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應院首。

“不是你想跟我吵?難道還能是我想同你吵?我女兒摔成這樣,我不心疼?”應院首也氣得要命,坐下之後提起茶壺就猛往自己嘴裏灌水,顯然是已經渴的不行。

“你心疼個屁!”王平回嘴,眼見的又要吵起來,“小吉昨兒早上從太和殿臺階上摔下來的時候你就沒管!若我是她爹,當時就給她尋最好的太醫過來了……哪像你,居然到了晚上才知道這事,還眼睜睜地看她又壞了一條腿!”

我側身看向王平,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叔,你怎麽知道我昨天從太和殿臺階上掉下來的事?”

不是目擊者只有一個小太監麽?

王平瞥我一眼:“你當能瞞得過誰?現在全朝都傳遍了,都知道你為了偷看謝侯爺回朝給自己摔斷了腿。我今早下朝的時候,順天府尹又遞了消息,說你昨晚上在朝雲館,也是見了侯爺魂不守舍給摔的。”

“你說說你這沒出息的樣,早上見人第一面,摔了左腿;晚上見人第二面,摔了右腿,你這美色誤國的……我要不是心疼你都不好意思出門跟人說我是你叔……”

我半張着嘴怔在原地,耳邊嗡嗡的聽不進王平的絮叨,感覺自己半生清譽毀于一旦。

正考慮着第十八種無痛羞憤死法時,正喝着水的應院首忽然嗆了一嘴,對着我身後的某個位置驚叫出聲。

“侯爺!你、你什麽時候來的?”

好了,我這回是真能死了。

謝阆屏退了下人,親手将失魂落魄、呆滞如屍體的我推回我的小院。

“方才首輔大人說的可是真的?”

我咬了咬後槽牙:“不是真的。”

他将我的輪椅一轉,雙手撐住我的扶手,彎下腰來,對上我的眼。

我倆離得極近,那雙濃夜般的眼眸沉沉地看着我。我從裏面見不着半分情緒,可是又像是被蠱惑了一般,挪不開眼。鼻尖聞到他身上傳來清淺微苦的草木熏香,一如三年以前。

“嗯?”他的氣息暈在我臉頰上,溫熱又柔和,全然同他慣來寒涼的模樣不同。他眉毛微微挑起,那雙鳳眼似乎能将我燒穿。

我的謊言堵在的喉嚨裏。

我睫毛抖了抖,嗫嚅道:“早上在太和殿摔的是右腿……”

“呵。”他喉間溢出一絲輕笑。

我怔忡地看着他。

謝阆極少笑。隔壁的老侯爺是出了名的嚴父,謝阆又從出生起便沒了母親,在謝老侯爺的棍棒之下,他性子涼薄疏離,漫說是笑,便是柔聲細語,我以前也沒聽過幾句。

在路上的時候,我還以為聽見的那聲笑是幻覺。如今面對面地見着了,我才知道,他的眼尾有一處極淺的笑紋,笑起來的時候,那紋路會輕輕壓下,帶出一道略彎的弧度,将他整張冷厲的臉都襯得柔和起來。

有如千年霜凍的山頭雪上,燒了一把炎炎的天火。

那火将我燒得漸漸清明起來。

他站起身,将我繼續往院子裏推。明明他應當是第一回來我府上內院,可是不知為何卻是熟門熟路,徑直地朝我的小院走了過去。

“若是想看,盡可以大方地看,何必要去爬太和殿的石階?”

我咬了咬嘴裏的嫩肉,假笑道:“侯爺誤會了。昨日早晨的事,不過是我沒見過世面,想看看征西的大軍回朝是什麽模樣,從太和殿的石階上摔下去也是我不小心。離得那麽遠,我連侯爺的衣角都沒見着,若說是魂不守舍,總也得見着侯爺的面再摔吧?”

沒理會謝阆的反應,我幹脆一鼓作氣:“昨晚上也是,侯爺是見了當時的情景的,我摔下來全是因為小厮得福毛手毛腳——若這也算到侯爺頭上,那可真是太冤了。我的腿斷了,那是命中該有此一劫,同侯爺說實在真沒多大關系。若是朝中有閑言碎語的,也請侯爺勿要太過惱怒,我也會同爹爹和首輔大人解釋,流言蜚語不過一陣,過段時間便會散了。”

我話音剛落,謝阆便開了口,方才聲音中的笑意仿佛一場幻夢消散殆盡。

“為何如此着急解釋?”

我雙手放在腹前,兩手拇指和食指的指肚不安地相互摩挲着,手心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可腦子卻沒有比此刻更清醒的了。

“侯爺是朝中棟梁、人中龍鳳,而我不過是司天監一個算命蔔卦的打雜小吏,若說相互之間有什麽早年情誼,也是比紙還薄,伸手一撚都不用使勁便散了。”我頓了一頓,咬着牙繼續開口,“我自小沒有兄弟姐妹,年少的時候就想有個哥哥,也向來沒什麽體統,以前煩了侯爺許多,是我不對。”

“可是如今我長大了,自然也是知道男女大防這麽回事。如今朝中有了這樣的流言,不管是對侯爺還是對我的聲譽,都不是好事。我知道侯爺心好,看我現在行動不便才順路将我送回家來,但是畢竟人言可畏,為了避免旁人誤會,我想咱們以後還是少走動的好。”

謝阆聽完我有理有據的長篇大論,沒有回應。只繼續推着我走近了我的小院。

他不發話,我的心就如同在小鍋上煎着,無時無刻不焦灼難耐。

到了地方,因為畢竟別人家裏的女眷後院,他也不方便進來,便只将我推到了院門口。即鹿是個有眼力見的,當即便接了謝阆的手,扶住了我的輪椅。

我想着不管這謝阆接不接話,反正我說的他也聽了,估摸着這人也不至于笨到聽不懂我的意思。

說來這謝阆到底聰不聰明我還真是沒點譜。自小我倒是聽說謝家的小侯爺天資過人,讀書一目十行、兵法舉一反三,就是練武的進度也比旁人快得多。

可是我三年前同他示好的時候,偏總覺得這人是個榆木腦袋,仿佛不知少女情懷為何物。

他一直不開口,我這尴尬卻蔓延到了方圓五裏。

我擡頭看他,打算強行結束對話:“今日多謝侯爺送我回家。”

“嗯。”他臉色如常——冰冷如常,兩片薄唇緊抿着,就這麽應了一聲。可眼睛卻不看我,像是越過了我看進了院裏。

這都“嗯”了,怎的還不走。

堂堂晟朝靖遠侯爺在一個姑娘家閨房院門口做拴馬樁,傳出去還得了?

我真是為謝阆的清譽操碎了心。

“侯爺既然送到了,是不是也該回府了?”

“你院子裏的樟樹呢?”

兩個截然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

我怔了一怔,順着謝阆的眼神,回頭看向我自己的院裏。

白磚青瓦的院牆邊上,留着一截粗壯的樟樹樁子,年輪一圈一圈的數不清楚,這樹樁子的截面已經變得有些黃黑,樹砍了許久。

我轉過頭來,對上謝阆的眼睛。在自己家裏底氣就是要足一些——現在我看他的眼睛,就一點也不退縮了。

畢竟再是霜濃雪重,也是謝阆。

我平靜得就像攪不動的老潭死水:“砍了,早就砍了。樟樹長得太高,遮了我房裏的光,索性就砍了了事。”

左右也不會再翻牆看他了,還留着這樹徒增什麽念想。

他澄澄淨淨地看我。有時候我都懷疑這人是不是裝了個假眼珠子,怎麽能有人的眼睛時刻都又黑又沉,叫人看不見底去?

他又“嗯”了一聲。

我都懶得管他這一聲“嗯”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我甩了甩手,示意即鹿将我推回院裏。

“我腿腳不便,這就不送侯爺了。”

扔下一句話,我頭也不回地就進了院子。

要說我不懂禮數我也認了,謝阆你就趕緊回府挑涼快地待着吧。

8. 巴掌 “啪”地一聲,巴掌落在我的臉頰……

回到自己院裏,我先吃了個飯。

謝阆害得我少了傅容時的一頓飯,還用羊肉馄饨給我氣成了個球,鬧得我胃口大開,足足吃了平日裏的兩倍才止住了腹中的饑餓。

用過膳,我回了房,吩咐丫鬟給我全身上下換了家常的衫子,我便橫着腿躺在了羅漢床上打起盹來。

左右我現在是個殘廢,除了吃吃睡睡哪還能幹些別的。

我被飽腹感激出了濃濃倦意,剛想着應院首若是知道了恐怕又要說我睡不得時、毫無儀态,腦子卻像是被不知何處來的棒槌一打,将我直直擊昏在甜夢之中。

我做了個夢。

夢裏的謝阆還是三年前,沒有如今清瘦,也沒如今冷厲,還未曾經歷過戰場,打眼過去便是一個月白風清的翩翩世家公子哥。

同現在一樣不愛笑,但是當年的他更像那一彎我如何也觸不到的瓊樓皎月,冷冷清清。

自從我家搬到了靖遠侯府隔壁,見了謝阆的第一面之後,便徹底被他的皮相所惑。

我的丫鬟即鹿,當年新學了一個詞,色令智昏,便覺得大抵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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