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開,這般頭腦與教養還真算得上是高攀了。
曲輕裾在左首位置上坐下,端起茶略用了一口,便擱下了,轉而與其他夫人有一句沒一句的交談。
“王妃如今氣色越發好了,”說話的是兵部尚書之妻羅夫人,也是曲輕裾舅母的母親,這位老夫人也曾關照過曲輕裾,所以語氣親近些也無人奇怪,“老身還記得當初給王妃添妝時,王妃還瘦瘦小小的,如今不過幾個月,齊整得差點讓老身認不出來,可見端王府裏養人。”
“可不是,不說羅老太太,便是我差點也不敢認,”田氏接過話,她是曲輕裾母親的庶妹,雖與曲輕裾母親算不得親近,但是情理上還是偏向曲輕裾,加之如今曲輕裾還是端王妃,所以接下的話就不那麽客氣,“我原瞧貴府其他兩個姑娘如花似玉,還為我這外甥女擔心好一陣子,如今倒是放了心,這昌德公府的女兒家當真是各個水靈。”
在場諸人誰不知這話是在嘲諷梁氏苛待原配嫡女,話雖難聽了些,可卻是大實話。加之他們見到端王妃一直笑而不語,心裏頓時明白過來這位端王妃對梁氏的态度。
當年梁氏用手段勾得昌德公神魂颠倒,讓尚有身孕的田氏氣得産下一女後便病逝了,而田氏逝去還不足兩月梁氏就進了門,後來祥清候府要接大姑娘去侯府小住,也經常被梁氏阻攔。到了最後,祥清候府上下便處處與昌德公府不對付。只可憐沒了母親的大姑娘,若不是有祥清候府撐腰,怕是連生母的嫁妝也護不住。
這壞事做絕,也不怪人家端王妃如今待她難堪,這等毒婦也只有昌德公看得上當做寶,若是其他有臉面的人家,連做妾也嫌丢人。
曲輕裾冷眼瞧着衆人話裏話外嘲諷梁氏,她只當聽不明白,只笑不開口。以昌德公府現今的地位,不過是個空架子罷了,瞧這些夫人對梁氏的态度便能看出一二。而她居然會被皇帝指給端王,這其中的貓膩不知是後宮哪位娘娘弄出來的。
可憐曲輕裾孤身一人,成為了別人政治鬥争中的犧牲品,若端王心性不夠沉穩,若她沒有一個好舅舅,只怕不等她穿越過來,便早已經屍骨無存了。
男人的無情,痛苦只會加諸在女人身上。女人的軟弱,痛苦只會加諸在孩子身上。可是這樣的朝代,容不下太過剛強的女人。
“大姑娘什麽都好,就是太過沉悶了些,如今王爺待她好,我這個做母親的也放心了。”
聽到這句,曲輕裾擡頭看向梁氏,這也是個不簡單的女人,好些人嘲諷她,也不見她變半分臉色。
若無其事的扶了下鬓邊的赤金鳳尾瑪瑙步搖,曲輕裾扯了扯嘴角:“太太不用擔心女兒,我在端王府過得很好很好,太太對女兒這些年的照顧,我心裏清楚着呢。”說完,恍惚才想起來似的,“說來弟弟與三妹年紀也不小了,今日帶了些禮物,不是什麽貴重的玩意兒,留着給大家把玩一下也好。”
不知道曲輕裾特意提及望之與約素有什麽用意,但是梁氏心裏明白自己往日對曲輕裾不好,她今日說這種話,定不是善意。
“哪裏能讓王妃如此破費。”梁氏勉強一笑,看着曲輕裾耳垂上的瑪瑙耳環,心裏第一次清楚的認識到,田氏這個賤人的女兒成了王妃。
“太太不必客氣,都是自家人。”曲輕裾垂下眼睑,端起茶盞緩緩吹着,卻沒有再喝一口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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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瞧着這一幕,突然覺得,明明端王妃句句客氣有禮,但偏偏給人一種氣勢逼人的感覺,仿佛梁氏不過是她眼中的笑話,只是因為她寬宏大度,才不與她一般計較。
曲約素瞧着眼前的曲輕裾,眉梢微皺,眼前的人還是那個人,只是妝容精致了,舉止優雅了,便硬生生讓人覺得矮她一截,這還是往日那個不善言辭,沉默寡言的大姐嗎?
就在梁氏覺得有些說不下去時,就見幾個丫鬟簇擁着老太太走了進來,她神情一松,忙站起了身迎上去。往日雖不喜歡老太太,但如今老太太來了,這裏大多人還是會給老太太兩分薄面,她也不必腹背受敵。
老太太扶着梁氏的手,便要給曲輕裾行禮,被木槿扶住後,仍是客套道:“王妃今日能來,是寒舍榮幸。”
“祖母言重了,今日是父親生辰,孫女怎會不來,”曲輕裾瞧着眼前面容慈祥的老太太,笑着道,“祖母這麽說,可是把孫女當做了外人。”這個老太太可不是什麽慈善人,當初曲輕裾在府中艱難過活,也沒見老太太出來說句公道話。
在一個女人眼中,別的人怎麽能比得過自己兒子,曲輕裾料想她此時現身,也是因為知道梁氏被刁難了。她不見得喜歡梁氏,卻不會任由自己兒媳婦被別人踩了臉面,因為這等于讓她兒子沒臉。
雖然這是現實,但是不代表曲輕裾會接受。
衆人再度客套一番坐下後,曲輕裾端坐在雕花椅上不再出聲,若是有人與她交談,也只是淡淡應答兩句,慢慢的,氣氛便淡了下來。
曲老太太眼見氣氛冷了下來,心裏明白是曲輕裾故意讓人難堪,只是對方如今身份高貴,她只能高高捧着:“時辰不早了,不如大家随老身一道去西廳用宴。”
衆人眼神掃向端王妃,見她笑吟吟的端着一杯茶,知道她沒有反對,才紛紛起身。
曲輕裾起身對諸人善意一笑,上前扶着曲老太太的手,“祖母請。”
曲老太太笑着拍拍她的手背,略帶親近道:“你這丫頭,已經是端王妃了,哪裏還能做這些,不是讓人笑話。”
諸位夫人聞言立刻又誇端王妃孝順,盡管端王妃不過是略扶了幾步便松開了,但是誰能說她做得不好?
剛走到花園出口處,衆人見到一個丫鬟手裏拿着一件薄披風走了過來,衆人瞧着這不像是昌德公府丫鬟穿的衣服,就猜這是哪家丫鬟。
木槿一眼認出這是王爺身邊的連翹,便緩下了腳步。
連翹見到曲輕裾,忙走到她面前屈膝一禮後道:“王妃,王爺見太陽躲了陰,擔心您受涼,讓奴婢給您帶了件披風。還特意吩咐了,要您別用太過辛辣之物,秋日裏風幹氣寒,別傷了嗓子脾胃。”
“又不是小孩子,哪裏這麽小心,”曲輕裾笑着哼了一聲,示意木槿接過披風,“披風我收下了,你叫錢常信仔細着,別讓王爺飲太多酒。”
連翹忙應了下來,又匆匆退了出去。
諸人瞧着木槿手中的蜀錦暗紋披風,心下皆感慨,誰說端王不喜端王妃,這不過是天陰了下來,便眼巴巴讓人送披風過來,連吃食也不忘囑咐一番。
在場諸人誰不是家裏的嫡妻正房,瞧着那披風,心裏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羨慕來。
☆、交鋒
昌德公府的西廳是專門留作宴請女眷用,所以裏面的擺設物件大多精致鮮豔,裏面挂着名人的字畫,瞧着倒也是有些底蘊的人家。只可惜一代不如一代,現在的昌德公行事更是荒唐,讓人私底下看了不少笑話。
曲輕裾與曲老太太同桌,而且她的位置就在羅老太太旁邊,足見曲家上下待她的态度。桌上又有人特意奉承,所以一桌子上的氣氛還算熱鬧。只是等羅老太太把曲家三姑娘叫到另一邊坐下後,其他人眼神就有些變了。若這是私宴,這位置怎麽坐也沒人多說一句。可是如今在場女眷中也有好幾個地位高于羅老太太,這曲家三姑娘身為晚輩身上又沒有封號,坐在這一桌就有些不合适了。
保榮侯冷笑着看着曲老太太的行事,心裏明白曲老太太是想讓曲家三姑娘在其他夫人面前露露臉,這時機可不見得好。
“老身以前便偏疼這兩個丫頭,如今大丫頭出嫁了,今日總算聚在一處了,”曲老太太豈會不知衆人的心思,她用手絹試着眼角,“如今丫頭們都大了,我這老婆子恨不得把她們時時刻刻都留在身邊呢。”
與曲家交好的一位夫人笑着接口:“這是老太太對孫女的慈愛之心,只是這姑娘家大了,哪裏還能一直留着,三姑娘這般标志…”她說到此處,便促狹一笑。
曲約素聽到這段話,忙低下頭,羞得擡不起頭來。
見到小女兒般風情,曲輕裾笑看着說這話的女人,此人是曲老太太娘家魏氏那邊的人,丈夫不大不小倒也是個禮部侍郎,不過此人向來只對曲約素一個人客氣,當初的曲輕裾與庶女曲回雪可不在她眼裏。
“魏夫人說笑了,如今三妹妹最為年幼,祖母又甚是喜愛,哪能不多陪陪祖母,”曲輕裾似笑非笑的看着魏氏,接過銀柳呈上的手絹擦着手,“倒是二妹妹如今陪祖母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梁氏聽到曲輕裾這話,心頭一陣火氣,曲輕裾這是要壞自己女兒姻緣。特意提到二丫頭,是想告訴別人她這個嫡母不慈,只記得自己的女兒,苛待庶女?
魏氏微怔,似乎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以往她都是這般讨好姑母,今日被曲輕裾不軟不硬的頂了回去,方才驚覺坐在自己對面的不是往日曲家大姑娘,而是高高在上的端王妃。
羅老太太笑看了魏氏一眼,眼中滿是嘲諷。端王是誰?那可是皇上的第二子,母親敬妃雖不及淑妃受寵,但在皇上跟前也有兩分臉面。至于端王本性如何,無人可知,但在滿朝諸人眼中,端王雖不是四位皇子中最有能耐的,但也絕對不是個無能的皇子。
今上總過不過四子,大皇子寧王在朝堂雖有些實力,但其出生不高,生母不過是個才人。三皇子瑞王母親淑妃最受皇上寵愛,連帶着也最偏愛這個皇子,只是這位皇子雖有些謀略,但手段狠辣,引得不少人忌憚。四皇子誠王母親是個不大不小的貴嫔,不受帝王的寵愛,皇上對四皇子寵愛也是平平,至于誠王本人 ,也甚是平庸。
朝堂上的事羅老太太不太懂,但是看人她卻不太差,這位端王只怕前途無限,她老羅家雖沒站隊的心思,但是對端王卻絕沒有得罪心思的。能做到端王那樣的,要麽是真的本性如此,要麽便是深不可測。
但是皇家哪裏有表露本性的人?她活了這麽多年,見識的人也不少,所以也就更加明白哪些人得罪不得,哪些人即便得罪了,也不會有什麽大事。
端王是前者,而昌德公府便是後者。
倒是這位端王妃讓她看走了眼,往日不過是因嫁到田家的女兒對其照拂一二,如今倒是覺得這位端王妃不是簡單的女人。想到這,她又有些慶幸,她不求端王妃對她有感激之心,但因為往日的照拂,讓端王妃對羅家以及女兒有好感,也是一件好事。
不過眨眼間,羅老太太便轉了不少的念頭,面上卻仍帶着和善的笑意,誇贊道:“可見端王妃平日裏是挂念着這些妹妹的,老身家的幾個丫頭偶爾還會拌兩句嘴,比起王妃可差遠了。”
“老太太這可是自謙了,我早就見過貴府幾位姐妹,各個知書達理,就連舅母也常常誇贊她們呢。”曲輕裾接下了羅老太太的好意,“平日叫妹妹們無事常來王府裏走走,舅母性子和善待我極好,可膝下沒有女兒,讓我往日想和與舅母相似的年輕女兒交好都不行,幸而後來見到貴府姐妹才讓我了了夙願,老太太可別舍不得她們出來。”
羅老太太聽端王妃這段話處處在提自家女兒往日待她的好,還順帶誇了她的幾個孫女,臉上的笑意越加明顯:“王妃可別誇獎她們,王妃既然不嫌棄她們粗野,老身日後有機會必會帶她們到王府拜會。”
在場衆人也隐隐約約聽聞過祥清候府對未出嫁前的端王妃頗為照顧,如今聽端王妃這番話,心裏算是确定那些流言了。看樣子端王妃對舅家确實十分親近,也不枉祥清候府當初對她的一番照顧了。
大家都是女人,自然明白後宅那些陰私,看來端王妃與昌德公府親近不了哪去了。既然如此,以後與昌德公府的來往就不必太過顧及端王府了。
曲約素聽着衆人的交談,面上一直帶着柔柔的笑意,仿佛不知衆人話中有話般,見菜一道道上了,親昵的讓丫頭一道香辣米豆腐特意放到曲輕裾面前:“妹妹記得大姐最愛這道菜,前幾日母親便吩咐了下人要好好做這道菜,大姐嘗嘗還喜歡不喜歡。”
白嫩豆腐上,撒着綠綠的蔥花,嫩黃的小米椒,還有紅紅的辣椒油,看着确實很精致。曲輕裾笑着對曲約素點了點頭:“謝謝妹妹。”她這位三妹妹倒是個不簡單的人。
“請王妃恕奴婢無禮,但有些話奴婢定是要說的,”木槿屈膝,恭謹又無奈,“前些日子您病了大半月,府裏上下都為您擔心,太醫早說過不能食用辛辣油膩之物。如今好不容易養好了些,讓王爺允許您出門……您可別忘了王爺方才的囑咐。”
羅老太太聽了這話,忙勸道:“這丫頭倒是忠心護主,早前便聽聞王妃染恙,王妃雖一片孝心,但也要注意身體。”
“罷了,罷了,這丫頭伺候我多年,最是唠叨,我可是怕了她,”曲輕裾似是無奈的嘆息,“老太太前些送來補藥,我還未能好好謝謝你了。”
“說句冒犯的話,王妃也算是老身看着長大的,只要您身子康健便好,哪裏用得說謝,”羅老太太指了指跟前一道乳鴿湯,“這乳鴿湯王妃若是用倒很适宜,叫丫頭跟你盛一碗嘗嘗。”
看着木槿去盛湯,曲約素面上露出一絲尴尬的笑意,這番話不僅暗指大姐有病昌德公府上不關心,更是暗諷母親待大姐不慈,連與大姐沒多少幹系的羅家都送了補藥,偏偏她母親卻什麽也沒表示,這話傳出去,母親還有什麽賢德之名可言?
曲老太太聽着這些話,面上的笑意不變,但是卻多看了自己的兒媳梁氏幾眼。
坐在一邊的梁氏也聽出這話中之意,她沒有想到曲輕裾如今這般尖利,可偏偏又無法辯駁,她只好笑道:“王妃病了,怎不讓人給府上傳句話,讓為母照顧你兩日也好。”
“哪裏敢讓母親操勞,”曲輕裾洗完手,正擦着手背上的水珠,聽到梁氏的話,扯着嘴角道,“俗言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的水,女兒哪裏能讓母親與父親擔心。王府上伺候的人不少,不過一場小病,哪裏好意思讓所有人都知道。便是羅老太太,也是舅母讓人給我送東西來知曉我病了後,才從舅母口中知道的。”
這話說得就更隐晦也更難聽了,端王妃提到一個“敢”字,足以讓人聯想梁氏在後院如何對待其他人的女兒了。
笑看着梁氏被自己擠兌得無話可說,曲輕裾開始閉口用宴,她不怕壞了娘家的名聲,更不怕夫家因娘家名聲厭棄她。反正一條撿來的命,肆意活到什麽時候就活到哪時。但是她撿了別人的命,至少在她還能肆意前幫別人了解往日的恩怨。若是哪天端王真做了皇帝,或是争位失敗,想要她的命,她也不覺得有什麽遺憾。能嘚瑟的時候就嘚瑟吧,沒準哪天就沒命了。
曲約素看着舉止風雅的曲輕裾,心頭有些說不出的複雜。雖然母親非常不喜歡她,但是私下她對這個大姐卻有些同情,所以也送些自己不愛用的首飾玩物給大姐。可是如今需要自己同情的大姐,已經是連祖母都要客氣對待的王妃,而自己日後說不定也會屈居她之下。
想到這,曲約素柳眉微皺,心頭為何有種說不出的焦躁之感?
宴席結束,曲家人引着衆人到外面寬大的院子聽戲。戲臺早已經搭好,男女由高高的屏風隔開,雖在同一個院子裏,但只能看到對面的戲臺。
第一出戲便是《麻姑賀壽》,曲輕裾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手托檀香木盒向自己走來的梁氏。
這梁氏是要親自演戲了?
☆、一怒為紅顏
“這個盒子早該交給王妃,只是當初王妃出嫁時,一時忙亂便忘了,”梁氏把盒子交給木槿,見曲輕裾從木槿接過檀木盒後才又繼續語帶哽咽道,“這些年一直收着它,總算等着交給你的一天了。”
紫檀木盒的顏色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但是拿在手上仍帶着淡淡的檀香,鍍金鎖扣做成盤雲形狀,上面的鎖已經打開了,曲輕裾只需要揭開盒蓋,就能知道裏面裝着什麽。
撫着盒蓋的手微微頓住,她的靈魂深處似乎感覺到身體對這個盒子的執念,她能感覺到一個無依無靠小女孩那種無助、怨恨。
緩緩打開盒蓋,裏面鋪着上好的錦緞,錦緞上放着一支玉吊墜,上好的羊脂玉被雕琢成葫蘆模樣,葫蘆上依稀雕刻着花生圖樣,還有百年長生的字樣。她心頭一震,一些類似電影片段的記憶浮現在腦海中。原來的曲輕裾一直想從梁氏拿到這枚玉葫蘆,可是梁氏總是刻意刁難,如今這人竟是主動交出來了,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扮好人,想來她也是怕自己日後為難她了。
“姐姐當年早讓人準備好了這個玉葫蘆,只是後來姐姐仙去了,後來忙亂一番竟是讓玉石鋪子的人把東西送到了我的手上,”梁氏說着眼眶紅了,“姐姐紅顏早逝,獨獨一心挂念着王妃您,往年我擔心王妃年幼丢了姐姐留給你的東西,便替你收撿着,如今王妃已經長大了,這玉葫蘆也該交給王妃您保管了。”她上下打量曲輕裾一眼,有些感慨,“如今見到王妃這番模樣,姐姐在天之靈也是會高興的。”
伸手拿出這枚玉葫蘆,手感十分的膩滑溫潤,因為做得小巧,拿在手裏并沒有多少重量。可以想見當初的田氏是想在曲輕裾百天時,把玉葫蘆挂在她身上的。
這裏貴族皆有給孩子行百歲禮的風俗,在孩子百天時,長輩會親手給孩子親手戴上寓意長命百歲的吉祥物。吉祥物大多制有祥雲花生等吉祥圖案,并印有長命百歲的字樣,這樣就表示能把壽命鎖住,神仙會保佑孩子長命百歲。
可憐天下慈母心,田氏年紀輕輕沒了,外面都言她是被氣病而亡,可是到了最後還惦記着給孩子訂做玉葫蘆的女人,真就那麽脆弱被氣死嗎?所謂為母則強,田氏也并不是悲春傷秋的性子,怎麽就舍得剛出生不久的女兒氣病而亡?
“早就聽高嬷嬷說過,母親在我出生不久便訂做了一枚玉葫蘆做百歲禮。只可惜母親您十年前便讓高嬷嬷回鄉養老,嬷嬷口中的玉葫蘆一直不曾見過,不曾想是母親一直替我好好收着,”捏着玉葫蘆的手一緊,曲輕裾當着所有的女眷的面把玉葫蘆戴在脖子上,眼眶微紅,“身為子女累母親受孕十月,母親至死還挂念我,我卻不能回報一二,是我大大不孝。”前生她父母車禍早亡,但是死前一刻最挂念的仍舊是她。現在看到這枚玉葫蘆,只覺得心裏堵得難受,也就更覺得這昌德公府的人惡心至極,讓人見之欲嘔。
“王妃,”木槿見狀,擔憂的看着曲輕裾,只是她身為奴婢,不能随便開口勸慰。
“子欲養而親不待……”曲輕裾站起身,看着微笑的梁氏,臉上的情緒一點點散去,漸漸的面無表情,“母親待輕裾心意,輕裾此生不忘,日後輕裾定回報母親這些年慈愛之心。”
曲老太太心頭一直不安,如今見曲輕裾把話說得這般直白,當下臉上的和煦表情再也繃不住,正想開口緩和一二,卻已經來不及開口了。
“今日父親壽辰,本該多留一會兒,只是王府事多,我只得告辭了,”曲輕裾對曲老太太微微屈膝,“孫女這便告辭,諸位夫人我們日後再聚。”
衆人見端王妃臉色不虞,倒也不強留。梁氏這個繼母把事做得這般難看,端王妃哪裏還能忍得住。別說是端王妃,這世間為人子女者遇見這種事,都是忍不下去的。
曲老太太也坐不住,只好了起身親自送曲輕裾,生母早逝的端王妃在父親壽宴上,不聽戲便紅着眼離開,這要是傳到別人耳中,整個昌德公府上下,還有什麽臉面?
衆人皆起身送客,只是送到廳外便讓曲輕裾攔住了,她蒼白的臉上帶着笑意:“諸位夫人來者是客不必客氣,日後我請諸位夫人好好聚一聚。”
衆人皆應了下來,曲老太太還想再送一送,被曲輕裾攔下了,她笑着道:“祖母年紀大了,怎能讓你一直送孫女,這豈不是孫女不孝?”說完,對身邊的木槿吩咐道,“讓人給王爺說一聲,我先回去了。”
曲老太太無法,只能眼看着曲輕裾離開,轉身冷冷看了梁氏一眼,破天荒的扶着庶女曲回雪的手回了戲園子。世人常說娶妻娶賢,如今昌德公有了梁氏這個女人,早晚會敗了家。
曲輕裾一走,好多看在端王府面上來參加壽宴的女眷紛紛起身告辭,不到半個時辰,女眷這邊賓客竟是走了大半。
男客這邊,賀珩作為王爺,自然坐在貴賓座上,後面陪坐的是曲望之,他沒什麽興趣給人做臉,所以并不怎麽搭理對方,但是即便這樣,也有不少人在他面前客氣讨好。
一出《麻姑賀壽》還未唱完,錢常信走過來在端王身邊輕聲說了幾句,坐在端王後面的曲望之隐隐聽到“王妃”二字。
“什麽?!”端王眉頭微皺,原本還帶着客套笑意的臉徹底冷了下來,把手中的茶盞往桌上一擱,青花茶盞發出清脆的聲響。
注意着這邊的昌德公心頭一跳,不知是何時惹得王爺動了怒。其他人也裝作無意的往端王身上看了好幾眼。
“昌德公府上待客之道真是讓本王開了眼界,”端王冷笑着起身,“錢常信,走吧。”
“王爺,這是……”昌德公頓知大事不妙,忙湊上前去陪不是,可是賀珩看也懶得看他一眼,只是冷聲道,“本王今日本是陪王妃而來,也早知道昌德公與貴夫人伉俪情深,不過本王的王妃也是公爺嫡女,貴府如此對待,難不成是瞧不起我端王府上下?!”說完,也不等昌德公反應,拂袖便走。
諸位大人先是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們不少人都聽聞昌德公府的往事,不過大家都是男人,對這種事并不甚關心。只是他們沒有想到昌德公府的人愚蠢至斯,不管原來府中上下有多慢待亡人田氏的女兒,但人家如今是端王妃,慢待她便是慢待端王,這不是硬生生往端王臉上呼巴掌麽?
即便端王性子比瑞王和善不少,也忍不了這種打臉的事啊。看來這昌德公府,還真是越來越糊塗了。當下衆人紛紛起身告辭,也不管昌德公臉色又如何難看了。連王爺都氣走了,他們這些人還留在這做什麽,難不成告訴端王,王爺你氣你的,咱們與昌德公是好哥們,還要在這裏與昌德公品茶聽戲?
昌德公糊塗,他們腦子還正常着,這種時候,還是早些離開微妙,只可憐端王夫婦巴巴來賀壽,偏偏被蠢人氣得拂袖離席。
原本熱鬧的壽宴瞬間變得冷冷清清,昌德公氣得把手中的茶盞摔到地上,聽着戲臺上的咿咿呀呀的聲音,更覺厭煩,怒道:“還唱什麽唱,都滾下去!”
“父親,”曲望之擔憂的扶住他,“您別怒,仔細身體。”
“我還要什麽身體!”昌德公舍不得推開獨子,只好氣得又摔了一個茶杯,“你去問問你母親,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惹得端王這般動怒?!”
曲望之看了眼四周站着的小厮,不好讓父親提及母親,便勸道:“這會兒祖母與母親想必都在後院,不如我們一道問問去。”
送完人回來站在一邊的梁榮聞言也勸道:“事情還未弄清楚,姑父不必如此動怒,待弄清後再作打算也不遲。”
昌德公勉強壓下怒意,鐵青着臉進了後院。
賀珩一上馬車,就見到自家王妃眼眶微紅,顯然是傷心過,原本壓下的怒意又騰了起來:“王妃受誰委屈了,告訴本王,本王給你出氣。”
曲輕裾擡頭看着他,見他眼中怒意不假,便道:“誰能給端王妃氣受,不過是想起往事意難平罷了。”
“我今日陪你來,本就是為你撐腰,你可不要抹不開臉,”想了想,賀珩又加了一句,“不止今日,日後除了宮裏哪幾位,你也不必特意讓着誰。”說完這話,他發現曲輕裾脖子上多了一只精致的玉葫蘆,便多看了兩眼。
“王爺倒是不怕妾日後行事張狂,壞了端王府名聲,”曲輕裾摸着胸口上的玉葫蘆,溫潤的觸感讓她笑了笑。
“王妃豈是無知女人,”賀珩移開視線,撫掌一笑,“更何況,若是輕裾你,張狂也是無礙的。”
四目相對,曲輕裾緩緩移開視線,露出溫婉的笑意。
這話,誰信呢?
☆、敬妃召見
昌德公府發生的事情,最後還是傳遍了京城貴族圈子,這京城上下最不缺的便是達官貴人,事情一傳出去,昌德公實在沒臉去聽別人話中有意無意的暗諷,每次上朝後就恨不得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府。
上次去後院問梁氏究竟發生什麽事,結果進去就看到梁氏哭得傷心至極,他也知道為人繼母不好做,如今大丫頭做了王妃,梁氏又只能敬着,即便是受了氣也只能忍着,倒也委屈了她。
都是昌德公府上的姑娘,怎麽三丫頭便那般貼心懂事,大丫頭便這般不省心,如今娘家沒了臉,她一個出嫁女難不成能有什麽好的。
梁榮走在院中,恰好見姑父怒氣匆匆走了過來,忙後退一步給昌德公見禮。昌德公這時候沒有心情理他,對他點點頭便大步走了,引得梁榮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公子,姑老爺這是怎麽回事?”跟在他身後的小厮擔憂道,“瞧着臉色好像不太好。”
想起京中這幾日的傳言 ,梁榮皺了皺眉。因男女有別,他與曲輕裾這位名義上的表妹并沒有見幾面,但是記憶裏每次見到她,她都愛低着頭,也不愛多說話,事情怎麽會鬧到這一步。以姑媽的心性手段,怎麽會拿捏不住這麽一個小女子?
如今昌德公府名聲不好,連帶着有些人傳梁家的女兒不能娶,生生壞了家中姐妹們的名聲,這讓他心裏有些不安。這次得罪的人不是普通人,而是皇二子端王,想要把傳言壓下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不過他早聽聞瑞王之母淑妃與端王之母敬妃不對付,若是能搭上瑞王的路子,事情就好辦了。更何況如今皇上年事已高,幾位皇子皆已成年,皇上最偏愛的是瑞王,最近頻頻傳出皇上欲立瑞王為太子的事情若是真的,那走上瑞王路子就是百利無一害了。
曲輕裾聽聞黃楊打聽來昌德公府的笑話後,中午心情很好的多吃了半碗飯,下午又賞了正院下人一通。
王妃這番舉動,讓正院上下忐忑不安的人摸不着頭腦了,按理說這事王妃怎麽也該動怒,怎麽看着不是那麽回事呢?
也有些人跟黃楊打聽,只可惜黃楊這小子看着年輕,腦子卻十分好使,怎麽也撬不開一句話來。
曲輕裾不管這些下人怎麽管,也讓人打發了這兩日其他妾侍們的請安,只是認真梳理了身體原主腦中的記憶,這些記憶畢竟不是自己的,在她心中就像是電影片段,能看得見有印象,卻沒有代入感。
弄清了所有的事情後,曲輕裾也不過是沒事賞花看書嘗點心,直到鐘景宮嬷嬷的到來。
鐘景宮的主人是端王的母妃敬妃住處,而這個嬷嬷就是為了傳敬妃的話而來。大意就是聽聞她這個兒媳婦病已經痊愈,做母妃的想念她了,讓她明天帶着兩個側妃去鐘景宮坐一坐。
說到底不過是敬妃見自己這個兒媳婦久不去給她請安,心裏不舒服了。在這個朝代,做婆婆不在兒媳婦面前擺點譜,怎麽對得起自己做人兒媳婦時受的那些氣?當然也有開明的婆婆,只是她的運氣似乎不那麽好,沒有遇到這種好事。
既然母妃要見,她這個做兒媳婦的當然要遵守長輩的意願,打發了兩個丫頭去兩個側妃處通知了此事,曲輕裾便把這事放到了一邊。
晚上賀珩回到正院後,便與曲輕裾提起了此事。
“我聽說母妃明日想見你?”兩人被翻紅浪後,安穩的躺在被窩裏,賀珩仿佛突然想起般開口,“你這一個多月病了,無法去宮裏請安,這不是你的不是。禮物我已經讓錢常信備好了,明日下朝我也會到母妃那裏去,所以其他的你不必憂心。”
曲輕裾伸出食指卷着賀珩的頭發,嗯了一聲。記憶中,這位敬妃對自己這個兒媳婦一直不太滿意,不過因為是皇上賜婚,勉強維持着面上情分而已。但即使如此,她言行中,仍舊帶着點瞧不上的意思。
原主記憶中,對敬妃是十分敬畏的,似乎每次進宮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