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者有話要說:
日子變得悠長, 又有些不知所措.
易慎盡力抽空陪我做定期産檢, 我沒有再看見凱琳,大夫不肯開安眠藥給我, 怕影響胎兒, 所以我總在自己覺得糊塗的時候開始清醒, 清醒的時候, 又有些茫然無措, 但好事是, 心情雖然還是虛脫無力, 但再沒有覺得象那日突然山洪爆發似淹倒我的煩躁.
一切非常的平靜, 當我靜靜坐在客廳沙發裏的時候我可以聽見時鐘指針轉動的聲音在空氣裏震動.
每日早上醒來, 卻要躺到下午才起來, 什麽也不做, 等待易慎回來, 為他泡一杯咖啡遞上去, 看他坐下來看報紙. 我們倆都沒有什麽話好說, 有一種沉默的默契, 默契中有一絲我們都盡力忽視的尴尬, 時而散出一種詭異的溫馨.
這房間仿佛就只有我倆在生活, 凱琳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只有到吃飯的時候, 唐仁走出來, 迷惑地問晚飯在哪的時候, 大家才想起曾經存在的那個人.
當一個人默默地做了很多的時候, 大家已經無法去察覺, 仿佛那是那人的天職, 事情本來就該是那樣, 并不是因為她的存在而存在的. 直到她消失, 這些小事才一件件冒上來, 提醒我們曾經一個人的存在, 曾經一個人的付出.
是啊, 無論發生什麽, 無論她在不在家,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 自己做的食物, 或者飯店定送的食物都會端進我們的房間, 或者放在桌上, 冰箱裏, 稍微熱熱便可吃了.
無論凱琳做過什麽, 這一刻, 我不能不承認她照顧我們. 無論是否出於自願, 她照顧着這個家的需要, 她是這裏的女主人.
但在這尴尬的時刻, 居然沒有一個人肯提起她, 我不能, 易慎不會, 就連唐仁都仿佛忘記了她的存在.
最後唐仁問: “不然我去打電話定PIZZA吧?”
易慎點頭, 他的意見代表我的意見, 而我, 我已經很久沒有直接和我這個弟弟說過話了, 很多時候, 我甚至忘記他的存在.
而他在家裏的存在, 也的确安靜得沒有真實感.
我看着他的時候, 覺得仿佛已經過了三五年了, 他仿佛長高了呢, 我甚至記不清他以前的樣貌了……
我們 “一家” 坐在餐桌上吃送來的PIZZA, 默默無言. 這頓怪異得正常的晚餐, 最後以唐仁要求将晚飯端到房裏吃, 我跑去廁所孕吐而結束……
我的一天, 自易慎回家才開始運轉, 其它時候, 我躺在床上, 仿佛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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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白天易慎八點鐘準時離開的時候, 我就已經醒了, 看着他刮胡子, 穿衣服, 等他走到床前來, 幫他正好領帶, 得到一個早上的告別吻, 看他走出房間, 仿佛也就是一對夫妻. 我們誰都沒有提起任何有關孩子, 凱琳, 婚姻的事情.
仿佛一切已成定局, 我與他可以天長地久, 空氣中彌散着一種安詳的平靜.
但若你稍微細想, 會有一種驚疑不定, 頭皮發麻的感覺湧上來, 太平靜了……
隐隐有什麽事情因該發生……
這件事情發生的那天, 我正躺在床上, 易慎已經離開, 我照常, 醒來, 卻沒有起來. 清醒得很, 雖然我很想睡一會, 卻不能. 我床頭放着原來從凱琳房裏拿得安眠藥, 瓶子開着, 我倒了一粒在床頭櫃上, 卻懶得出門走去廚房倒水來喝, 所以就那麽一直放着. 反正我不趕時間, 随時, 等我願意了, 想起來了, 我自會起來去找水喝藥. 而這個想, 願意, 不得不, 一般要到下午易慎将回來前幾個小時. 現在, 我不想動.
聽見門響的時候, 我正背對着門, 在化妝臺鏡子裏, 看見有人進來, 高挑的身段, 套裝, 卻穿着平底的鞋子, 仿佛怕走在地板上踩出過大的聲音, -----凱琳.
我并不覺得驚奇, 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 理解, 恍然的感覺. 好像考卷裏答錯一道題, 怎麽看怎麽覺得不對, 卻找不出這個錯誤暗耐焦躁的時候, 忽然發現了它正在眼前, 啊-----原來是這樣的……
這幾天的恍惚, 怪異的平靜, 全部不再困擾, 我冥冥中等待的東西, 出現了……
一切變得紋理清晰了, 回到了正軌……
但這份正确驅走了煩躁不安, 帶來的卻是清晰得難以形容的感覺, 仿佛, 仿佛一聲嘆息……
鏡中看見凱琳向我走來, 我閉上眼, 感覺床一沉.
她拉出我的手臂, 微涼的一點觸在脈上, 仿佛随時要刺穿, 但這刺穿來得太慢, 她似乎在猶豫.
我睜眼, 看見她抓着我的手臂上比劃着一根注射器.
我向她打招呼: “嘿, 凱琳.”
她手一抖, 針尖在我皮膚上劃出一道紅痕, 針筒掉落在床上.
她看着我的時候, 手已經伸出, 兩只合抱, 狠狠掐住我的喉嚨, 我喘不過氣來, 斜眼看見掉落的針筒, 手抖索摸索着. 當我摸索到針筒的時候, 我的手已經飛起, 重重砸在凱琳脖子上, 針尖插進去, 她甚至還來不急尖叫, 我已用大拇指按下了針筒.
她的手松開, 不可致信地看着我, 然後軟軟, 倒在床上, 仿佛喝醉了, 不太能動.
凱琳, 她總是這樣, 有些壞心眼, 卻壞不到極處.
而我, 我竟沒有手軟.
我看着她, 她的面色越來越白, 越白越灰.
我跳下床, 她細微地喘息.
當她伸手的時候, 我握住了她的手.
她眼裏沒有恨, 只有濃濃的宿命的悲哀.
“凱琳, 針裏是什麽?” 她沒有回答.
我換一種方式問她, “你, 會死嗎?”
她慘白的笑容, 無奈而寧靜.
“凱琳, 這是為什麽?” 我的聲音很淡, 沾染了她眼裏的悲哀, 仿佛鱷魚的眼淚, 我殺死她了嗎? 我不知道. 但殺人的感覺, 原來可以這樣平靜 ----- 平靜, 悲哀, 而蒼涼……
她死前, 這樣說: “我沒有辦法看着易慎娶別的女人……”
這就是, 他們所說的愛情? 或者只是一種古怪病态的執念?
我空洞地看着她平靜地躺在那裏, 我手裏還握着她微溫的手.
當我松手時, 她的手便落在了床榻上, 再不會動一動……
她微青的臉, 沉靜仿佛安睡, 如此孤獨, 這是個殺人兇手的結局 ------
死在另一個兇手手裏.
我看着她, 良久, 站起來, 拿出我的手袋, 開始收拾東西.
我沒有思考, 沒有感覺, 我很平靜.
人生仿佛就是這樣一件事, 你無法預見前途的模樣, 但你的迷惑, 在你踏上前途的那一步起開始清明, 結局已慢慢可以預見, 但你如同鐵軌上的火車, 就算知道前面是卡桑德那斷橋, 也不能停止, 命運, 是注定的, 當這一切慢慢到來時, 我發現自己早早就已經準備好了. 仿佛一個死去的人, 幻境裏重新得到生命, 重複她生前的一段時光, 一切都是分明的, 但不能改變……
我靜靜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