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女同事抛給保爾一個迷人的笑容,搖擺着豐腴的腰肢踏着高跟鞋離去。
沃克挑眉,“新來的?上個月還不是這個。”
“緊跟潮流嘛。”保爾點了根煙,懶坐在沙發裏,“我聽說你在‘百萬富翁’被強尼打了?”
沃克有點臉黑,“別笑我,銀行家,你也夠狡猾的。切斯購入的華特股份前天晚上收盤前你們就全部抛掉了,大賺一筆。你沒資格笑我。”
“咳咳,”保爾尴尬道,“和我有什麽關系。我只是個設計産品的,我也是第二天早上開盤的時候才聽說的,是風控的頭兒拉着投資部賣掉的。”
“哼,我本來還打算看切斯的笑話呢。”
保爾搖頭,點了一根煙,“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你這次賺了多少?”
沃克比出一根食指,得意地親吻了一下,“整整一千。今年我可以不擔心房租問題了。”
保爾笑,“好樣的。”
沃克瞧着二郎腿道,“你聽說過弗蘭克?彭貝這個人嘛?”
保爾吐了一口煙,“我知道,佛羅裏達靠炒地起家的富商,祖上是英國貴族。”
“英國貴族?”
“他宣揚正統WASP那套,在政界也很吃得開。銀行喜歡這類人,有信譽有人脈而且正面形象非常好,他們家是佛羅裏達第一批地産投機者*,轉型期似乎很苦,他這個人也有點本事,會利用資本。免稅令*取消之後,能活下來的這些所謂的‘貴族’不多了,也算是自食其力的标杆家族,不鼓勵他鼓勵誰?照我們看來是天時地利人和的先機都占盡了。”
(*佛羅裏達地産投機者:1925年前夕佛羅裏達州的地産開始被炒高,原本8000美金一塊的地價一度炒到25000,致富了一批地産投機者。
*免稅令:一戰前美國某些州或地區對于舊貴族有不同程度上稅務的減免政策,但戰争結束後這項政策被取消。使不少沒有任何生活來源的落魄貴族家族更加窮困潦倒。)
沃克點頭,“是個有頭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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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爾笑起來,“有人說最開始在佛羅裏達炒地的時候,他是通過抵押貸款家族資産開始的,後來他明白了銀行和信托公司的把戲,就想自己當莊家,在邁阿密和地産公司合作,炒借貸賺了一大筆錢。再後來他就想玩股票,不過這個人做事很謹慎,這次上市計劃是有備而來的。”
“是這樣,他準備非公開發行的那部分股票,我有客戶正好感興趣,你有沒有渠道?”
保爾皺了皺眉頭,“可能有點困難。”
“說說。”
“接觸不到他那個圈子裏的人。”保爾說,“我知道很多人看好他,越是買不到的東西看起來就越有價值。但如果不是他的特定客戶圈子,很難買到這支股。再說,他非公開發行的理由很充分,軍工屬于特殊技術行業,專業性質強,可能涉及國家機密,公開發行反倒會有很多其他麻煩。老實說我覺得這個人很有頭腦,還沒上市就已經炒的這麽熱了,一旦挂牌你可想他能回收多少資金?”
沃克按捺住心裏的興奮,“60萬美元,昨天電臺說的,他目前準備發行的股份已經超過六十萬市值,而且還可能處在增長中。”
保爾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我要提醒你,這件事不太可能。彭貝說得對,美國人相信WASP,他們越是崇拜貴族,也會不自覺得鞏固所謂的階層等級,一旦WASP從雲層上掉下來,美國人會痛哭流涕的。上流社會的大門就是因為不能随心所欲地出入才顯得那麽誘人。”
沃克搖頭,“不能随心所欲地出入,不代表沒有機會出入,是吧?”
保爾站起來重新續上咖啡,“老實說有時候也想玩一把大的。彭貝的手上每一筆起碼都是數十萬的美元交易量,你呢?你一個客戶手上有多流水?”
“我知道你的意思。”沃克滿不在乎,“資本積累是一個過程嘛。”
保爾搖頭,“散戶和巨頭之間的差異不僅僅是資本的量的問題,還有質的缺失。華特的例子你明白嗎?為什麽切斯可以提前得到消息抛售股票?最後接盤遭殃的是誰?就是強尼這樣的散戶。金融市場仍然是弱肉強食的地方,巨頭與巨頭之間的聯盟,和并不規範的監管體系,使中小型的投資者更加缺失安全保障。”
這個時代像是一個人人都有機會暴富的時代,可實際上一條向上的道路并不如人們想象得那麽容易。輸贏從來都不只是運氣這麽簡單。
沃克沉吟,“你這家夥之所以這麽懶,其實是覺得自己沒有機會吧?”
“我可沒有這麽說。”
沃克笑,“總會有機會的。這裏是美國啊!”
“今日收盤交易額再創新高,實現2.7億美金大關突破!沒錯!這就是美國!”
財經頻道的主播扯着激動的嗓子大喊。這種激動在1925年的夏天達到了一個巅峰。沃克從來沒有見過這麽躍動的人群,他感受到陽光燥熱的氣息和人群裏沸騰的情緒,空氣中狂亂的因子使人們投射的影子款擺扭曲,像是長條的毛蟲攀附在城市的牆壁上。
然而沒過幾天,沃克勾搭上了一個新聞女記者,她叫伊莉斯,是紐約郵報的專欄記者,擅長收并購案例,并且有過金融從業經驗,她自己說改行當記者是因為受不了金融圈過度糜爛的生活。沃克在一個畫廊裏找到了她,沒一個晚上就混到床上去了。
“這是市長慈善晚宴的邀請函,彭貝會去。我多拿了一張,你就當作攝影記者進去,可以吧?”伊莉斯從床上下來。她染了一頭深紅色的貼耳短發,襯托着巧克力色的皮膚顯得熱情而性感。
然而這個女人的迷人之處并非傳統意義上的美豔。她有5尺9*,骨架比一般女人更大,肩寬而腰窄,愛穿杏色的背心裙,淺色的衣服反襯出兩臂後勻稱的肌肉線條,在大臂下側切出兩條纖細的陰影,使她看上去充分糅合力與美的精粹,煥發出一種噴張的破繭而出的力量。
(*5尺9:長度單位英尺與英寸,1英尺=12英寸,1英寸=2.54厘米,5尺9=175厘米)
沃克對這個勾搭對象十分滿意。這絕不僅僅是場互利互惠的一夜情,即使單純地讓他和這個女人上一次床他也心甘情願。他攬着她的腰,情色地在她左臀上咬出一個齒印,“你真漂亮。”
伊莉斯從包裏掏出口紅,抹上,在小情郎的鎖骨上回贈了唇印,“你也很好。”
沃克慵懶地躺回床上,房間裏還殘留着體液的味道,他點了根煙,看着牆壁上女人款款的身影,“攝影記者要做什麽?”
“扛攝像機,一句話都不要說。”
“我不會弄攝像機。”
“裝個樣子嘛,總是會吧?”
沃克裝乖,“你沒拍到素材回去會不會耽誤工作?”
伊莉斯穿好了衣服,附身過來索要一個吻,她冰涼的頭發撩動沃克的面頰,仿佛蛇身濕冷的鱗片在撥動,“不用擔心我,小家夥。擔心好你自己就好。”
沃克嗅到她身上的香水味。這是來自一個三十歲的成熟女人的味道。在她面前,沃克幾乎像個孩子。他讨好地笑,“什麽時候還能再約你出來?”
“說不好,我周末要去一趟波士頓采訪幾位法官,順被回去看看我奶奶,可能要一個多星期之後才能回來。到時候再約吧。”
沃克點頭,“你忙你的,不着急。”
伊莉斯回眸一笑,“寶貝兒你放心,是你的話我肯定會來的。”
星期三的下午兩人在彭貝的宅邸順利碰頭。這只是一場非常小型的私人聚會,賓客并不多,花園裏長長的自助餐桌鮮花鋪設,裝飾得十分素雅溫馨。這是久不在紐約見到的簡單風格,但對于過分華麗的夏季無疑也算一道清風,暫緩了人心底的燥熱。
沃克跟着伊莉斯在門口見到了彭貝,他留着兩撇小胡須,穿一條騎馬褲,長筒靴,壯實魁梧,笑容可掬。伊莉斯私下小聲說,“我采訪過他一次,他曾經是劍橋橄榄球隊的後衛,我在劍橋的校友名單裏的确找到過這個人的名字,傳統教養的貴族,地地道道的WASP。”
“你不喜歡這個人。”
“談不上喜歡不喜歡。有人說他剛開始炒地的時候也并不順利,落魄到墨西哥邊境販毒,這才是他真正發家的原因。”伊莉斯讪笑,“倒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你看到這裏大部分人都是靠走私賺的第一桶金,墨西哥也好、加拿大也好,煙、酒、礦石甚至還有石油,能來錢的東西很多,那邊那個,藍色禮服的小個子,霍爾皮制公司的老板,以前是加拿大的一個偷獵犯。不過很少人知道這件事情。”
沃克點頭,“賺大錢者不能拘小節。”
“一會兒市長會有十五分鐘的時間預留給我做采訪,剩下的時間裏你可以随意轉轉,我必須六點半之前離開,你大概還有……”她看了看表,“兩個小時的時間,加油,小寶貝兒。”她親了親他的臉頰,給自己拿了一杯蘇打水。
沃克想接近弗蘭克?彭貝,他端了一盤點心湊近。彭貝在和一位議員說話,他們隐約在說神經類藥品的價格問題,沃克聽了一段,他預感這段對話接下來會持續很長時間,于是他只能站在旁邊等,中途有兩個人過來打招呼,但只是客套的幾句話就離開了。
市長的采訪打斷了沃克的等待,他離開了十五分鐘後,才發現彭貝已經離場了。
“見鬼,我就離開了十五分鐘!”沃克憤憤然把叉子摔在盤子裏。
伊莉斯低笑,“剛剛你不該錯過他。他可不容易露面。”
沃克鐵青着臉,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他似乎真的離彭貝很遠,“我一句話都沒和他說上。”他轉而看向剛才和彭貝說話的那個議員,“那個人是誰?”
“金?肯尼,紐約現任議員,40歲之前在醫療器械公司做高管,因為促進了藥品價格聽證法案當選了議員,最近在忙什麽我也不知道。那家夥是個老奸巨猾的畜生……而且他……”
沃克沒聽完,他挑了一支裝着香槟的高腳酒杯走了過去,“午安,議員。”
金?肯尼的眼神很放肆,也許是因為有些醉意,他說話也赤裸而大膽,“我還以為今天來這裏的都是老頭子,寶貝兒,看到你走過來我才覺得這片花園的景色沒有那麽單調了。”
沃克倒是很習慣別人誇贊他的容貌,“我的榮幸。”
金?肯尼笑不露齒,“不,應該是我的榮幸。您是?”
沃克伸出手,“沃克?瑞恩。紐約郵報攝影記者。”
金?肯尼露骨的神情稍微收斂了些,他敏感的神經被“記者”這個詞挑了起來,話語裏顯然回收了方才的親昵和善意,“您好。”
沃克有點失落,他想努力再挑起話題,但金?肯尼顯示出了回避的意思,“抱歉,我還有些私事。”說完他端着酒杯離開了,将沃克留在原地。
伊莉斯嘆了一口氣,“親愛的,他是個老色鬼,如果你不說你是記者,這一身細皮嫩肉被他活活生吞了也有可能。”她調侃着拍拍沃克的臉蛋,“下次記住了,別輕易和別人說你是記者,這是個不好的習慣。”
沃克咬牙,“是我失誤。一定還有辦法的,對嗎?”
伊莉斯挑眉,“再給你個忠告,不要急功近利。”
沃克沮喪地低着頭,啃咬杯子,“貴族真讨厭。”
“貴族?”伊莉斯諷刺道,“他不能算是貴族,美國現在也沒有什麽貴族。穿着印度棉的WASP怎麽能說是貴族呢?你見過貴族和黑人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喝酒的嗎?哪一位王妃自己拎包?西班牙王室當年創造的燦爛文明已經沒落了,美國人只要有錢就好,吃穿儀态、文化教養、和什麽人混一起都不在意。美國人讨厭古板老套的繁文缛節,但是沒有那一套,弄不出來什麽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