走。

開玩笑,怎麽能讓這麽一大堆人去蹭飯!

路小輝還在大聲說宗騁野不厚道、不守信。他是第一次見到羅璧,心裏略有些猜測和好奇,十分想當兩人的跟屁蟲。

宗騁野不想和他扯白,揮着手趕他走時,羅璧下了車,倒是很有禮貌地說:“是小野的朋友,就一起去吃飯吧。”

路小輝在宗騁野憤怒的眼神下,嬉皮笑臉地說“謝謝叔叔”,然後很厚臉皮地拉開車門坐上了車。

羅璧征詢了他們的意見,調整了導航,往小孩們先前約定好的地點開車。

路小輝揮一揮手,又有一個男孩坐上了車,其餘人打車前往約定地點。

平心而論,宗騁野很喜歡和羅璧呆在一起。

一般情況下,羅璧細心、耐心,紳士又體貼地将宗騁野照顧得很好。

同羅璧單獨呆在一起時,宗騁野心中總會産生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這種情感很少見——在陳穎穎從一群人中走出來大膽地給他遞水時沒有出現,但在期待之外見到羅璧站在金黃璀璨的樹下等他時出現了,讓他頭腦發熱,只想不顧一切、完全不計後果地沖到他身邊。

這種悸動再一次出現,是路小輝問道:“叔叔,有沒有水喝?”

羅璧點了副駕駛座,讓宗騁野伸手拿幾瓶。

宗騁野低頭找時卻愣了愣。

置物處立了三瓶沒有開封的礦泉水。

他抽出兩瓶往後伸時,心裏掠過一個念頭,羅璧剛剛遞給他的水是不是封蓋已經被打開了?

男孩子總是互相喝水,他習慣了,也不嫌棄。剛下場時從場邊拿的水就是路小輝喝過的。

可能羅璧也不在意這個。

宗騁野臉又熱起來,裝作不經意地瞥一眼羅璧。

夕陽勾勒輪廓,羅璧看起來理智正經。宗騁野為自己莫名其貌的猜想感到害臊。

路小輝只抽了一瓶水,說:“不用,我倆喝一瓶就夠。”末了還笑嘻嘻地喊了一句,“謝謝叔叔!”

羅璧嘴角勾起一條線,甚是溫和,“不用。”

車後座兩個男孩叽叽喳喳,和羅璧聊球賽,講籃球攻防,說球星緋聞,聊得不亦樂乎。

直到路小輝突然問了一句,“叔叔,你和騁野是什麽關系啊?”

羅璧偏頭掃了一眼宗騁野,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見,宗騁野卻立馬搶答道:“他是我叔叔。”

“叔叔?”路小輝不信地盯着宗騁野猛瞧。

羅璧看起來很年輕,只是氣質沉穩,看長相路小輝叫他哥哥都行,可路小輝常年喜歡裝嫩。

“是。”宗騁野篤定地說,頓了頓,又狠聲警告,“你們別瞎叫。”

“那我們叫什麽?”路小輝摸不着頭腦。

“反正不能叫叔。”宗騁野靠回椅上,阖上雙目,獨裁地下了決斷。

路小輝一撇嘴,扭過頭和同行的男孩子又聊起來了。

宗騁野氣鼓鼓,雙耳卻紅透了。車後座的男孩子聊得熱火朝天,他偷瞥一眼羅璧,正巧羅璧也在看他,嘴角勾起,于是又着急忙慌地閉緊眼。

連脖子都紅透了。

路小輝選的店。環境還不錯,窗明幾淨,宗騁野放心下來。

其餘同學都到了,叫了包廂,七八個人湊成一桌。

陳穎穎和另外一個女孩坐在內側,見到羅璧來了,起身甜甜地叫了一句“哥哥”。

宗騁野很滿意。

少年們活絡得很,吵鬧地點了一桌熱氣飛揚的菜。菜上來後再哄得一搶而光,宗騁野争得面紅耳赤,顫巍地把搶來的三鮮湯往羅璧面前放,從來沒覺得這一群人這麽讓他丢臉過。

宗騁野和路小輝吵菜的鹹甜,再回頭時,發現羅璧的位置已經沒有人了,位置上只有一碗喝幹淨的三鮮湯。

他倏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二話不說就往外走。

包廂外是個大廳,宗騁野左右張望,沒有見到羅璧的身影,突然聽見路小輝在他身後“啊”地叫了一聲。

路小輝隔着玻璃,指着飯店外兩個擁抱接吻的男人,臉蹭地紅了,露出極不自在的神色,支吾道:“小野……你看他們……”

宗騁野皺着眉,順着他指尖看過去,面色驀然一沉,說:“惡心。”

“……這就有點政治不正确了吧。”路小輝看起來欲言又止,“你幹嘛反應那麽大?”

宗騁野不欲多說,他只想知道羅璧在哪裏,轉身打算走。

路小輝追上來在他耳邊說:“你知道我們學校……那個誰……也是……”

宗騁野瞥他一眼,“誰?”

路小輝被他殺氣騰騰的一眼一看,立馬不說話了。過一會又說:“喜歡男的是挺奇怪的……正常人沒有這樣吧?”得到宗騁野肯定的答複後,他繼續道:“那你呢?”

宗騁野腳步一頓,猛地回頭,問:“什麽?”

路小輝被吓了一跳,頓了頓才斷斷續續解釋,“我,我是說陳穎穎……她不是挺喜歡你的嗎,今晚大家都在起哄你倆呢,你也沒拒絕,你喜不喜歡她啊?”

宗騁野問:“這和我們剛才說的有什麽關系?”

“你說男的喜歡男的惡心……”路小輝說,“那你不就得喜歡女的嗎?”

宗騁野不說話,拉開包廂門走了進去,見到羅璧已經在位置上了。時間不早,衆人商量着散席。

他坐回位置上後扯了扯羅璧的袖子,問,“我們走吧?”

羅璧揉他腦袋,低聲問:“吃飽了麽?”

宗騁野點頭。

男生們還約着要一起去游戲廳,宗騁野頗為心安理得地要和羅璧一起走時,路小輝突然問:“陳穎穎,你怎麽回去?”

另一位女生的父親來接,先一步走了。宗騁野猶豫片刻,讓羅璧再等等他,然後對陳穎穎道:“我送你去車站吧。”

秋末黃昏吝啬,人還未歸家,太陽就已藏進西山。

羅璧的車停在車站對面。他下了窗,看着一輛公車駛近,等女孩上車後宗騁野才向他跑來。

宗騁野拉開車門坐上車,對他抱歉一笑,說晚了一點,我們現在去哪?

羅璧的眼神向下,宗騁野總覺得他在盯着自己的嘴唇看。他下意識咬了一下嘴角,羅璧收回眼神,平靜地說:“回家。”

現在宗騁野有時看貓晚了,也會在羅璧家留宿。

他點點頭。羅璧嘴唇抿成一條線,眼睛被鏡片遮住大半。

宗騁野總覺得羅璧與平常沒有特別的變化,可是卻又好像不太高興。

大約是因為下午一群人莫名其妙地打亂了他們的計劃,還浪費了羅璧很多時間。

宗騁野開始回憶剛才在車站。

車站人少,風掃過陳穎穎額前發絲,她略微羞澀地把頭發別到耳後,說:“小野,謝謝你。”

趨美是人之常情,比如宗騁野時常覺得羅璧俊美禁欲得讓他呼吸急促,比如他自己照鏡子時也會洋洋自得。

陳穎穎是個很美的女孩,所有人都這麽覺得。

所以當她溫柔地展現自己對宗騁野獨一份不同時,極大地滿足了宗騁野的自尊心。

當氣氛到時,不再需要國王游戲的鋪墊。她在黃昏下的車站鼓起勇氣再想吻宗騁野的嘴角,宗騁野把那種因為驚訝而急促的心跳認成了心動。

仿佛落花觸水,由女孩主導的吻結束。陳穎穎羞赧地紅了雙頰,她抿唇低眼,輕聲問:“怎麽樣呀……”

什麽怎麽樣?

宗騁野想問。他想到什麽,扭頭果然看到羅璧的車正安靜地停在馬路對面,隔着玻璃完全看不清羅璧的神色,他的心髒仿佛被揪緊了。

女孩明顯還等着更多回應,但他張張嘴,只低聲說:“車要來了。”

在陳穎穎驚訝受傷的眼神中,宗騁野點點羅璧的車說,我要回家了。

作者有話說:

謝謝觀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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