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能好端端地在這待着……”

我腳步頓了頓,假裝什麽也沒聽見地如常踏進大殿,掃了一眼殿中央正跪着挨罵的小師弟孫大有,心口哆嗦了一瞬便趕緊閃到了一旁,生怕被師父逮着波及池魚。

然而那精瘦小老頭還是盯上了我。

“應小吉!”他個子雖小,人也瘦的皮包骨頭,可是中氣卻是十足。

“你今日怎麽又遲了?”

我暗嘆了一口氣,臉上撐出一個笑容來:“我起遲了。”

果然。

劈頭蓋臉的罵聲立馬落了下來。

趁着師父不注意,我偏過頭望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小師弟,二人頗有默契地同時抱拳,作了一個無聲的口型。

“共勉。”

師父直罵了一炷香才住口,彼時的我抱着一摞書卷,已然累得腰酸背痛,也不顧旁的什麽,直接就坐在了地上,靠着一旁的椅子休息起來。

直氣得師父多罵了好多句。

罵完之後,他又開始鬧頭疼。

你說這是何必呢?

——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師父上樓休息之後,我走上前,将小師弟從地上拽了起來,熟門熟路地開始給他揉腿。

八歲的小孩,師父時不時地就讓跪,也是真狠得下心。

“你昨日給師父推演氣象又錯了?”我邊将他的褲腳挽到膝蓋處邊開口,又從主座邊上的小屜裏熟門熟路地摸出一瓶跌打酒來。

“嗯,”我大有師弟癟着一張小臉,頗為委屈,淚光盈盈地看我,“師姐,我真不是這塊料。”

你師姐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這塊料,可誰讓你是你爹的親兒子。

司天監監正家的獨子連最基礎的歷法口訣都背不會,我要是你爹我也得氣出毛病來。

——可我也不能撺掇這百年術數世家的獨苗苗改行啊。

于是我轉了話題。

“昨日突然叫你觀氣象,是為了什麽啊?”

大有答話:“今兒個靖遠侯爺班師回朝,官家讓咱們司天監報上沿途的氣象好教驿站迎接的車馬早做準備,我昨夜看錯了天象,聽說今晨趕路的時候,大軍在京郊淋了雨,險些誤了回朝的時辰。”

“嘡”地一聲,跌打酒的瓷瓶落地,烏黑的藥酒撒了一地。

我從愣神中反應過來,連忙從邊上又拿了塊抹布出來。

我低着頭,細心擦拭這殿中大理石磚地上的水漬,半晌之後,終于再開口。

“你剛才說,靖遠侯的大軍今日回朝?”

“嗯,”大有乖巧地點頭,一臉憧憬地開口,“侯爺将西狄敵軍趕回了老家,不僅收回了前朝被占的七座城池,聽說還占了一大片西狄的草場綠洲,可威風了。”

我有些好笑:“你也想上戰場當将軍?”

他瞥我一眼:“男子漢大丈夫,哪有不想着上戰場殺敵立功的?”

我嗤笑一聲,用力捏了捏這位大丈夫紅腫的膝蓋,引得他慘叫連連。

過了一會,我又裝作不經意地開口。

“大軍何時進城?”

他琢磨片刻:“估摸着這時該差不多了。”

仿佛是為了應和他的話,殿外忽然傳來悠遠又振奮的號角聲。

我立刻站起身來,扔下大有師弟,往樓上跑。

司天監是全京城最高的樓宇,足足有七層之高。我提着裙角噔噔噔地往上跑,驚得殿裏當值的師兄師弟們紛紛側目,從書卷中冒出頭來。

我沒管旁人,只徑直沖到了頂層的露臺。露臺正中立着一座巨大的渾天儀,很是礙事。我繞過渾天儀,貼着欄杆,小心翼翼地在踮起了腳往遠處望。

午門前,有車馬蹄聲。

我見着那足有數裏之長、延綿至京城門口的甲胄士兵之中,有一襲白衣格外顯眼。

他高高立于馬上,行在軍隊的最前方,身形昂立,如一塊白玉無瑕。

他是晟朝的靖遠侯爺。

謝阆。

2. 斷腿 畢竟我是個瘸子,沒法跑。……

我轉身下了樓,連招呼也沒打一聲便又沖出了司天監。

下樓梯的時候,我還不小心崴了一下腳,初時覺不出疼來,剛跑出甬道的時候就再也使不上勁。

我一瘸一拐地挪到宮道口,扒着宮牆張望。

能看見什麽呢,烏壓壓的一片人頭,滿當當的擠在太和殿前。

我左右張望着,趁着當值的侍衛不注意,單腿跳了一路,直跳到了太和殿的臺階下。

漢白玉的石壁和石階上雕龍畫鳳、栩栩如生。我沒空細賞,只急急地照着那龍鳳浮雕一躍就踩了上去,又再踮起了腳,從石階上冒出半個腦袋來,穿過人群望向午門的方向。

我見到了烏沉的發頂,明黃的衣袂,泛着銀光的兵刃……和白衣勝雪。

他同三年前一樣,只似乎越發清瘦了些。

面目清冷,眉眼疏離,長發高高束在腦後,白衣之上挂着銀色的甲胄。腳步踏得沉穩,脊背挺得剛直。

宛如天人下凡。

我怔怔看着他,全然沒發現身後有人靠近。

等到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時,我登時便心裏一慌,單腳踏着一個不穩直從那浮雕上摔了下去。

所幸我還是有些神智,在落地之前及時地捂住了嘴沒發出聲音。

——我躺在地上,渾身如被車馬碾過一般疼痛。

“嘶——”我低低痛呼了一聲,想要試圖起身卻怎麽也提不起勁來,腦袋猛然似有千斤重。頭頂上一個稚嫩的小太監正滿臉驚恐地看着我。

昏倒前的最後一刻,我腦子裏還在想——這還好沒有擾了百官朝賀。

再醒來時,已經是午後。

我躺在司天監大殿正中的榻上,腦袋被繃帶纏得如鬥大,右腿吊在半空中,被竹木的夾板緊緊束了起來。

——疼的要命。

這是我的第一個念頭。

——不枉我疼大有師弟一場。

這是我的第二個念頭。

此時我大有師弟正蹲坐在榻前拽着我的手,粉嫩嫩的小臉上還留着淚痕,一雙小眼水汪汪的,可憐兮兮的模樣,像極了上個月二師兄從街邊拾回家的那條幼犬。

“師姐!你沒死!”見我睜眼,他一個激動就跳了起來,小臉忽地熠熠生光。

我:“???”

師弟,你這話着實難聽。

“怎麽回事?”我皺了皺眉,激起一陣疼痛來,鑽入耳中的嗓音莫名沙啞。

“太醫說你摔傷了後腦顱骨,須得好好靜養。”

我掙紮着起身,大有師弟上前扶我,但是他個子實在太小,生生用自己一捏就碎的小胳膊試圖給我撐起來,反倒弄得我一陣倒吸氣。

“我怎麽回來的?”我又開口問道。

“一個小太監過來叫人,師兄們給你擡回來的。”

我扶額,覺得自己實在丢人。

“有沒有驚了前朝?”

大有師弟搖搖頭:“那小太監挺有眼力,悄摸着過來叫的人。”

那就好。

我在司天監裏繼續休息了半個時辰後,就朝師父告了假。這位出了名的嗓門高火氣大的司天監監正,一邊罵我一邊給我準了假,我那些師兄們又不知從何處給我尋了個輪椅來,不久之後便将我送出了宮門。

我獨自悵然地坐在輪椅上占着崇禮門門口的位置,等着我家的馬車夫來推我回家,感覺成為了廢人的自己很難。

臨進府的時候,我頂着個大腦袋朝隔壁探了探頭——三年未見人氣的高門府邸挂上了紅綢,仆役們正灑掃得熱火朝天。

“我爹回了嗎?”我收回目光。

“老爺不曾回府,”門口的家丁對我這一身的繃帶很是驚詫,“差人帶了話,說是今兒個宮內設宴,要到夜裏才能回來。”

我點點頭,遣了一臉關心的管家下人們回到自己院子裏,吩咐丫鬟将我身上的司天監服換了一套日常的衫子。

頂着個白森森的大腦袋接着又出了門。

到了朝雲館的時候,已經快過了申時。

門口的小厮得福,也是朝雲館當家的弟弟,他同我相熟,見我這一副天竺高僧的行頭愣了片刻。

“哎喲我的大小姐,您這是怎麽碰着了?”

我擺擺手,輕描淡寫:“看熱鬧的時候從臺階上摔了一跤,看着瘆人,倒沒什麽嚴重的。”

得福幫着家丁推着我的輪椅進了門。

朝雲館是京城裏的一家二流的樂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往來的客人從平頭百姓到高官大員都有,雖然這樂坊算不得頂尖,但朝雲館的歌舞伎們卻公認長得是全京城裏最好看的。

——而但凡是這種三教九流、看起來不大正經、一進門就會辱了我應家門楣的地方,我都很熟。

朝雲館的當家邱大娘子,同我關系很好,每年生辰都要叫我來喝酒聽曲,今年也不例外。

剛進了門,幾個姑娘便莺莺燕燕地上前迎接。邱大娘子仍在外采買,說是一時半會回不來,叫我等她一等。

簡單兩句将我身上的傷糊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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