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目睽睽之下叫你弟妹就合适了?”

我張了張嘴,不知該怎麽應付。

“侯爺你……”

“叫別人阿徵,到我就成了侯爺?”他的聲音一字字冷下來,似寒風刺骨,在狹窄的馬車中呼嘯。

我抿唇,鼓起勇氣對上他的眼:“我與秦徵是多年相交的好友,他與我同歲,我不覺得這樣叫他有什麽不妥。至于簌簌叫我弟妹的事情,不過是朋友之間的玩笑,侯爺怎麽還當真。”

“那秦徵與你在水中抱得那麽緊,也是玩笑?”

我受不了謝阆陰陽怪氣的語氣,心口的氣也上來:“你明明知道阿徵是為了救我……”

“他救了你,難道我沒救?”他打斷我的話。

我莫名其妙:“這是一回事嗎?”

他緊盯着我,眼神黑得沉,看不見眼底的情緒。

我耐着性子開口:“侯爺救我,我自然心懷感激,我給侯爺道謝,”我艱難地給他鞠了個躬,再繼續,“可我剛落水時,确實也是阿徵毫不猶豫下水救了我,這事出突然,一時沒顧及上男女大防也是人之常情。”

我沉沉呼了口氣:“但侯爺連我給他道謝的機會都沒留,直接就将我帶走,做的的确不大合适。”

謝阆眼神凜冽:“若是我不将你帶走,你是不是要跟着他們上鎮國公府,坐實了秦簌簌口中的‘弟妹’?”

“你怎麽還沒完了呢?”我也顧不上什麽身份不身份的,瞬間火氣就上來了,“先不說這就是一句玩笑,侯爺緊抓着不放是不是也太沒風度?再說,就算簌簌叫我一聲‘弟妹’,不論是真是假,同侯爺你又有什麽關系?你爵位再大,總也管不了別人家的婚喪嫁娶吧?”

話說出口,我才意識到不對勁。

年紀越大,膽子也越大——我好像是第一次在謝阆面前發火。

謝阆顯然對我的反應亦有瞬間錯愕。可這片刻的錯愕過後,他目光便再沉了沉,壓着嗓音緩緩開口:“是,我沒身份管你。”

“我只是沒想到,不過短短三年,你身邊竟多了這麽些雜草。”

“你什麽意思?”聽了謝阆的話,我怔愣一瞬。

“當朝首輔的獨子給你送藥,鎮撫司的千戶與你外出,鎮國公府的少爺舍命救你……你說什麽意思?”謝阆的聲音越來越冷,“我竟還問你為什麽不再給我寫信,原是有了更重要的事情。”

我指尖麻了麻。我早知道謝阆不是一個好性子的人,可也許是他這段時間藏得實在太好,我竟然忘了他原本是怎樣的冷心冷肺。

我毫無防備。

我用力掙紮着扯開身上的毯子,伸手掀開車簾,避開對視:“我不想與你說這些,你快叫車夫停下,我要上鎮國公府的馬車去,我的輪椅也在那裏。”我預感到再接下話去,或許就會說出一些難以挽回的話,而我向來不想面對沖突和争端。

可謝阆卻并不想順我的意。

他又開口:“是了,我忘記還有個為你借輪椅的師兄了。”

我捏着車簾的手微微顫抖:“謝阆,你還有完沒完了?”

“現在肯叫我名字了?”他語速放了緩,“怎麽,這些人事不準我提嗎?”

“我問你,當年送過的湯藥,你故技重施地給過多少人,才能教這些人都對你好?你同多少人要了獵物、給多少人做過劍穗、又與多少人寫過信?如今秦徵救了你的性命,你又想怎樣道謝,是不是該對他說以身相許?”他話中攜了萬千箭簇,蜂擁着紮到我背上,“應小吉,我是不是該贊你一聲好手段?”

以前聽人說,刀槍斧钺不如言語更加傷人的時候,我還不能完全理解。可如今聽見謝阆的話,我才知道前人說過的話沒有半分誇張。

将人捧上前的真心再一次踩在腳底這件事,即便是過了三年,也是難以忍受的疼。

可我忽然就笑了。

“好手段?”

“是,都是我的手段。”

“你練武受傷,我在保和堂門口排了一夜的隊為你買傷藥,是手段。”

“你被老侯爺責罰,我沖到你身後為你挨了軍棍、肩上現在還留着疤,是手段。”

“你對我不屑一顧,我還上趕着糾纏你,被人指着鼻子罵我少教養不知羞,也是手段。”

我忍住鼻尖的酸澀,扯了扯嘴角:“侯爺,你說我這麽好的手段,當年你都沒上鈎,那你現在給我弄上你的馬車,是在琢磨什麽呢?”

19. 生病 但願一夢舊疾平。

謝阆一愣。

“我……”

我呼出一口氣,感覺胸口無力又滞澀,苦味泛上舌尖,又蔓延到身體四肢。

“既然在侯爺心中我這樣卑劣,還是不要跟我有牽扯為好,我也怕我一不小心就污了你們侯府的門楣。更何況按照侯爺的話,我一只手都快夠上鎮國公府的門檻了,侯爺還是別壞了我的好事吧。”

謝阆眼神一沉:“你何必說這樣的話?我不是那樣想的,只是……一時氣急。”

“你說是就是吧。”我從薄毯裏伸出手來,撫了撫自己的額頭,掩飾過低垂眼睑中的溫熱。

我曾經一度覺得,心上被插滿了刀子,大概已經再找不出地方受傷。可是謝阆過了三年時間,仍然能準确無誤地找到縫隙一刀斃命——這大概也算是一項特別的本事。

——我親手送給他的本事。

“我不是有意說那些話,是氣急了。”謝阆聲音放低,雖仍冷硬,卻也能聽出比之前軟了些。

“誰叫你這幾日分明躲着我,可偏偏見別人見得勤。”他順手扯過我落到肩上的薄毯,想給我再蓋上,“至于當年的事情,的确是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的眼睛瞧見了我右手指腹上那條寸餘的疤痕。

疤痕泛着白,邊緣如蜈蚣斑駁,醜陋而霸道地橫亘在我的指尖,用力摁下去時粗硬沒有痛感。卻如同一道警鐘一刻不停地提醒着我。

那些在燈下磨破手指仍甘之如饴的日子。

那些在後廚煙熏火燎仍滿心歡喜的日子。

那些在驿站翻遍所有信件無果、仍心懷希冀的日子。

我阖了阖眼,打斷他:“所以這都是我的錯了?”

謝阆抓着毯子的手停在半空,我擡頭看他。

“我躲着你是我的錯,我見別人也是我的錯;我落下水是我的錯,我被你羞辱也是我的錯。”

我喜歡你,也是我的錯。

三年前跟在謝阆身後緊追不放的時候,從未曾想過“委屈”這兩個字。可如今想起來,我走過來的這條路,說步步染血是有些惡心,但卻也的确每一步都是從我的心口上碾過來的。

我此時只覺得疲憊。

“謝阆,你說我怎麽就那麽背呢?我明明什麽都不做了,可到頭來為什麽錯的還是我?”我看他,“我都聽你的了,不再糾纏你、不再給你寫信,我都好端端地自己待着了,怎麽還是我錯呢?”

我看見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我沒理會他,只自顧自道:“左右你們靖遠侯府這根高枝我已經不攀了,好歹求侯爺放我一馬,你看行嗎?”

我将身上的毯子扯開,硬生生地挪到了馬車門口,強行要求馬車夫停車。那車夫回頭看了謝阆一眼。

“不行。”我聽見謝阆的聲音,含了幾分沙啞。

我不知道他在回答誰,是我還是車夫。

我轉過頭去,身上的氣力仿佛被抽幹。

我說:“謝阆,你就讓我回去吧,我求求你了。”

我從謝阆濃黑的眼瞳中瞧見自己的模樣。

狼狽又灰敗,像極了淋了雨的麻雀。羽毛濕漉漉地耷拉,身上還得纏着不知從哪絞上的刺藤,每動一下彷佛都是在消耗一分生氣。

謝阆同我對視半晌,終究還是說了一句“聽她的”。

馬車夫很快便調轉了車頭,回到茶寮的位置。

所幸是秦簌簌姐弟還沒走,見着謝阆的馬車回來,心生驚訝。

我招呼秦簌簌弄來我的輪椅,将我從馬車上扶下去。只是我沒想到人背時的時候,什麽樣的倒黴事都會一股腦全湊上來——我的輪椅壞了。

我不管不顧,執拗地要下車,秦簌簌姐弟只好和馬車夫一道過來,将我硬生生地擡了過去。

下車的時候,我一眼都沒看謝阆,他原本還試圖扶我一下,可是立即就被我拂開了。他也沒有強求。

我與他之間,意外地達成了默契。

我上了鎮國公家的馬車。秦簌簌見我臉色不好、顯然不想說話的樣子,什麽也沒問,只強行從秦徵身上扒下馬車裏唯一一塊毯子,重新将我裹緊。

馬車裏,秦簌簌燒了暖手的小火爐,将我攏進了懷裏。

可我仍然覺得好冷啊。

回到應府之後,我不出意料地病了。

這場病來的又兇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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