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對于宗騁野的魂不守舍,路小輝總結,“就像戀愛了一樣”。

宗騁野回神,反問:“戀愛?”

“對的。”路小輝打開搜索引擎,有理有據,“這上面說,從生理上看,大腦中樞神經分泌大量多巴胺,容易出現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等現象……你有嗎?”

“和打球後一個樣?”宗騁野蹙眉問。

“額,差不多。”路小輝點點頭,“戀愛沒有準确定義……但是有很多可以分析的狀态。比如這條,你會想要和那個人經常呆在一起嗎?”

不等宗騁野回答,路小輝又自言自語,“你們不是每天都見面嗎……啊,還有這個!”他擡起頭對宗騁野笑出白牙,“想要為對方花錢。馬上就是聖誕節,你有沒有打算送她玫瑰?”

剛上完體育課,兩人坐在操場邊的草地上。冬日暖陽,草打着霜,間或有人從身後嬉笑跑過,青春肆意。

“玫瑰?”宗騁野眉頭一揚,“他會喜歡嗎?”

“玫瑰打底,再送一些小玩意兒。”路小輝突然對着宗騁野身後努嘴,“喏,陳穎穎來了。”

“小野!”陳穎穎一下躍近,笑得很甜,“周六能不能來參加我的party?”

“什麽內容?”路小輝湊上臉問,“舞蹈隊的女孩子也會去嗎?”

“聖誕節!”陳穎穎罵他不要臉,“她們當然都會來。”

宗騁野還在暗自思慮,路小輝一肘他肩膀,拍拍屁股站起來,頗有深意地對陳穎穎笑,“會去,他還有什麽事?你邀請,他一定會去。”

見宗騁野沒有反駁,陳穎穎很俏皮地歪頭對他笑,說:“七點開始哦!遲到的要被罰的!”身後有人叫她名字,陳穎穎就揮手跑遠了。

“怎麽樣?”路小輝回頭一攤手,得意道,“這周就別回家了,周六晚上一起從學校走?”

宗騁野伸手揮開他,嫌他擋住太陽,“周六我有事。不去。”

聖誕節是星期六的上午,節日氛圍很濃。許多商圈大廈的門口都立起幾人高的聖誕樹,張燈結彩。溫度很低,天空霧蒙蒙的,張口呼出的熱氣頃刻成霜,手指露在外面都凍成紅色。

宗騁野直接去了滿大,學校是開放式的,沒有人攔。

快要到行政區時,一個姑娘突然攔住他,她手裏捧了一大捧單支的玫瑰,熱情洋溢,“十塊錢一只聖誕玫瑰!小哥哥想要買一點嗎!”

宗騁野略微思忖,掏出手機,問:“有沒有一捧的?”

宗騁野鴨舌帽疊帶兜帽,被攔住後一擡頭,姑娘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臉立馬紅了,支吾,“有,有的,你等等。”

她麻利地選花包裝,問:“九只可以嗎?寓意比較好。”

宗騁野駐足買花,心中很害臊。他裝作不耐煩地左顧右盼,只想快點買完,就說:“可以。麻煩快點。”

動作迅速地接過花付錢,姑娘終于忍不住問:“你是哪個院的呀?”

宗騁野胡謅了一個,捧着花大步逃離。

姑娘對着背影深情自語,“哲院的同學太幸福了嗚嗚!有羅教授還有小帥哥,聖誕節讓我圓滿!”

宗騁野不是第一次來滿大,他輕車熟路地繞到辦公室門口,在門外徘徊一會後才敲門走了進去。

羅璧果然在。

為什麽聖誕節還在學校?

來之前宗騁野在電話裏想問,但是他轉口只說:“我能不能來找你?”

羅璧沉默了片刻,說:“來吧。”

宗騁野剛剛走進,鴨舌帽邊探出一縷頭發,毛躁得很。

見到羅璧的這一瞬間,他覺得手裏的花燙了,仿佛抓的不是玫瑰,而是一捧燙手的熔漿。

羅璧挑眉,宗騁野就飛快地把花推到他面前,臉染上不自然地緋紅,說:“給你的。”

羅璧沒接,他往後靠上座椅,挺平靜地說:“玫瑰啊。”

宗騁野覺得羅璧這樣就像河邊釣魚的人。宗騁野含着魚餌,尖銳鋒利的鈎子劃破他的嘴唇,疼得鑽心,但是羅璧就是不緊不慢地拿着釣竿,不擡起不放下,欣賞宗騁野受苦掙紮。

他恨死羅璧這樣了!

宗騁野心裏已經有點不樂意,但還是讨好地笑了一下,他把玫瑰放到桌子上,為自己搭臺階,說:“叔,聖誕節大家都是互送禮物的。”

羅璧眼神黯了黯,他緩慢勾起嘴角,輕聲問:“想要什麽?”

宗騁野背對着羅璧,正在裝模做樣地欣賞屋內擺件,聞言愣了愣。

他潛意識覺得羅璧不是在問他要什麽禮物,但是他不知道怎麽回答。

“叔請我吃頓飯好不好?”宗騁野僵硬地笑笑,又加道,“回家吃。”

羅璧說好。

那一天之後,他就很少會拒絕宗騁野的任何要求了,甚至對待宗騁野更加小心翼翼。

宗騁野說不清那種感受,好像羅璧真的只把他當作侄子,那天晚上蓬勃的欲望被生生壓抑虐待在黑暗下,不曾出現過。

明明兩個人是面對面的,可當羅璧低頭整理東西的時候,他清楚地知道,兩人隔着一道不可跨越的天譴,之中是深不可測的黑暗與沉默。

羅璧輪廓鋒利,擡頭時喉結同小山般起伏,極富有雄性的力量美,他可以做自然界最優越的捕食者。

宗騁野很難忘記那天晚上羅璧的後背,像只力量爆發的雄獅,容易弄得他心猿意馬,他竭力不再去想。

羅璧拿起鑰匙說,“走吧。”宗騁野自他身前出門,回頭時才發現玫瑰被落在了辦公桌上,透過灰色的門縫,火燒的顏色好像都黯淡了一點。

關上門的最後一秒,羅璧也沒有回去拿一下的意思。

在家裏吃過晚飯後,羅璧起身到陽臺上接了一個電話。

等他回來時已經披上了外出的大衣,宗騁野立馬很警覺地說:“要出去嗎?”

“是。”羅璧說。

宗騁野沒有這個立場,但是還是厚着臉皮問:“和誰?”

羅璧沒什麽溫度地笑了笑,“朋友。”

聖誕節是強大的商業驅動力,商家千方百計地營造足夠浪漫的氣氛。宗騁野不大願意和別人分享這個時候的羅璧。

他頗有點委屈地說:“可我們已經在過聖誕節了呀。”

羅璧頓了頓,很不願看到宗騁野紅眼眶。他真的把宗騁野當作侄子一樣照顧,予取予求,百依百順。

羅璧不走了,他好像乏力了,靠坐在沙發上疑惑地輕聲問,“我們在過節嗎?”

宗騁野不知道。他第一次在羅璧臉上看見疲憊同迷茫混合的神态。他的心驀地一緊,連呼吸都不暢快了。

宗騁野張張幹澀地嘴,說:“我好像生病了。”

羅璧靜靜地、沉沉地看着他。

宗騁野懇求地說:“我好像生病了,你能不能留下來陪陪我。”

七點多的時候天被人潑了墨水,已經沉透了。窗外的空氣裏醞釀着綿密的濕氣,地上也很潮濕,路上行人匆匆,馬上就快要下雪。

家裏燈都熄滅了。羅璧哪裏都沒有去,他去了二樓的卧室。宗騁野就被囚禁在自己的房間。

電話鈴聲響了又響,宗騁野不堪其擾,看也不看,關機後擲到床尾。

像那個看電影時的陰雨天,宗騁野哪裏都不舒服。

他想要做一些什麽。他覺得欲望如同蛹難破繭,數萬根細小的細絲正碾軋割裂他的皮肉和心髒,他在黑暗裏頭疼欲裂,難以呼吸,無法自控地顫抖。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猛然睜開眼,默不作聲地走到客廳接了一杯水,回到卧室後,揚手潑到床上。

水浸潤床鋪,很快留下一塊顯眼的印子。

他把睡衣T恤的胸口都弄濕,确定沒有任何漏洞後走到羅璧的卧室門口敲門。

他沒有等羅璧回應,或許覺得羅璧不會回應,就推開門走了進去。

羅璧的卧室和宗騁野的一樣黑暗。空氣裏都是那種令人舒心的松木香,讓人如同浸高山森嶺。羅璧靜靜地躺在床上,沒說話。

宗騁野深吸一口氣,解釋說“我的床單濕了”,然後不等羅璧回答,走到床的另外一邊側身躺下。

宗騁野只要靠近羅璧,就覺得如被烘烤的痛苦感奇妙地消失了。兩人克制地相隔一定距離,宗騁野想,只要羅璧允許他安靜規矩地呆在這裏就夠。

胸膛起伏,兩人的呼吸都很平靜,室內死水一般,黑暗能将人吞沒。

宗騁野知道羅璧沒有睡着。

室外接近零度,房間內明明開着暖氣,他卻能清楚地感受到羅璧手臂上的熱氣。

他閉上眼睛,眼前翻飛的是那件曼聯白色T恤,下|賤地引誘迷惑他。宗騁野突然覺得還不夠近,焦急痛苦再度翻湧。于是又向羅璧挪近一點。

熱氣怎麽能緩解熱氣呢?

他閉上眼睛不要臉地想。

沒有拉窗簾,月光被厚重陰冷的雲層遮蔽,可還是有零星的、霜一般幹淨的光落在羅璧臉上。

宗騁野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很灼熱,他覺得明明不動聲色的羅璧才是那個可怖的熱源。

“我可能真的有點生病了。”宗騁野閉上眼小聲說。

因為他的額頭貼上羅璧的手臂時,發現羅璧也沒有想象中那麽燙。

羅璧。

宗騁野像高熱的人在呓語,他用幹燥的嘴角碰一碰羅璧的手臂,像小狗撒嬌那樣用滾燙的腦袋在他冷淡頸窩處刮蹭,輕聲說,幫幫我。

羅璧沒有動。往常宗騁野會以為羅璧不屑或者不在乎,但是今天不一樣,他貼着羅璧那麽近,一點肌肉的顫抖都被眼皮、鼻尖、嘴唇捕捉,他知道羅璧在害怕。

羅璧轉過身。他比宗騁野要高一些,黑暗裏就像一堵不可跨越的陰影完全籠罩住宗騁野。他像孤狼護幼崽,手指憐惜地從宗騁野額頭刮過,掃過冷硬的頭發,緊閉的、發顫的眼睫毛,還有豔紅的、玫瑰般的、可惡的嘴唇。

宗騁野完全信任他。他锲而不舍地磨蹭,帶了點情|欲的乞求。他欣喜羅璧從來不會真的對他置之不理、棄而不顧。

羅璧貼近,啞聲問:“你要什麽?”

我想要你碰我。宗騁野渴求,他快要被熱潮淹死了。他閉着眼睛低聲呼救,碰碰我,幫幫我,我要死了。

羅璧勾了勾唇角,他眼神很冷,撫上宗騁野的下颚線勾勒描摹,一點點,輕柔地滑到脆弱的脖頸。宗騁野還在說着“幫幫我”,好像在羅璧的統治下完全不想反抗。

直到那雙溫柔的手倏然轉向——

宗騁野驀然睜大雙眼,眼裏俱是驚恐訝異,兩手奮力掙紮揮舞。羅璧的手卻鐵箍一般禁锢他的喉管,發狠地擠壓出最後一點空氣,仿佛在手底下掙紮求生的不是一個人,他笑得很溫柔,啓唇輕聲道:“睜開眼睛,讓我看看你是怎麽騙人的。”

“叔……”宗騁野瞪大眼睛,嘶聲乞求。

“再睜大一點。”

“叔……救……”

“幫幫你,幫你什麽呢?”羅璧對嘶聲恍若未聞,他專注地盯着宗騁野的眼睛,微毫的情緒都不願放過,他忽而諷刺地笑了笑,“你知道什麽呢?”

眼球充血,宗騁野張大嘴巴想呼救卻什麽聲音也發不出,生理性的淚水翻湧滾落,他痛苦、恐懼、掙紮卻全然沒有用。

羅璧完全壓制他,居高臨下地欺侮他,光那麽暗,明明什麽也看看不清。但他卻清清楚楚地在羅璧至暗的眼睛中看到了瘋狂。

那種極力克制、恨不得殺死他,啖肉飲血的瘋狂。

“我看見了……”宗騁野竭力斷斷續續地說,“我的……衣服……”

羅璧一怔,如蒙重擊,弓弦斷裂,他脫力般松開了手。

氧氣似潮水湧入口鼻,宗騁野捂着喉嚨癱倒在床上,痛苦地啞聲咳嗽。他眼角泛紅,眉頭蹙起,生理性的眼淚從眼角滑落。

羅璧蹙眉沉默片刻,突然伸出手,很溫柔地替他擦去,輕聲說:“別哭了。”

羅璧像只被敲斷喙、拔去毛羽、被鐵鎖在地上的鷹。他頹狼地倒在宗騁野身側,自嘲地笑了笑,“對不起,我喜歡這樣,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他在這段關系中早就沒有一點反抗的權力了,從過界的第一瞬開始,宗騁野決定為了不被抛棄,害怕疼痛卻甘願留下來的時候,羅璧就完全沒有自主權了。

宗騁野可惡。他明明喜歡女孩、又極端憎恨這個群體,明明極端自私且不愛考慮別人的感受,喜歡三番四次作弄羅璧;明明清楚地知道羅璧喜歡自己,卻狡猾可惡地肆意侵略靠近,把驕傲的羅璧弄得很狼狽。

羅璧厭惡這種十四歲之後就抵禦的狼狽。當他發起狠要離宗騁野遠一些的時候,宗騁野又會睜大那雙欺騙人的、女巫般的眼睛,诓騙、愚弄羅璧,告訴他自己沒有惡意。

今夜是他最後一次反抗,羅璧再無能為力。

宗騁野的咳嗽漸漸平息,他好像很害怕羅璧,縮成一團在床邊顫抖着。

黑暗中,羅璧和順地笑了笑,示意自己已經被完全馴服地攤開手,“不會再這樣了。不會再有下一次。”

他的手撫上發着抖的宗騁野,從他光滑青紫的脖頸滑向淩亂的領口,指尖輕巧地在裸露的鎖骨上樂舞。

顫栗和顫抖同頻,宗騁野根本呆不住,很想逃。羅璧無奈一笑,大發慈悲地把他摟進懷裏,讓宗騁野枕在他的胸膛上。

宗騁野的臉很熱,他恐懼地吞咽口水,抗拒地用力想撐起自己,但羅璧摟得很緊,笑一笑說:“一會就好了,等一下就沒有這麽熱,我幫你。”

羅璧沒有做停留,他經驗老道,五指覆着一層薄繭,揉人皮肉時千百般滋味全部化作入骨銷魂,時而輕巧戲弄,時而粗磨慢碾。

【……】

短暫地空白後——宗騁野弄在了羅璧的手上。

室內氤氲着好像發酵過的熱氣,宗騁野迷茫地擡起頭,看見羅璧線條柔和的嘴角,和極溫柔的眼神。

他明明還能感受到那個灼熱的熱量抵着他,羅璧卻很有禮貌地退開了一點,輕聲問詢,“還想要什麽?”

他嗓子還有一點啞,仿佛那個猛獸從他體內褪去了。

鬓角混着亮晶晶的液體,發濕在一起。

宗騁野渴求地看着他的嘴角。

我還想要接吻。

羅璧的眼神很熱,幾乎能流金铄石,燙得宗騁野像受驚的麋鹿,湊近羅璧的嘴唇要主動索吻。

但羅璧偏頭避開了。高熱的拇指擦過宗騁野的嘴唇,他把宗騁野護在懷裏,眼神卻越過宗騁野看結了霜的窗外,輕聲說:“睡吧,要下雪了。”

作者有話說:

寫了一點好東東,【】@适酒19

謝謝觀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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