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作者有話要說:
我走進唐仁的房間,他坐在地上打游戲.
我靠在門上,輕輕敲一敲門.
他轉過頭來,有些驚訝地望着我. 多久,已經多久,我不曾和他說過話?
自那夜,他留下我,走去易慎身邊吧?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們彼此都沒有開口.
早都行同陌路了,難怪覺得沒話說.
想一想,我問: “今天不上課嗎?”
他搖頭,有點不知所措, “學校放假.”
我站一站,轉身,說: “你出來一下好嗎?”
氣氛是怪異的.但他沒有拒絕我.當一個你出賣過的親戚同你說話的時候,若你知道她不會傷害你, 必定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或尴尬吧? 所以這樣的小事,他會服從.
我知道他跟着我,我帶着他,走進我屋裏.
待他進來,我關上門.
讓他看見床上的人.
“咦,沈姨怎麽睡你床上?”
我看着他,淡淡說: “她死了.睡錯地方,有時候會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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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種不可致信的驚異,害怕,和一絲很淺,很自然的,平靜…… 仿佛一種本性.
他甚至沒有跳起來尖叫,也沒有昏倒.
啊,想一想,我就明白了,他的确是不用的,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死人.
父母死的時候,我們也只從報紙上看到事故現場照片,模糊焦黑的沒有人形的兩團東西. 比較起來,凱琳的樣子好看多了,只是睡着一樣.誰說她不是睡着呢? 說不定對她,就是一場好眠吧? 她累了,我也累了.只有易慎,不知道累不累. 而我弟弟,不知道他懂不懂得累?
啊,不,我忽然覺得了奇怪.
唐仁除了初時的震驚,似乎一點好奇也沒有.
他仿佛知道發生了什麽.
我忽然就笑了, “你一早就知道吧?” 心裏,有一些滲人的悲涼.
“你說什麽?”
有些以前糊塗的東西,現在變得抽繭撥絲樣明顯.
他站在我面前,今年十五歲,個子長得很快, 比我稍微矮一點,微圓的面孔,稚氣不脫,他是可愛的.看着他,我身上卻泛起一絲涼意.
“凱琳和易慎,與父母的死因有牽連.”
他想一想,說: “是.”
他的語氣, 仿佛是指控我, “我早知道你可能會報仇的,但我沒想到,你會動手殺她!”
“什麽時候?” 我問.
我靜靜地看着他,笑盈盈地問: “什麽時候知道的? 早在我讓你跟我走以前吧?”
他沒有說話.呵,是默認了.
他把我帶到易慎跟前,交出我,盡管已經知道面前的是殺他父母的人.
這樣的人呢,是我弟弟.
我看着他,看着他, 仿佛盯着他,又仿佛透視過他,在找尋一點熟悉的行跡.
爸爸的軟弱,媽媽沒有心計的幼稚, 愛笑.
在他臉上,一點遺傳的跡象都沒有.
我又何嘗不是呢? 兔子生下來的,原來都成了狼種.
我沒有話要說.
他站在我面前,我徹骨的滲涼.
我幾乎忘記了這個房子裏,還有他的存在呢.
這裏發生的一切,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我和易慎的關系,路德的死,我的懷孕,他真的都不知道嗎?
他眼裏,似乎只有他的游戲機.在我們忽略的地方,他清楚地看着我們,活着.這個孩子,天生是地獄的生物……
他攪結着手指,過一會兒,說: “父親不喜歡我,我不是他親生的.” 刻意平板的聲音,沒有感情.
“你怎麽知道?” 啊,為了這樣嗎? 他以為易慎就是他親人了?
“我看見母親的影集,有一張她和易叔的合影.以前,我在易叔家,他也給我看過的.”
“就這樣?!” 他以為什麽? 要是我沒有猜錯,他以為易慎是他父親?
他擡頭,看我, “他說,媽媽不得以背叛他,氣死了外公,然後嫁給了別的男人.那個男人家裏的錢,全部是外公的資産.”
“你就信了?”
我不用問他的,他若不信,我們也不會今天這樣站在彼此面前了.
我心裏升起濃濃的無力,這個陷阱,原來從那樣久前就已經開始挖了.
我想我知道,照片裏那是誰.那人,是母親和易慎的哥哥,爺爺讓父親和易家聯姻後, 背地裏挖空了易家的資産,那人,受不了逼債和失敗,自殺了.
易慎和他哥哥,長得很象,他出現在唐家的時候,爺爺已死,是父親掌家.母親想不到自己是被弟弟謀殺的吧?
那時唐仁多大? 十二三? 已經懂得疑心了, 而且是不動聲色的疑心,提防.
我的确比他笨,我甚至還以為他是豬呢,以為一個十二三歲就有這樣深沉心思的孩子蠢得似豬.
他看着我的眼神,幼稚,閃爍,為難,也就是個十五歲的孩子.
我疲乏沉默.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我和他都在國外讀貴族學校.
我那對天真軟弱幼稚的父母,時時結伴旅行.
我和他,很少見面.我一直以為他只是那個搶我玩具, 愛跟我争頭角的弟弟.
我碰一碰他,他會鬧,我說他一句他要哭.原來,他,只是以為自己夾擠在一些沒有血緣的人中間,所以不斷試探,攪和,不得安寧且不能放心.
母親說: “姐姐怎麽老欺負弟弟?”
父親說: “男孩子這麽愛哭, 多丢臉.”
他是不是要想: “啊,果然不是我父親,不會向着我.”
他是不是偷偷貼在門角,打量我? 爸爸? 媽媽? 看看我們到底哪個要對他不利? 看看我們到底哪個會懷疑到他已知曉了一些掩埋已久的 “事實”?
我該說什麽? 我疲倦地站起來,打開抽屜,自很多瓶瓶罐罐的化妝盒,香水瓶子裏,拿出一盒很普通,大衣扣子大小的眼影.
我将它,收在手心.
我淡淡同唐仁說: “媽媽同我講,她懷你的時候, 爸爸時常等不急要陪她去産檢,他常貼着媽的肚皮聽你在裏頭的聲音.” 我平穩的聲音裏,有說不出的酸澀.
“我看見你生下來,他們給你取名叫唐仁,不是要你仁義,最要緊是別人都要對你仁慈,人字旁邊二成雙,要你一輩子總有人陪,不孤單……”
果然大家都對他很仁義.父母活着,他是父母的好兒子,父母死了,他有易慎給他做 “親生父親”.
我合上抽屜, “我不知道你不是他們親生,我想父母也不知道.至於易慎,他是外公的私生子,媽媽的弟弟.”
“……”
我本來想要坐一下,可是轉頭,凱琳還躺在我床上.
青色的皮膚,僵硬的面孔,臉上表情,不知道是不甘心,失望,還是絕望.
我不想看她,拉了被單,将她蓋起來.
我往外走,唐仁追着我問: “你去哪?”
我停下來,問: “我要離開,你要和我走還是留下?”
“離開?!去哪? 易叔那裏怎麽辦? 沈姨……”
他是想問我那個死屍躺在我床上,易慎那裏要怎麽解釋麽? 或者警察那裏要怎麽解釋?
他的反映之平淡,與我的第一次見到死人的時候真是大不一樣.原來不是親手殺人真有這麽多區別?
我也很鎮定,我殺死凱琳,可是我很鎮定,魔鬼手上,從來不怕沾血.
我想一想,決定告訴他: “易慎和凱琳殺死我們父母的事,他以為你不知道,你若想留下來,現在回去房裏打你的游戲機,明天也許一切還會如常.我已收拾好東西,要去客廳等易慎回來,給他個交代,我要走了.你怎樣選擇, 都随你.”
唐仁不是白癡,他自動跳過 “易慎和凱琳謀殺我父母的事”,卻聰明地問: “你去解釋,他就讓你走? 怎麽可能?”
我挑挑唇角,沒有回答.
我若不解釋就走,他也一樣能弄我回來,無論如何,我要離開這裏,再不要牽染上這裏一切.
唐仁又問: “離開這,你打算去哪裏呢?”
“不知道.”
我不再理他,轉身走了,易慎快回來了吧? 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做.
身後,唐仁猶豫怯懦的聲音叫我: “我去房裏收拾東西!”
多麽聰明的小孩子.他也許真的不是我弟弟,我從來沒了解過他.
我同他說,不要走就回房間去,他說,他要回房間,但是,是去收拾東西.
呵,要看看風向再決定動向嗎?
随便吧,我不會為他擔心,他懂得照顧自己.
我走入開放式廚房,自酒吧臺上面櫃櫥裏拿出一個杯子,掌心的盒子,磕在杯緣, 發出澀澀的響聲,我抖一抖手,将盒子原蓋上,用紙巾包好, 丢進下面合櫃的垃圾桶裏.我想一想,将前一排所有杯子的把全部挪向右邊,然後将手裏的杯子放回去, 把手沖左.
不太放心,随後移了後面一個杯子擋在剛放進去的杯子前面.
我關上櫥櫃門的一霎那,我不知道我有沒有遲疑.
但我這樣的平靜, 安詳,恬淡的平靜.
我走過客廳去,在沙發上,坐下來.
牆壁上的時鐘在我面前緩慢行走,時間對我, 仿佛已沒有了意義.
麻木的沉寂.
仿佛經過恒古,寂靜中我聽見洪荒的回響.
有人聲,波波蕩漾,驅散荒蕪,我覺得自己有些清醒,又好象本來就是很清醒的.
我似乎可以聽見牆壁上挂鐘指針卡啦一轉,看去,原來分針不過轉了一格.
唐仁,站在我面前,混惑的神情,問我: “姐姐,你…… 是我的姐姐吧?”
血液裏的敏感,讓我察覺,他似在等我一個諾言,一份保證.
這樣的惶惑無措,舉棋不定,左右思量呵,到底要經過什麽,才能讓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如此? 到底要經過什麽? 我能對這樣一個孩子無動于衷的淡漠? 我知道該感慨,可你明白? 我不能感覺心靈裏,一絲,一毫的波動.我木然地看着他,甚至沒有給他一個肯定的回答.
良久,我知道他離去.順着長長的走廊,走進去,身影沒進光影灰暗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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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Sophie,我不能用QQ,一用就死機,到現在都快一年多不用那玩意兒了吧.不過我倒是有郵件,你若不介意,我們可以通郵件.
還有, 多謝你捧場.樂得我,讓我瞅瞅去,看我有沒有鹹魚翻身,小人得志之勢,榮登首頁原創排行榜. ^_^
雨同學:
關于你的評論---"人性至此麽?",我無法回答.真實裏,也許人性比之更殘酷,龌龊.也許是平凡中存着美麗和偉大.事實上,至今我無法說我知道,了解人性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東西. 而關于這篇小說,完全是編造的,與我以及我身邊的人的經歷完全無關,所以我不能說我了解真實到底應該是怎樣的.可以說的只有,基于這是一篇小說的緣故,其中誇張,煽情,肉麻,等包裝手法我一樣也沒落下~_~,甚至是有些廉價羅唆地大力使用了.
還是老話一句, 對這篇完全編造的小說,大家随便看看就好了,毋須認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