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洛城梨花一杯酒

李建成雖不知李世民的反應為何這般劇烈,卻也覺察侯希白的神色似乎有些古怪,是以并不答話,只狐疑地看着他,心裏暗暗盤算起來。

暫且不提侯希白的打算,只這侯希白若與二人一同回長安,于李建成來說,卻未必不是好事。如今江湖上的後起之秀中,侯希白無疑是極讓人讨喜的一個。此人雖風流卻不下流,與諸多名嫒皆是私交甚篤,又潔身自好,并未傳出什麽緋聞來。這般年紀輕輕,風度翩翩的佳公子又超然世外,在外人看來他似乎并不參與任何一派勢力的争奪,對魔門和道門來看,個中微妙則可引出李世民挑撥魔道相争的計劃。

有這樣一個随時可以為助力又無礙大局的人,在李建成看來簡直是白賺。更何況,侯希白身兼石之軒的傳人,石之軒雖明顯偏向于楊虛彥,但實際上對侯希白并無加害之心,恐怕還有心利用他籠絡師妃暄也說不定。

只李世民和李建成如今可謂是左右逢源,無論魔道兩邊哪一方占上風都不會損害李閥的利益,而侯希白身為花間派傳人,卻又和師妃暄交好,這樣一個微妙的關系,日後進可籠絡,退可挑撥,只要時機拿捏準确,想來應是不會有什麽問題的,亦與李世民之前透露給侯希白他們與石之軒有聯系的計劃相呼應,是以李建成有些鬧不懂李世民反對的意思,只當時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原因在裏面。

李建成心裏想着,餘光掃過李世民,發現他正一臉複雜的看着自己,不禁有些納悶,若非方才他那般斬釘截鐵的反對,以李建成的性子,現在恐怕已經答應侯希白了。

“世民兄可是有什麽顧慮?”見李世民反應這般強烈,侯希白微微一愣,露出探尋的目光。

李世民尴尬地咳嗽一聲,才慢吞吞說道,“令師對希白兄的态度我和大哥早就看在眼裏,如今楊虛彥閉關修煉不死印法,我們來時是與師姑娘一起,回來的時候卻又與希白兄同行。這一路上,令師若與我們見面,我怕令師會有所懷疑……”

這話說的隐晦,實際上卻是在善意的提醒侯希白不要和李閥太過牽扯,以招致石之軒的誤會,簡直與李世民之前的計劃背道而馳,李建成又是一驚,實在想不通李世民到底何意。

侯希白聽此,微微一笑,“還請世民兄放心,石師對我了如指掌,對師姑娘和我的關系也絕不會誤會。”

話已至此,李世民再無反對的理由,只得不情不願地同意侯希白同行。

三人一路出蜀中,北上入長安,坦途大道,石之軒竟根本再未出現。侯希白有心與李建成親近,生活上更是體貼入微,關懷備至,吃穿用度,俱是安排的妥妥當當,讓李世民心裏越發憋了一口氣。

這一日,三人宿在洛陽。

如今王世充與李閥兩相對峙,兩別皆是秣馬厲兵,随時都有開戰的可能。洛陽乃王世充的總部,又是東都重鎮,三人行事自然小心低調,只尋了家偏僻的酒家,閉門不出,只待第二日趕早,離開洛陽,自有天策府和李建成安排的人來接應。

“回去以後,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要再打仗了。”坐在客棧的屋頂上,遙遙望着王世充正在操練的水軍,李世民眯着眼,神色間已有戰意湧動。

李建成笑道,“這一回要注意的可不是什麽王世充,而是劉黑闼和窦建德,不如我們打個大合圍怎麽樣?就在這洛陽,一口氣端掉。”

李世民挑眉看李建成,上輩子李建成因為太子的身份,自定都長安以後,幾乎不怎麽親征,而這輩子李建成一次次的沖鋒陷陣,他才突然發現,他們兩個在戰場上的風格竟然如此一致。好親自上陣殺敵,好打以少勝多,好奇襲。上次那場大戰,他力主千裏奔襲,而李建成竟未多做猶豫,便也投了贊同票,他一直覺得若非自己受傷,那人說不定原本就有這個想法,若不然柴紹的糧草也不會運的那般及時。

Advertisement

“一口吞掉這麽多的勢力,我怕李閥沒有那麽大的胃口。”李世民輕笑起來,語氣裏卻不像有絲毫疑惑的模樣。

“放心,我有殺手锏。”李建成笑道,“不過現在不能告訴你。”

“随你。”李世民也笑了起來。

客棧的外院閃過一道青影,只見侯希白左手托着一只小酒壇,飄然從牆外掠進來,見他們兩個人在樓上,嫣然一笑,也跳上房頂。

酒香立刻肆意起來。

“這是梨花白?”李建成搶過酒壇,放在鼻尖嗅了嗅,酒香混着梨花的甜味,絲絲縷縷的傳來,還未喝就先醉了小片刻。

“正是。方才出門,遇到過去的舊識,贈我這一壇。”侯希白震了震衣服,在李建成身邊坐下,笑容清朗。

洛陽這麽敏感的地方,李建成和李世民都不能出門,只侯希白到哪裏也無所謂,到處轉悠着弄些好吃的好玩的,回來給二人解悶。李世民原本對侯希白很是不舒服,卻是吃人嘴短,不好像擠兌師妃暄那般擠兌他。

夜裏風涼,三個人仗着功力深厚,也不理會,只乘着月色,聊天、喝酒。

沒有杯子,便就着壇口來喝,李建成長飲一口,只覺一股清涼從喉嚨裏流進胃裏,許久才有暖意升騰,梨花響起充斥着鼻腔。喝到微醺,他随手将酒壇遞給李世民,慢慢仰倒,枕着自己的手臂,躺下。

李世民神色一動,就着方才李建成喝過的地方慢慢品味,一擡頭,便看見侯希白目光爍爍地盯着自己,不禁流露出一絲戾氣來。侯希白卻似乎未看見一般,伸手要酒壇。李世民遞給他,也順勢躺下。

只見漫天繁星密密麻麻,一條銀河貫穿黑色的蒼穹,仿佛真的流動了起來。李建成感到身邊多了個人,也不轉頭,只淡淡說道,“過幾日回了長安,怕是便沒有這樣的悠閑了。”

“又不會一直這樣忙碌,待天下平定,也不過就幾年的功夫,到時候江山平穩,再結伴出來便是。反正有父皇在上面頂着,短期之內,也用不到我們倆。”李世民淡笑着答道。

話說到這裏,李建成如何聽不出李世民暗示不會再争奪江山,他忍不住轉頭看了李世民一眼,只見男人仰望星空,黑色的眸子裏映着漫天的碎星,乍一看,似乎清亮如雪。

“聽你們的話,這天下仿佛已經是李家的囊中之物啊。”侯希白将酒壇裏最後一滴酒飲盡,随手将酒壇扔在地上,只聽一聲脆響,酒壇摔成了碎片。

侯希白搖着扇子,居高臨下地看着李建成,頭發随着發帶一齊垂在李建成頭上方,姿态很是暧昧。

李建成正是微醺的時候,沒覺察出什麽不對來,傲然道,“本就是我們李家的東西。”

李世民在旁邊看着,恨不得将李建成一把拉起來,卻終究是忍不住了,只是自己先坐了起來,輕輕拍了拍李建成的肩,笑着重複道,“本就是我們李家的東西。”

兩邊的人都是坐着,李建成本能的有種被壓迫的感覺,所以也坐了起來。

侯希白朝李世民豎了豎大拇指,不再說話。

李世民輕笑起來。

第二日,三人一同出了洛陽,太子府和天策府早已在外接應,諸人一路趕回長安,師妃暄竟比他們先一步回了長安,與李淵一同在宮門外迎接他們。

唐宮依舊是老樣子,李建成與李世民跟着李淵入了太極宮,從北門而入,三人邊走邊聊,說着近日來的政事,李子通率軍南下,攻打長江以南,形勢似乎不錯,師妃暄主動請纓去說服杜伏威投降,更是讓李淵龍心大悅。李建成早已料到這些,嘴角含着一絲笑,嘴上說些讨喜的話,一擡頭,卻看到碩大的玄武門三字直直的映入眼底,讓他再也挪不動半步。

“建成?怎地了?”李淵轉頭,看着李建成呆呆盯着城門的模樣,似乎有些迷茫。

而李世民亦是臉色發白,站在一旁一動不動。

“無事。”李建成下意識地答道,腳下卻紋絲不動。自攻下長安以來,無論是李建成還是李世民都對這個門有極大的陰影,從不打這裏走過,有時候能可繞道而行。随後,二人接連出門,呆在長安的時間并不多,久而久之,便将這事忘記了,此刻突然到了這地方,實在讓人無法應對。

眼見着上輩子命殒之處,李建成百感交集,只覺那潮水般的士兵,震天的喊殺聲和李世民陰冷的刀鋒似乎又到了眼前,前世今生,混在一起,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曾經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然而在看到玄武門三個字時,卻全然不知如何是好起來。

看着兩個兒子都是神色詭異,李淵很是納悶,只得重重咳了一聲,這才讓兩個人回過神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