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全然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在認真究責抑或是開玩笑。

不過他懂開玩笑嗎?

呵呵。

“是傅某私下感謝應姑娘,”傅容時不卑不亢道,“今日一早麻煩應姑娘跑了這一趟,于情于理都該感謝姑娘。”

“話雖如此……”謝阆對上傅容時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那你可知她在朝中尚有官職?”

我眨了眨眼,心裏緩緩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謝阆這人說話少,向來極有準頭,絕不會說莫名其妙的廢話。

果然,下一瞬,謝阆不緊不慢地開口:“你二人同朝為官,理當避嫌。傅大人可知道官員之間私相授受、結黨營私,按例可以疑似謀反論處,應交由都察院糾察。”

我:“???”

傅容時:“…………”

被謝阆推出朝雲館的時候,我都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我從謝阆的衣角探出頭去,剛回頭看了一眼朝雲館門口的傅容時,頭頂上就落下一只手來,五只手指摁住,強行将我的腦袋轉了回來。

“那麽好看?”涼飕飕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

我脖子一縮,慫道:“不好看。”

“不好看你還看?”

“平白失了一頓飯,我這是不甘心。”咕嚕一聲動靜,為了應和我的話,我的肚子适時地響了起來。

我聽見腦袋頂上冒出一聲哼笑。

仿佛大白天見了鬼。

我掙紮着擡起脖頸看他。

許是見着我有些猙獰的表情,謝阆斂了臉上的笑意,瞥我:“看我做什麽?”

“我聽見你笑了。”

謝阆道:“你聽錯了。”

“笑便是笑了,有什麽說不得的?”我歪了歪頭,将昨夜的這句話還了回去。

“幾年不見,年歲長了,膽子也大了。”

我居然能從他聲音裏聽出柔和來。

我緩緩收回看他的臉,靠回到椅背上,沒說話。

我感覺不是我出了毛病,便是謝阆出了毛病。以前我成日裏跟在他後邊追着他跑的時候,他避我如蛇蠍;如今我腿斷了架着輪椅都費勁,他卻突然颠颠兒地來了。

“昨夜問你的事情,你還未答。”謝阆又開口,嗓音朗朗,堂堂皇皇。

我茫然:“什麽事情?”

“為什麽不寫信了。”

我頓了一頓,低聲開口:“不想寫了。”

“為何?”

我扯了扯嘴角。真想掏開他的腦子看看,他如何能問出這樣的問題來。

“寫了信也無人回複,還不如不寫。”我嘟囔。

輪椅停了一停。我聽見他喉中發出一聲動靜,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

“侯爺無須解釋,”我飛快地打斷他,不教他為難,“是我少年時不懂事,總是無理糾纏侯爺。我知戰場上軍事紛雜,如今襲了靖遠侯的爵位,侯爺一定更忙,我定不會再無故叨擾。”

我這話說得極快。半晌之後,他才後知後覺地開口:“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我這話說得這麽明白,你問我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咱倆以後別橫生枝節,大家就當普通鄰居處着,你做你的侯爺、我算我的卦,勿生交集、各自安好便得了。

但我沒敢說出口。

我琢磨着我還是膽子太小,看不得謝阆的冷眼,聽不得謝阆的冷話。

——但是我可以閉嘴啊。

于是我便抿上唇,決心不再開口。

見我不回話,謝阆也沒有追問下去。

“要不要吃碗馄饨?”又過了一會,路走了一半,他又開口。

我邊看向前方的馄饨攤,邊琢磨謝阆今日如此多話恐怕是真吃錯了藥。

“官員之間私相授受、結黨營私,可交由都察院糾察,”我道,“這不是侯爺你剛說過的話?”

我是餓傻了才舍了傅容時的一頓好飯同你在街邊吃馄饨。

他推我朝着馄饨攤過去:“我同你認識數年,又是鄰居,這不能說是結黨營私,而是同僚之誼。”

我聽他說得一本正經,差點就信了。

到了近前,我見着那馄饨攤上插着食幡,上書“羊肉馄饨”四個大字,怔愣一瞬。

我緩緩開口:“侯爺,你确定要同我吃馄饨嗎?”

他無知無覺地看我:“我記得你以前愛吃馄饨的,這家馄饨似乎我們還來吃過。”

我盯了一眼那眼熟的食幡——的确來吃過。

我垂了眼,嘆了口氣。

“侯爺,你以前怕是沒怎麽注意過我吧。”

謝阆停下推輪椅的動作,顯然是有些不解。

我手肘撐在輪椅的扶手上,鼻子裏聞着有些腥膻的羊肉湯味,眼皮子垂下,盯着我的腳尖。

“我打小就吃不得羊肉,一吃羊肉便要上吐下瀉。”

“三年前有一次,我硬是跟着你吃了這家的馄饨,回去鬧了三天的肚子。”

話停了一停,我擡起頭,目光平和地看他。

“侯爺,過去的事,從此咱們就不提了,行嗎?”

7. 首輔 “你院子裏的樟樹呢?”

在這馄饨攤邊停了半晌,久到這老板都嫌我們礙着他生意要将我們趕走的時候,謝阆終于動了。

他推着我繼續朝着我們倆府邸的方向去。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記下了,以後不吃羊肉了。”

我恨不能當場死過去。

這是羊肉的事嗎?

到府邸門口的時候,謝阆還想将我推進府門,我正要嚴詞拒絕,我家的管家便搶先一步沖了出來堵住了我的話頭。

“小姐!你終于回來了!”管家急出了一頭汗,“首輔大人和老爺吵起來了!”

“啊?”我大驚失色,“怎麽又吵起來了?快快快!快把我擡進去!”

顧不得謝阆,我被六個家丁從大門口直接扛進了前廳。

剛越過門檻,就聽見了兩個大嗓門在互相對吼。

“……你還好意思當人爹呢?就你這樣的,我家大黃照顧八個小狗崽兒都比你精細!”

“……渾人!真是個渾人!我不與你計較,你趕緊出去,我應府不歡迎你!”

“你還當我多樂意來麽?若不是小吉不肯,我早他娘的把她接走了,還用在這受你這個酸腐文人的氣?”

“我應懷遠的女兒要你管?你若還死賴在此處,我便要叫人将你趕出去了!”

“你有膽子叫人,可我看誰有膽子趕?我王平堂堂首輔,還治不了你個翰林了?”

“好得很!我看明日上朝時,你擅闖官員宅邸還大放厥詞,官家要如何說!”

“唷!你這還覺着有靠山了?哈哈哈!我告訴你吧,明日休沐,不上朝!我看你往哪兒告去!”

……

越近一步我這腦仁就越疼一分,只恨沒長了八條腿,立時能沖進前廳,一人給他來上一腳。

近了前廳,我隔着老遠便見到廳上面紅耳赤、張牙舞爪的兩人。

“別吵了!”我坐在輪椅上大喊。

兩人同時轉頭,見着弱小又殘疾卻中氣十足的我。

“哎唷,小吉啊!”王平一見我便停了罵人的嘴,立刻迎了上來,滿臉的焦急,“咋傷的這麽重?頭頭腳腳的包成這樣,還能行嗎?”

王平出身關外,一個着急就容易忘了官話、迸出方言來。

“沒事,真沒事啊叔,”我讓人放下輪椅,好生勸慰着這叔,“這都是皮外傷,昨兒太醫來看過了,說是我這腿,一兩個月就能好。”

“你找的哪個太醫?”王平忙問,“是秦醫正嗎?我跟你說,除了秦醫正,別的太醫叔都信不過,你是不知道,太醫院有好幾個都是我給塞進去……”

“咳咳!”我瞪大雙眼給王平使眼色,喉嚨咳得震天響。

開玩笑,當着朝廷清流應院首的面說自己往太醫院塞人,王平這個首輔嘴巴漏成這樣也不知是怎麽能混到這個品級的。

“你方才說什麽?”應院首也上前來,顯然是被王平的話吸引了注意,“你說太醫院你塞進去了什麽?”

雖然我和應院首着實不像是親生父女,但是耳聰目明這一點顯然共通。

“我!”王平站起身來挺胸擡頭,“我塞了二十萬兩的珍稀藥材進去,為太醫院的建設添磚加瓦!怎的不行?”

——您這睜眼說瞎話的能力倒是挺行的。

應院首一肚子後話登時給憋了回去。

我努力繃住臉,扭轉話題:“你們剛才怎麽回事?我在街上就聽見你倆吵架的聲音了,是真不怕外邊傳出閑話?”

“嗐!”王平一巴掌拍到我肩頭,那股勁大得差點沒給我幹趴下,“小吉,你來評評理——是我想跟他吵嗎?昨兒早晨見你還是全須全尾的,怎麽這才過了一天,你就缺斤短兩了?還不是因為他這個當爹的錯?”

“咳咳,”我被王平拍的肺疼,真咳了出來,“……叔,咳咳,缺斤短兩這個詞不是這麽用的。”

“你明白意思就成。”王平說話的時候還怒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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