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傷實在太多,他竟還磕磕巴巴地向我建議,讓我找師父孫監正給起個卦、瞧瞧我最近是不是犯了煞撞了邪,要不要避諱幾日別再出門。

若是平日,我肯定要不知尊卑地笑話他。

笑他迂腐守禮,親女兒遭賊還恪守着三綱五常,明明擔心我的安危,卻仍不敢進內室來親眼瞧瞧。

又要笑他表裏不一,讀了幾十年白紙黑字的聖賢書,明明不信命理八卦,卻仍想借助易經相書來趨利避害。

可現在我的腦子裏全顧不上這些。

隔着輕紗屏風,我隐約能看見那副透着幽幽寒光的甲胄被即鹿攔在門口。

即便聲音很小,即便耳邊還摻雜着應院首的絮叨,我的耳朵卻比任何時候都靈敏。

“侯爺,我家小姐受驚過度,現在想好好休息,”即鹿恭敬地低着頭,朝謝阆開口,“老爺和府裏的侍從都在院裏守着,今夜小姐不會再遇到危險。”

謝阆盯着屏風許久,久到我幾乎要相信他或許能看透後面的我的時候,他終于緩緩轉過頭去,第一次面對即鹿。

“你什麽意思?”

不像今夜先前的那句話,他的聲音冷了下來。或許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謝阆雖然看不見我,可那股森森的寒氣卻準确地穿過輕紗,長了眼睛手腳,将我渾身上下細細密密地刺了個遍。

即鹿的後脖子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退,卻仍堅持:“此處是小姐的閨房,就算是侯爺今夜對我家小姐有救命之恩,也不方便進去。”她朝應院首的方向示意,“老爺常說男女大防應當嚴守,您瞧就連他在房中,都只隔着屏風與小姐說話——您要是進來,對我家小姐的名聲不利。”

謝阆沉聲開口,字句緩慢,如同墜了千斤寒鐵。

“這話是院首大人說的、還是她教你說的?”

即鹿肩膀縮了一縮。

我很能體會她的心情。謝阆這人平日不茍言笑的時候就吓人得很,若是趕上他心情不好,碰見個膽子小的姑娘怕是能直接給人吓哭。

我開始琢磨這個月要不要多支給即鹿半個月的月錢,以補回她今日所受的驚吓。

不過也不愧是從小跟着我長大的丫鬟,總算是見過些世面。

只聽即鹿梗着脖子道:“我是小姐的貼身丫鬟,我說的話自然就是小姐的意思,小姐說的話,我向來會都一字不改地傳達……”

接着,壓根沒注意到謝阆的應院首許是聽我久無回應,嗓門陡然高了幾聲,帶着慌亂叫我,生怕我出了事。

“……小吉?小吉?”

“哎?”我連忙回應,卻因此沒聽見即鹿後邊說的話。

再轉過頭去時,謝阆已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屏風後的那抹皎白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就像明月藏進了濃雲——我意外地有些悵然。

或許我就是個俗人,貪心又愚蠢。

腦子裏曾試圖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卻時常堕落于佳期付酣眠,行樂醉人間。

我從床帷後面露出一只眼睛,忍不住偷偷看向窗外。

隔着丈餘的距離,我瞥見了謝阆的臉。可就在他轉過頭、将與我對視的前一刻,我捏着帷幔的指尖便一顫,迅速将自己遮住了。

我背過身,藏在床幔後。

縮頭烏龜,我暗暗罵自己。

“小姐,”即鹿走到我邊上,低聲道,“侯爺已經走了。”

我胡亂地應聲,手上撚着帷幔的薄紗,忍住再朝外看的沖動,低聲問她:“你最後跟他說了什麽?我沒聽見。”

“……沒什麽,”即鹿頓了頓,道,“就是按照小姐交代我說的話去說的,沒多添一句。”

我偏過頭去,緩慢地點了點頭。眼神再鼓起勇氣向外探的時候,院子裏只剩下謝阆打碎的那片青瓦。

月光釀成醇酒,醉了人眼,害了人心。

呆捕快到的時候,我正縮在院子的竹榻上曬太陽。晨曦落在身上,暖洋洋地舒服極了。

大概也算是某種創傷遺留,我在屋子裏怎麽躺怎麽覺得不安心,于是就讓人給我擡到了外邊。應院首想來也是有些怕了,特意挑了幾個高大健壯的府中侍從調到我這,別的活不用幹,一日十二個時辰從黑到白守在我院門口就行。

我折騰了半宿,精神頹靡半夢半醒。呆捕快問話時,我雖沒什麽想說話的勁頭,但仍詳細地複述了當時的情景。

我刻意強調了黑衣人的身形和臉上的黥字,想着順天府與鎮撫司畢竟同屬查案的公衙,或許相互之間會通通氣。若是傅容時知道了這事,火燒鎮撫司和刺殺朝廷官員這兩件事情加起來,份量不小,說不定能施壓早日找到那人。

“應姑娘,”呆捕快元青記錄完案發過程之後,十分嚴肅地開口道,“短短幾日,你便連續卷入了兩場疑似殺人案,對此你有什麽想法嗎?”

我疑惑:“我能有什麽想法……希望京城加強治安、早日達成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太平盛世?”

元青臉色微紅:“不是這個想法……我是指應姑娘是否有什麽仇家、近期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或者是曾目睹接觸過什麽不尋常的事情?”

——這算是問到了點子上。

我雖然名氣不小,但因為怕麻煩的原因很少外出招搖,京城裏認得我的、與我打交道的人不多,更別提與我有什麽過節的了。

昨夜那黑衣人唯一要殺我的理由——就是他發現了我知道他火燒鎮撫司的事情。

我是真的沒想到,因為我怕麻煩而沒将那塊玉直接上交鎮撫司的事情,竟然将我置入了這樣危險的境地。延遲上交證物最多不過會讓我上一趟鎮撫司接受審問,可現在竟然直接讓我有了生命危險。

平生第一次相信了“現世報”這三個字。

但我沒法把這事跟元青說清楚。

——也沒必要。坦誠自己由于遲交了證物導致知道了火燒鎮撫司的嫌疑人,再導致嫌疑人的謀害的結果,與不坦誠交代這一切的結果沒什麽兩樣。

案子也是一樣地查,鎮撫司查儲一刀被害和鎮撫司被燒,順天府查當朝官員被刺,中間我有沒有遲交證物,對于查案毫無影響。

除了會導致我被鎮撫司帶走刑訊。

于是我面不改色地說謊:“沒有,什麽都沒有。我一向潔身自好笑以待人,沒仇家沒對手更不曾尋釁挑事,信奉真善至美、處事心虔志誠,雖然有不少人看不慣我,但除了應院首大概其他人也不至于恨到要弄死我的地步。”

“至于最近遇見的事情……最不尋常的大概就是儲一刀被割了一半的脖子還能在朝雲館二樓走上一圈血湧如瀑布了。”

在應府問了半天的話之後,元青就攥着他的小本本去了隔壁,試圖從與黑衣人有直接交手的謝阆那再尋尋線索。

他走後,我交代了朱明這幾日在府中低調行事,最好是多跟着我院外那些壯漢幹活之後,就在竹榻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到醒來時,已過了正午。驕陽差點沒給我的皮曬裂。我罵罵咧咧地起了身,正巧見即鹿從外邊走進來。

“即鹿你是想讓你家小姐我活生生被曬死嗎?”我揉着熱乎乎的兩頰抱怨,深覺自己黑成了炭色。

“哎唷,”即鹿當即拍了拍自己的前額,懊惱道,“小姐我錯了……我光顧着看熱鬧去了,忘了小姐你還睡在這……”

我:“…………”

誰家要這樣的丫鬟?我倒貼錢希望有人能将她趕緊認領走。

即鹿碎步上前,将我吃力地抱上了邊上的輪椅,推我到樹蔭下,嘴上還找補:“沒事的小姐,一會我給您擦幾遍桃花汁子,你肯定能白回……”即鹿停了話,低下頭來細細打量我幾眼,舌尖一轉接了下半句“……肯定能白回原來的一半……”

——瞧瞧這說的什麽屁話?

我當即将她暴打。

徒勞地折騰半晌,我扔了手裏的柳枝,招了招手,輕喘着氣将早躲到一丈開外的即鹿又叫了回來。

“呼……方才你說……去……去看了什麽……什麽熱鬧?”

即鹿生怕再被我打,小心翼翼道:“去看隔壁侯府的熱鬧。”

我撫了撫起伏的胸口,緩下氣息疑惑道:“怎麽回事?”謝阆家能起什麽熱鬧?

“就是元大人啊。”即鹿走上前來,“元大人從咱們這走了之後,就去了隔壁靖遠侯府,但是一直在門口等了很久,侯府的人都不讓他進門……”

我皺了皺眉。謝阆雖然性子不好相處,卻也應當做不出這樣讓人難堪的事。

“……元大人就一直在侯府門口站了兩個時辰,剛剛侯府的管家才出來說——侯爺早就出門了。”即鹿繼續道,“我看元大人怪可憐的,那麽大早就來了,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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