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抱歉,是我事先不知情。”

格林一僵,想要擡起手來回抱,沃克已經放開了他。

他只能說,“對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

“還沒到弄砸的地步。下次再有人問你同樣的問題,你就記着看情況回答。特別是你還沒搞清楚人家和羅格的關系之前,不要斷然表明姿态,萬一人家和羅格有交情呢?”

“那我怎麽知道……”

“問嘛。社交就是打仗,攻擊也是防守一種方式,你想想蘇珊怎麽問你問題的?”

格林懵懂地點頭,“好。”

沃克重展笑顏,“自信一點,剛剛和蘇珊那種氣勢就很好,保持!加油!”

兩人沿着長廊往回走,迎面走來一個紅發白裙的女郎,頭戴明黃色闊葉繡球花的寬頭巾,斜跨一架相機,如一道夏日的陽光照過來。走近了看,正是美女記者伊莉斯?丹澤。

“這個地方也能遇到你。”沃克親了親她的臉頰,“華盛頓郵報經濟版專欄記者,伊莉斯?丹澤。這位是格林?蘭道爾伯爵先生。”

伊莉斯伸手過來,“很榮幸。”

格林握過她的手,“貴安。”

伊莉斯說,“我正好要去采訪幾位騎手,你們有興趣嗎?樓下在開小派對,騎手、教練、馬還有他們的贊助商、頭號席上的那些人都在。說不定有你們感興趣的人。”

“額……”沃克猶豫格林是否能應付得來,“蘭道爾先生,您有興趣嗎?”

格林正了正衣領,決定扳回方才那一局,“煩請丹澤小姐帶路。”

伊莉斯開心地挽着沃克的手,小聲道,“你認識的新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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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沃克尴尬地笑,“南方人,沒見過什麽世面,多照顧一下。”

伊莉斯怪笑,“長得不錯,你不會換胃口了吧?”

沃克當她開玩笑。兩句話的功夫他們下樓來到花園門口。

遠遠就看到駿馬們慵懶自由的逡巡,灌木與夏花間是穿着夏制騎裝的選手們,他們胸前佩戴獎章,靴筒各個筆直,鞋面用油擦得發亮,皮革強烈的線條與味道使庭院溢滿了濃厚的雄性荷爾蒙。格林的目光不自覺地被緊身褲、靴子和馬鞭吸引了,他心思躁動,仿佛嗅到空氣中充滿動物欲望的、原始的氣息。

“去見見我們的第一名先生吧。”伊莉斯舉起了相機。

黑馬的主人是個矮小的男人,甚至還沒有伊莉斯的個頭,他操着濃重的墨西哥口音,語速還很快,忙于應付的樣子,“我剛剛已經談了四位老板,他們條件很優越,我現在最苦惱的事情大概就是計算在哪個贊助商那裏賺的錢會更多。”

伊莉斯:“要能訓練出來這麽好的馬也很花錢吧?”

“當然,每年我花在它身上超過一萬美金,專人清洗護理,定期身體檢查,飼料都是頂級的,搭配科學的訓練方式才能有今天。說實話在我沒出名之前讓我在一匹馬身上花一萬塊簡直就是扯淡的事情,我一年都賺不了一萬塊。”

“剛剛幾位老板,有比較談得來的嗎?”

“噢,其實他們人都挺大方的,而且對這一行很懂,看了很多比賽,我很開心。有幾位簡直就是個馬癡,我這匹馬要準備陸續退役了,它就快超齡了。我現在希望能找到個老板答應為我挑一匹好馬,最好從頭開始養,對馬和我都是好事。明年我打算休息一年……”

格林低頭看着這位騎士方才遞過來的名片,剩下的話他沒有聽到耳朵裏,因為他的餘光漏向了六點鐘方向正對他們走過來的一個男人——

“嘿!史密斯!”伊莉斯跳起來叫道。

騎手聞言,興奮起來,“噢,是羅格!你們認識他嗎?我正想去和他談談。”

男人走了過來,他戴一頂白色的軟帽,穿着橘紅色的運動裝,富有彈性的衣料将他身上噴張的肌肉抓起,扯出緊繃的線條來,即使沒有脫衣服也可以想象他健碩魁梧的身軀。

“丹澤小姐。”羅格?史密斯放下啤酒,親吻她的手背,他的聲音很粗,是個大男人的聲音,“你們不去騎一圈試試嗎?這裏的馬不錯,我剛剛新買了一匹馬駒,顏色特別漂亮。”

騎手和他握手,“非常榮幸,史密斯先生。是蓮花吧?”

“別提了。這個名字太他媽的娘了,我讓他們立刻改掉!”他說一不二。不僅是對馬,他一向主張男人必須強調權威,掌控全局。史密斯公司的一樓接待大堂裏至今仍高懸他的标志性話語——“人生就是掌握與控制!”

伊莉斯介紹,“沃克?瑞恩,格林?蘭道爾。”

格林冒了一身的冷汗,低頭接過羅格遞上來的手,握了兩下,“久仰大名。”

羅格沒放在心上,轉頭向騎手說,“我正想找你談談……”

格林正好退了兩步,說,“告辭。”

羅格擺擺手,沒回話。格林一轉身快步就往花園門口走。

沃克緊跟其後,兩人狼狽不堪落荒而逃。

“我打包票他們肯定會失敗。”保爾躺在沙發上看最新一期的花花公子,“一開始我就不太看好他,不過可能沃克找不到更好的人了。”

瑪麗安一邊拖地一邊擔憂,“沃克這樣太冒險了,如果撞到認識的人怎麽辦?他在華爾街也混了那麽久了,總有一些熟面孔或者知根知底的人。”

“他滑溜得要命,沒事的。”

“今天晚上你們想吃什麽?家裏還有蘆筍和牛肉,我想去買點蘑菇做個湯。”

保爾腆着肚子說,“瑪麗安,你幹脆別回家了,吃慣了你做的東西要是換了別人我大概不會喜歡了。這裏住的也更舒服,你那個混賬丈夫也不會找到這兒來。”

瑪麗安放下拖把,坐在沙發的扶手上,掰着指頭說,“我在考慮,要不要離婚。”

保爾放下雜志,非常認真道,“你現在才開始考慮嗎?”

瑪麗安莞爾,“孩子,婚姻怎麽能說放棄就放棄呢?”

“說真的我懶得管別人的閑事,但是親愛的,你是女人不代表你就應該被打。你看看住我們這條街上的女人,哪個不是自在逍遙過得像神仙一樣?你該學學。”

老婦人撇撇嘴,“她們漂亮、年輕還有錢,怎麽能這麽比呢?”

“漂亮是可以打扮出來的;年輕這種玩意兒不是重點,莎拉?伯恩哈特*臨走前多美,簡直就是女神。法國人失去了他們的靈魂,這世上再找不到一個那樣的女人。”

(*莎拉?伯恩哈特:19世紀末法國最著名的女演員及歌劇演唱家,被稱為繼聖女貞德之後最了不起的法國女人。1923年去世。)

“她有才華……”

“每個人都有才華。存在既有理。”保爾墊着胳膊,“況且錢這種東西遲早都會有的。一個人總不能窮一輩子,總會有時來運轉的時候。你以為住在隔壁的那個婊子每天開派對的錢是她的嗎?現代交際花的最大優勢在于金融體系為她們提供了更多生財渠道。以前客戶只能是儲蓄賬戶,利息微薄而且随時可能破産。現在的客戶是信用賬戶,不僅能透支借貸,而且附帶投資功能和多種衍生産品,親愛的,存錢是永遠不能成為有錢人的。”

“我不懂那些東西。”老婦人垂頭喪氣道,“如果我離婚了,我會無處可去,房子都是他的。我這個年紀如果沒了家庭又沒有孩子……唉……我不想去領政府救濟金,雖然國家的經濟好像還不錯不缺錢,但是我不想成為國家的負擔。”

保爾為老一輩的勤懇踏實感嘆,“那至少在你考慮清楚之前就繼續留在這裏吧。”

他剛說完。外頭的門就打開了。

沃克如喪家之犬神色呆滞空洞,一進門他就大叫,“操!真是倒黴透了!”

保爾低笑,看向瑪麗安,“我就是喜歡他這種精神勁頭。”

“你們肯定猜不着今天碰到了誰。”沃克跳上沙發,指使格林,“甜心你去給我倒點蘋果汁過來。”然後繼續,“大壞蛋,頭號投機倒把者!喪盡天良的吸血鬼!”

“摩根、洛布、洛克菲勒、芝加哥、梅隆、杜邦、波士頓和克利夫蘭*,還是八個你都遇上了?那真的算是倒大黴了。”

(*美國八大財團: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二戰前形成了美國八大財團壟斷的經濟局面,其中摩根和洛克菲勒掌握了美國全部國民財富1200億美元的1/3左右。)

“都不是,如果是他們也就算了。我碰到了羅格?史密斯。”沃克簡單陳訴了原委,“這就是上帝的旨意,命運的安排。我他媽的在伊莉斯?丹澤面前丢盡臉了。不辭而別!一點禮貌都沒有。讓別人怎麽相信我!”

保爾仰望着他,壞笑,“所以你最在意的其實是以後你沒辦法在和她約會了是吧?”

“去你媽的。”沃克跳下來拍他的腦袋。

格林把蘋果汁端過來給他。沃克一口悶掉,大馬金刀往沙發上踩上一只腳,舉杯振臂,“先生們,‘人生之光榮,不在永不失敗,而在能屢敗屢戰!’*向着光明前進吧!”

(*“人生之光榮……”:摘自拿破侖語錄)

瑪麗安把那只水杯奪了下來,“別再把杯子打了!”

“哈哈哈哈,”保爾笑翻在沙發上。

連格林也卸下了方才疲憊失落的表情,神色輕松了不少。

晚飯後,幾人重新整理思路,在陽臺上開了一場總結點評會議。

“對于第一次戰績來說已經很不錯了。”保爾做總結。

“是我的問題,”沃克檢讨,“我在戰略制定上的層次感不夠,目标規劃缺乏實際。該選擇更加低一點的目标,慢慢遞進。我們的方向可以是高端市場,客戶層次也可以瞄準頂層走,但他現在這個狀況肯定是不适應這麽高的層次的。”

“說到這個戰略制定的問題,我想提個建議。”保爾舉手,“我知道我們要面向的是高端市場,但是實際上按照現在的路線走,其實是中低層的中産階級和工人階級更加容易成為受衆。查爾斯?龐茲*涉案金額高達1500萬,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你有沒有考慮過改變目标受衆?”

(*查爾斯?龐茲:龐氏騙局的創始人,通過郵政詐騙獲得非法集資1500萬美金。)

“沒有。”沃克搖頭,“要騙錢很容易,如果只是要騙幾個窮會計、打字員、銷售經理或者老人的錢,我當年就應該在電話信貸公司幹了。現在一年也有2000美金的收入呢。何必如此大費周章?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名聲、地位、尊重,我們是要幹一件能載入史冊的大事!”

保爾順着他的話繼續說,“那好。那我們按照你的思路繼續走下去。蘇珊?德納浮這個人選本來是很不錯的,她是個邊緣人物,既不被真正承認,卻又在圈子裏面。但是她也有不好,她的社交脈絡比很多紐約新貴都要大,而且她這個職業我不太信任。”

“你說那個女人不會多嘴吧?”

保爾抱臂,“那說不好,我一直認為高級老鸨和專業間諜本質上是相通的。不過你不用擔心,只是見了一面而已,又沒什麽實質性的交集,說不定人家轉頭就忘了,也別把自己太當回事。”

“好!”沃克捋起袖子,“我決定了,重新制定戰略!我們好好研究一下。”

此時客廳尖銳的電話鈴如一道驚雷劈下,吓得他眉毛跳了兩下。

瑪麗安拿起電話來接,喊道,“蘭道爾先生!德納浮公館的電話。”

沃克心忖,大概是蘇珊來拉皮條了,他向格林點點頭,“去接,看看她要幹什麽。”

格林深吸一口氣,走過去接起電話來,“格林?蘭道爾,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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