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

樣子還不清楚,但是曲輕裾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洗去臉上的妝,脫下身上的桃紅裹胸紗裙,換上了一件雪色普通裙衫,腰間配上素色腰帶,披帛香包壓裙角墜子通通取下,發型也換上簡單的發髻,用幾支銀簪固定住發型,就連耳環也取了下來。

王府中的下人們也紛紛換下身上豔色的東西,王府裏很快挂上了白底黑字的燈籠以及白幡,任何與紅色有關的東西都被收回了庫中。

江詠絮看着自己院中的下人忙亂着收拾東西,她換上鴉青色棉布裙,問身邊的艾綠道:“王妃可有什麽命令下來?”

艾綠伺候着她把發間的首飾取下來,打散了頭發绾了一個簡單的發髻,用兩支銀釵固定住,“王妃那邊沒有什麽命令,只叫各個院子裏把該收的收拾了,該挂的都挂上。”

江詠絮淡淡的皺起眉頭,她有些不安的走到院門口,看着外面來往的下人,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宮裏怎麽樣了。”

艾綠知道主子是在擔心新皇繼位一事,如今若是他們王爺繼位倒還好,若是瑞王繼位,只怕王府日後就不那麽太平了。

“怎麽,你也待不住了,”馮子矜扶着夏雲的手,嘲諷的看着江詠絮,“我當你多能忍呢,不也還是這樣麽?”

江詠絮面色平靜的看着馮子矜發間的藍寶石發錠,淡淡道:“你有到我這裏鬧的功夫,不如早些把身上的東西換下來,若是王妃知道了,不知會不會動怒?”

“不過是王妃面前的一條狗,有什麽好得意的,”馮子矜冷哼一聲,扶着夏雲的手便離開了。

艾綠惱道:“她一個受王爺厭棄的侍妾,狂什麽!”

“她父親乃是三品工部侍郎,我父親受她父親管轄,她自然敢在我面前耍威風,”江詠絮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這樣的人,何必跟她一般見識。”

艾綠見主子面上帶着笑意,雖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但是心頭的惱意倒是消了不少。

宮門大開,一個騎着駿馬的四品禦前侍衛飛速出了宮,守衛瞧着是往端王府的方向趕去,當下有些感慨,這端王府的人可算是雞犬升天了。

随後,便是一隊護衛趕着一輛馬車出了宮,馬車上雖挂着白花,但是瞧着規制,應該是皇後才有資格坐的馬車。

當下他們便明白過來,這馬車怕是去接端王妃的。

曲輕裾面色肅穆的坐在端王府的正殿中,她身後站着四個丫鬟,四個太監,所有人臉色都很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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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大開的殿門,曲輕裾喝了一口消火的苦丁茶,白皙的手指輕輕點着桌面,緩解了她心中那點焦急。

“王妃,宮裏聖旨到了。”黃楊忙不疊的跑了進來,臉上又是喜又是悲,看着格外的好笑。可是曲輕裾面上卻毫無笑意,她慢慢的站起身,看着身着神色禦前侍衛袍的人大步走了進來,然後跪倒她面前。

“皇上有旨,特迎娘娘進宮,以掌管後宮諸事。”

慶德帝已經死了,現在被稱為皇帝的只有新皇,而新皇的女人自然就能稱娘娘,曲輕裾微微颔首:“這位大人請起。”她打量了此人一眼,發現此人确實是禦前侍衛,才道,“皇上現在可好?”

“皇上一切都好,只是過于悲恸,滴水還未進,”禦前侍衛恭敬道,“皇上特意讓微臣前來宣旨,車馬護衛随後便到,請娘娘稍待片刻。”

曲輕裾淡定的點了點頭,這幅平靜的樣子讓傳旨的禦前侍衛心生敬佩,不愧是端王妃,面對端王繼位這等大事也如此平靜,毫不失态,當真是端莊大氣,有母儀天下之态。

曲輕裾身後的木槿等人此時已經喜出望外,只是因着有外人在場,才勉強控制住面上的表情。木槿上前扶着曲輕裾的手臂,小聲道:“娘娘,不如讓奴婢們去收拾些東西。”

曲輕裾點了點頭,對禦前侍衛道:“這位大人請坐,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微臣不敢,”禦前侍衛拱手道,“微臣乃是禦前四品侍衛高晉,曾在王府做過一段時間護衛。”

曲輕裾點了點頭,明白這位可能是賀珩的自己人,她安靜的在上首坐下,不再開口。

沒過一會兒,車架到了,木槿等丫頭東西也收好了,曲輕裾帶着幾個貼身伺候的人走出王府大門,看着那豪華的馬車時,嘆了一口氣,腳下頓了頓才扶着木槿的手上了馬車。

街道兩邊的百姓已經被侍衛們下令回避了,曲輕裾坐在馬車中,覺得有些無趣。以往她坐在馬車中,還能能聽到一些路人的聲音,現在耳邊除了車轱辘與地面的摩擦聲以及馬蹄聲,別的什麽也聽不見,難道這就是王妃與皇後的差別?

馬車進了宮後也沒有停下,她微微挑起窗簾,只看到一個個跪在地上的後背,這些人莫不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仿佛自己只要皺個眉他們便沒了性命似的。

待馬車過了宮門不遠的距離才停了下來,曲輕裾下了馬車,換乘鳳辇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繞了一個不小的圈子到了天啓宮,她下了鳳辇,就看到站在玉階上的賀珩。

她站在高高玉階下,與他對視一眼,一步一步朝着上面走去,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的穩,也格外的用力。

就在離賀珩還有三級玉階時,賀珩竟然幾步走了下來,穩穩的牽住了曲輕裾的手,兩人一齊走到玉階之上,賀珩仰頭看着天啓宮的牌匾:“父皇的靈堂設在壽康宮,等下你與我一起去上柱香吧。”

曲輕裾恍然,原來慶德帝的遺體已經不在天啓宮了嗎?她回頭看了眼玉階之下,才發現上面與下面的風景截然不同。

她仰頭看了眼天啓宮的牌匾,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節哀還是恭喜好,側頭看着身邊的男人,他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高興,反而有種意料之中的沉穩之感,想了想,曲輕裾還是開口道:“我聽說你滴水未進,天氣如此炎熱,你不要傷了自己的身子。”

賀珩笑了笑,他看着天際已經漸漸暗下的夕陽,“如果擔心我,便與我一起用晚膳吧。”

曲輕裾點了點頭,脂粉未施的臉上帶了絲關切。

兩人一起進了天啓宮,很快膳食便上來了,雖沒有半點葷腥,但是樣子卻十分精致,也不會讓人覺得沒有胃口。

一頓膳食用完,賀珩漱口完畢後,邊擦着嘴角便道:“這些日子宮裏會比較忙亂,你跟着母後一起處理後宮的事情,待事定後,也好管理後宮。”

曲輕裾眉梢微動,賀珩這話的意思是,後宮以後歸她管?

“宮中有兩位母後,哪裏用得着我來做這些,“曲輕裾笑着道,“皇上難道就不擔心累着我?”

“怎麽會不心疼你,只是咱們的後宮,你怎麽能不管,”賀珩溫和一笑,“交給別人我都不放心。”

曲輕裾看着他雙眼,發現他這話說得格外認真,認真得她差點都要相信了。

沉默半晌後,曲輕裾笑着道:“好。”

鐘景宮中,敬貴妃慢慢搖着手裏的扇子,對站在一邊的丁嬷嬷道:“聽說皇上把曲輕裾迎進宮了?”

丁嬷嬷道:“奴婢聽聞,這會兒娘娘正陪着皇上用晚膳。”

敬貴妃點了點頭:“這樣也好,有她陪着,皇上也知道顧着自己的身體。”

丁嬷嬷猶豫了片刻,忍不住道:“可是若曲娘娘進宮,這後宮中……”

“本宮兒子的後宮交給本宮兒媳來管不是正好,”敬貴妃面色一整,“此事日後不可再提。”

丁嬷嬷面色一白,身子躬得更低了,“奴婢失言,請娘娘恕罪。”

敬貴妃面色稍緩,繼續搖着手裏的素色團扇,不再開口。

☆、86·我們的後宮

“你說什麽,端王繼位了?!”梁氏站在一間青瓦農舍門前,面色慘白的看着自己的侄兒,這個消息對于她來說,無異于天大的噩耗,她不敢置信的喃喃道,“怎麽會是端王,那瑞王呢?瑞王呢?”

梁宏看着姑母這個樣子,嘆了一口氣:“瑞王因為在先帝靈前喧鬧,惹得諸人不滿,幸而皇上仁厚,并未重罰,只是罰他跪靈堂前忏悔。”

“瑞王不是最受先帝寵愛嗎,為什麽會這樣?”梁氏腳下一個踉跄,半晌後才哭了起來,“那素兒怎麽辦,她該怎麽辦?”如今瑞王做不了皇帝,素兒還只是個妾,日後還能有什麽好日子過?

梁宏見姑母哭得厲害,也不知道該怎麽勸慰,當初他便不太贊同表妹去做妾侍,如今瑞王府失勢,表妹身為妾侍後半生那裏還能舒适?

他看了眼姑母身後的青瓦農舍,不由得想起當初昌德公府的三個表妹。大表妹嫁給了端王,如今端王繼位為帝,大表妹便是板上釘釘的皇後,只是要等到熱孝過後才能真正的晉封。二表妹雖為庶女,可是曲家落沒後,卻有一個富裕秀才娶她為妻,到最後反倒是姑母生養的三表妹成了一個讓人瞧不上的妾。

這是不是當年姑父不顧一切的迎娶姑母的報應?梁宏從包袱裏取出一小包銀子:“姑母,我們全家準備搬回老家西郡了,這些銀兩您拿着吧。”他見梁氏木讷的站着,便把銀子塞到她手裏,“如今新皇登基,想必會赦免一些人,我已經托人打聽過了,姑父不久便能從天牢裏出來,屆時你們好好過日子,我在這裏跟您道別了。”

他在曲家府上也住了不少時間,如今全家要離開了,他能留下的也只有這麽一小包銀子了。

“表哥要走了嗎?”曲望之從屋裏走出來,他身上穿着一件灰撲撲的粗布衣,頭發也亂糟糟的,看起來十分狼狽。

梁宏看着這個樣子的表弟,有些心酸的拱手道:“告辭,多保重。”

曲望之看着表哥離去的背影,心中的恐慌越來越大,如今連表哥一家都搬走了,被母親苛待過的大姐就要成為皇後了,他們一家人還能把日子過下去嗎?他忽然有些怨恨自己的母親,若是母親待長姐好一些,他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梁氏不甘的看向皇宮方向,回頭看了眼滿身狼狽的兒子,一口氣上不來,直直暈了過去,陷入黑暗前,她看到的是兒子慌亂無助的雙眼。

如今後宮中是忙作一團,先帝的後妃們通通要從原本住着的地方搬出去,承寵後有過子嗣的還好,只是搬往後宮中專門給太妃們居住的地方,沒有子嗣的位分又不及妃位的,就只有搬去京郊的一座行宮中過完餘生。

曲輕裾看着先帝太妃們的名單,細細數了一下,有名分的二十餘人,除開有子嗣位分高的,餘下的有十二人要搬去行宮。至于那些被先帝寵愛過又沒有名分的,按照以往的老方法,竟是全部送到京郊的一座道觀中做道姑,此生再無出來的希望。

曲輕裾嘆了一口氣,合上手裏的名單:“按照祖制,這些承寵過的女子必須要送往道觀嗎?”

錢常信看了眼被娘娘合上的名單,躬身答道:“回娘娘,這都是以往的一貫做法,倒也不是必須送這些承過聖恩的姑娘進道觀做姑子。”

“既然如此,這些人也安排進京郊行宮去,行宮雖不比宮裏舒适,但總比清苦的道觀好,”曲輕裾皺着眉道,“多進去幾個人,雖然每年要多花些例銀,但是就這麽些人,能多花到哪去。”全是姑子的道觀能有什麽香火,去到這種地方,跟遭罪也沒有什麽差別,身為女人,她可沒有為難女人的愛好。

慶德帝做了幾十年皇帝,統共伺寵幸了這麽些女人,放在這種朝代背景下,還真算不得貪花好色。

“娘娘仁厚,奴才這便吩咐下去,”錢常信取過名單,又從懷裏掏出一張圖紙道,“太後娘娘已經從魁元宮搬到長寧宮,這張是魁元宮翻修圖紙,不知娘娘可要需要改動的地方?”這母後皇太後搬走了,新主人便是眼前這位了。

曲輕裾接過圖紙看了一眼,只覺得那橫線豎線看得眼暈,便道:“圖紙我先看看,想來也沒有什麽大問題。”

錢常信見狀,也沒有多說,言明皇上要過來用晚膳後,便退了出去。

曲輕裾站在在天啓宮後殿中窗口處,便能看到與天啓宮同在中軸線上的魁元宮,這兩處是唯一修建在正位上的宮殿,兩宮的距離也最近。可是偏偏這兩座宮殿的前主人形同陌路,相敬如冰,至死也沒有什麽感情。

她聽金盞講過先帝駕崩時發生的那些事,金盞口才很好,講起當時的情景就跟自己在現場似的,就因為這樣,曲輕裾才覺得後宮之人的不易。

皇後的冷靜理智,淑貴妃的失态,還有敬貴妃的傷心欲絕,甚至還有連天啓宮大門也沒有進去的溫貴嫔安貴嫔。

慶德帝是握着敬貴妃的手駕崩的,有人說他是帶着笑離開的,這讓曲輕裾有些不明白,慶德帝的真愛不是淑貴妃麽,怎麽到了最後,反而惦記敬貴妃的好了?

還有先帝口裏念到的那個“婵兒”或是“蟬兒”是誰,敬貴妃還是其他別的女人?

皇帝下葬當日,曲輕裾與賀珩披麻戴孝一路護送慶德帝遺體到了皇陵,然後便是東跪西跪,待賀珩念悼文時,曲輕裾便跪在下面與其他人一樣痛哭流涕,待葬禮結束,她幾乎覺得自己的腿不是腿,眼睛也都快變成“縫”眼了,身上的麻木孝衣幾乎能擰出水來。

待熬到回宮,已經是深夜了,曲輕裾在浴桶中泡了一個澡,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剛穿好衣服,就見賀珩穿着一件素色紗袍進來了。

賀珩進屋子見曲輕裾雖帶着倦色,但是并沒有因為在烈日下暴曬傷到,便放下了心,他順手取過木槿手裏的棉布,替曲輕裾擦着濕潤的頭發:“這幾日辛苦你了。”他嘆了口氣,“再過些日子,便要把府裏的人接進來,她們的位分如何定,你可有想法?”

按照規矩,除開嫡妻外,新皇其他女人至少要等先帝大行二十七日後方能進宮,正式冊封更是要等三個月以上。但是不管如何,該安排的必須要安排,就算不能馬上晉封,但是誰該封什麽品級,誰住什麽地方,也必須提前定下。

曲輕裾搶過賀珩手裏的棉布,自己慢慢擦着,“她們是皇上你的妃嫔,豈能由我來定。”

看着對方疏淡的眉眼,賀珩心頭微澀,他嘆了口氣,按住曲輕裾擦頭發的手,“她們不過是後宮妃嫔,你是我的皇後,是要陪我一生的女人,這些事當然可以由你來定。”

曲輕裾突然笑開,她把棉布扔到一邊,看着賀珩笑道:“皇上,說話可算話?”

盡管曲輕裾用着玩笑的語氣說這些話,但是賀珩就是莫名的覺得,對方這句話問得格外認真。

他心頭一震,看着她慢慢的鄭重的把頭點了下去,俯身在她額角吻了一下,“我說的都是真的。”

曲輕裾默默的垂下眼睑,随即眼神一變,笑着道:“既然皇上你這麽說,那日後宮裏美人位分我就做主了。”反正她早打定主意快活一天是一天,那麽現在也不變。

賀珩能容忍她多久,她就嚣張多久,待賀珩容忍不了她的那一天,大不了也就一死。

人生自古誰無死,不過是爽死或者憋屈死。

察覺對方莫名的變得活力四射,賀珩雖不明白為何她轉變這麽快,但是心頭那點憋悶卻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再度笑眯眯的拿起棉布給曲輕裾擦起頭發來。

“江氏出生雖不比馮氏,但是為人十分沉穩,進退有度,不如就晉她為妃,居玉屏宮。羅氏沉默寡言,為人老實,居三品貴嫔合适。韓氏最早伺候你,不過出生實在低微,不如封個五品良娣。至于馮氏,出生雖好,但是由側妃貶為侍妾,我待她也沒有什麽好感,她品級由皇上你自己定吧。”曲輕裾十分率性的表示了自己的喜惡,至于賀珩如何想,她懶得管這麽多。

賀珩确實沒有想到曲輕裾會直接對着自己說不喜歡某個侍妾,見她一副随便你怎麽想的模樣,他心情甚好道:“其他人都照你的意思辦,至于馮氏,既然你不喜歡,我也不喜歡她,就封個七品才人。她怎麽也算是王府老人,低于七品不太合适。”

對于賀珩最後一句類似于解釋的話,曲輕裾斜睨了他一眼:“這可是皇帝你定的,與我可沒有幹系。”

“不是說我不喜歡她,與你有何幹,”賀珩摸了摸她頭發,發覺幹得差不多了,才有些不舍的起身,“時辰不早了,今日你曬累一天,早些睡吧。”

因為熱孝期,他們就連私下待久了都不行,更何況是通房,曲輕裾微笑着目送他出了後殿的門,伸手撥了撥頭發,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明顯。

慶德三十四年,大隆朝慶德帝駕崩,皇二子繼位,因先帝剛逝,新帝大為悲恸,表示當年仍延用慶德為元號,并欲守孝三年,臣子們雖感皇上仁孝,但是帝王何等繁忙尊貴,守孝三年實在傷害龍體又與社稷無益,于是在滿朝大臣苦求無數次後,新帝才勉強答應以月代年,守孝三月。

就因此事,新帝多次至先帝靈位前告罪,并日日上香不斷絕,此舉引得天下學子贊譽,并且有不少人為此立書立傳,以示新帝之仁孝。

不管前朝如何,在先帝大行一月後,曲輕裾終于下令讓人迎端王府的幾位侍妾入宮。

當然,除了賀珩以及幾個近身伺候的人外,誰也不知道,這些侍妾的品級宮殿不是由皇上決定,而是由皇後決定下來的。

☆、87·愚蠢

端王府的男女主人雖然已經進了宮,但是此處仍舊有重兵把守着,過往的人都知道這是新帝登基前住過的宅子,路過時都格外小心。

如今就連端王府上的妾侍娘家,身份那也是水漲船高,雖沒有多少人去特意讨好,但是對這些人客氣了不少。

對于端王府的妾侍們而言,王爺能繼位,那實在是天大的驚喜,王府的侍妾能與宮裏的娘娘相比嗎?更何況她們幾人都是皇上登基前伺候的,位分怎麽也不會太低,到時候就算皇上待她們不夠寵愛,至少身份上還過得去,史書上也能記上她們一筆。若是王府侍妾,百年之後,誰還記得她們?

可是很快她們的興奮勁兒便過去了,王妃在皇上進宮的當下傍晚便接進了宮,此後便沒有聖旨下來。眼看着先帝的靈柩送往了皇陵,眼看着皇上舉行了登基大典,但是仍舊沒有人來接她們進宮。

馮子矜與韓清荷心裏焦急,便商量好一起去找江詠絮,怎麽說江詠絮現下也是她們幾人中地位最高的一個。可是等兩人走進江詠絮的院子後便傻眼了,虧得她們兩人心急火燎的,結果這位竟是坐在樹蔭下看書,前面擺着一盞涼茶,身後還有個丫鬟打扇,那模樣可真是惬意得很。

馮子矜瞧不得她那副淡定的樣兒,便上前道:“江側妃真是好涵養,到這個時候也不着急。”

江詠絮把書合上,看了兩人一眼,“兩位妹妹請坐,這麽大熱的天兒,怎麽到我這裏來了?”

丫鬟搬來兩張凳子放到兩人身後,韓清荷雖然也心急,但是也知道馮子矜的話有些不對味兒,她道聲謝後才笑着坐下:“這些日子皇上與娘娘都不在府裏,我想着有些無聊,便想着到姐姐你這裏說說話。”

江詠絮知道韓氏也在心急進宮一事,雖然話比馮氏說得漂亮,但是心思卻不比馮氏少,她端起茶杯道:“這是前幾日娘娘特意讓人帶來的茶葉,一口下去清涼消暑,兩位妹妹不如也嘗嘗。”

端起面前的茶葉抿了一口,韓清荷覺得茶葉有些苦,但是咽下後,确實覺得心頭的暑意消了些,她放下茶杯笑道:“娘娘賞下來的果真是好東西,可見娘娘心疼姐姐呢。”王府裏的四個侍妾,曲輕裾雖然誰都不親近,但是待江詠絮确實要好上幾分。想到這裏,韓清荷有些後悔,若是當初她也學着江詠絮早早向曲輕裾投誠,日後就算皇上不寵愛她,但有了皇後倚靠,日子也會好過不少。

聽出韓氏話中有刻意讨好自己的意思,江詠絮淡淡一笑:“娘娘待我們都是一樣的,妹妹說笑了。”說完,她看向馮子矜,“妹妹也是來找我說話的?”

“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就問你一句,你知不知道我們什麽時候入宮?”馮子矜看也不看桌上的茶,有些不耐的搖着手裏的扇子,“別說那些虛的,難不成我們被娘娘就這麽晾着?”

“我們何時入宮,是皇上與娘娘說了算,我如何得知?”江詠絮看着馮子矜手上的扇子,那扇面上描着大朵大朵的紅色牡丹花,她勾了勾嘴角道,“如今後宮事務繁亂,先帝大行也不過一月,皇上與娘娘都在悲痛之中,我們豈可給皇上與娘娘添亂?”

馮子矜瞥了眼江詠絮臉上的笑,嗤笑道:“江側妃果然好氣度,既然如此,我便走了。”她站起身,哼道,“有本事你就別進宮。”說完,便怒氣沖沖的出了側院。

韓清荷捧着一杯茶幹笑兩聲,她看了看馮子矜的背影,“馮姨娘性子還是這般。”

“這性子入宮,有她受的,”江詠絮看慣了馮子矜的做派,淡定的轉頭對她道,“我們是皇上身邊伺候的老人,早晚會有人接我們入宮,有什麽可急的。宮裏人事變動,各宮的主子要搬遷,我們又不是正妻,有什麽資格像娘娘那樣早早就進宮?”

“姐姐是難得明白人,妹妹受教了,”韓清荷笑着應下,“娘娘賢德,定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的。”她雖是王爺身邊最早伺候的女人,可是在江詠絮面前,也只能稱她一聲姐姐。想到不久要進宮,她就有些忐忑不安,也不知皇上會給她什麽位分,她在四人中身份最低,想來位分也會是最低的。

這麽一想,她原本的興奮勁兒消了大半,對江詠絮道:“我們四人中,只有我出生最為低微,就連羅妹妹都有個因公病逝的舅舅,我能有什麽呢。”想着自己父親那八品官位,說起來是官,實則連王府看門的都比不上。

“妹妹何必這麽想,我們都是伺候皇上的,難不成皇上是看我們娘家定位分的?”江詠絮勸慰道,“這麽想可不對。”

韓清荷馬上反應過來,娘娘可是連娘家都沒了,她這話可說不得。想到這,她馬上道:“是我想得岔了。”

“這就對了,人只要會想,就沒什麽過不去的坎兒,”江詠絮剛說完這句話,就見王府一個管事滿臉喜色的跑了進來,一到她們面前便行禮道,“各位主子,皇上聖旨下來了,要接諸位主子入宮呢。”

江詠絮算了算日子,今天是先帝大行第三十二天,這個時候入宮,正是合适。

她看向皇宮方向,嘆了口氣,東西都是早收拾好的,就等着這個聖旨下來了。

因為先帝的駕崩,新帝繼位,天下又風調雨順,倒也沒有誰找事來惡心賀珩,唯一讓他不高興的大概便是這會兒在朝上說曲輕裾身份不堪為後的禦史了。

他面色沉靜聽完禦史的話,冷笑道:“照你這麽說,若是天下男人都因正妻娘家犯了錯事便抛棄結發之妻,那麽還何談糟糠之妻不下堂?又或者說,在秦禦史心中,發妻是可以随意抛棄的。”他重重的一拍龍椅扶手,怒指着這位禦史道,“如此薄情寡義狼心狗肺之人,豈堪做我大隆朝禦史,若是天下禦史皆如你這樣,我大隆朝還有何情義可言!”

“皇上!”秦禦史沒有想到皇上把話說得這般嚴厲,腳下一軟,便跪了下來,“皇上,王妃雖是皇上您結發之妻,可是她有如此不堪的長輩,何以母儀天下?”

“秦大人這話是指我田家女子不堪?”田晉珂一步跨了出來,語氣沉痛道,“皇上,微臣的妹妹雖不是奇女子,但是也算是謹言慎行,聰敏賢德,早年雖被狼心狗肺之人害了性命,但是何來不堪二字,求皇上還微臣妹妹一個公道!”

衆人都知道秦禦史指的是原來的昌德公與梁氏,可是田晉珂的妹妹才是王妃生母,秦禦史這是拿着把柄往別人手裏送啊。

“皇上,微臣以為,王妃生母曾受過孝慈恭皇後親口誇贊過,自小又有祥清候夫人教導,為人十分賢德仁厚,又是皇上發妻,乃是後位不二選擇。曲氏一家所犯罪孽,王妃本是受害人,秦禦史非但不同情,反而以此誣蔑王妃清譽,實在太過荒唐,懇請皇上重責此人,還田大人一個公道。”羅長青臉色同樣凝重的站了出來,孝慈恭皇後乃是先帝已經逝去的母後,羅長青擡出她來,就是給曲田氏擡高了身份。

“臣附議!”魏炆廣站了出來。

“臣弟附議!”賀明跟着站了出來。

“臣等附議!”

在場大臣誰看不出皇上待王妃的感情,更何況人家端王妃還有田家站在身後呢,這秦禦史好歹也是書香名家秦氏一族的,怎麽就做出這等蠢事。

“來人,奪去此人官位,此生用不得錄用。”賀珩冷冷的看着面色慘淡的秦禦史,沉聲道,“讀書人當先修心,不然書讀得再多,失了情義又有什麽用。立後之事今後無需再議,朕此生只立曲氏為後,再無二人!”

前面的話還好,衆人聽到“再無二人”時一愣,随即齊齊跪下道:“皇上重情重義,臣等楷模。”

滿意的看了眼下面跪着的朝臣,賀珩站起身道:“退朝!”

衆人跪着目送皇上離開後,才慢慢的站了起來,不少人開始稱贊皇上的美德,想必今日之後,大隆朝寵妾滅妻的男人又會少許多,尊重正妻的男人又要多上不少。

便是田晉珂也沒有想到皇上會當着文武百官的面說出這麽重的承諾,他甚至有些不敢置信,皇上會決意此生只有外甥女一個皇後。

“賢婿,我們一道走?”羅長青笑着走到田晉珂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岳父請,”田晉珂拱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落後了羅長青半步。

羅長青也不跟他堅持,二人慢慢走出大殿,他道:“早前聽聞娘娘與瑞王妃關系不睦,今日看來,還真不是謠言。”

田晉珂扯了扯嘴角,“岳父所言甚是。”

只是秦家這次做得也太難看了些,他心情頗好的笑了笑,不管怎麽樣,皇上能這般待外甥女,他早逝的妹妹總算能瞑目了。

“皇上,”錢常信看着皇上不太好看的臉色,小心捧上一杯茶。

“秦氏!”賀珩一手把茶盞揮落在地,沉聲道,“看來朕的三弟府上伺候的人還少了些。”

☆、88·封後

幾輛素色馬車經過側門進了皇宮大門,守門的護衛看着這些馬車漸行漸遠,這陣仗比起皇後娘娘進宮時可要差遠了。

如今皇上雖沒有正式冊封皇後,但是經由朝堂上那一鬧,宮裏誰還不知道曲氏就是板上釘釘的皇後,殿中省不知有多少宮女太監削尖了腦袋想去伺候皇後娘娘,可惜皇上親自替皇後娘娘選了一些得用的人。光是皇上待皇後娘娘這份心思,便讓宮裏人看得明明白白,在皇上心裏,端王府那些侍妾加起來還比不得皇後娘娘一根手指頭。

“停!”細長的太監聲音在馬車外面響起,幾輛馬車便同時停了下來,下令的太監看了眼身後的馬車,揚聲道:“請諸位主子下車,上步辇。”

江詠絮扶着艾綠的手下了馬車,見不遠處放着四架步辇,其中一架比其他三架精致不少,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原本下令的太監便走到她面前,笑着道:“見過娘娘,奴才是玉屏宮的總管事何壽,請您請往這邊走。”伸手便把江詠絮往最精致的步辇處引。

扶着江詠絮的艾綠心頭一喜,這個太監敢稱她主子為娘娘,是不是說明皇上要給主子一個高位分?

待江詠絮坐穩步辇,太監擡了擡手:“起。”說着,也不管其他三人,跟着江詠絮走了。

待江詠絮的步辇起步了,才有太監上前口稱主子引着三人做上步辇,跟在江詠絮身後走着。

他們這些侍妾進宮後首先要拜見的便是皇後,一行人走了一段距離,在靠近天啓宮後殿時,便放下步辇,由四人步行着走進去。

何壽走到後殿門口,對着守門的太監道:“端王府上的諸位主子接進宮來了,煩請公公通報一二。”

守門的太監品級雖不及何壽,但是卻是在天啓宮當值的,他見何壽十分禮貌,自然也不會擺出高姿态,他對着何壽一拱手:“原來是何公公,且稍等,小的進去問問。”

“有勞,有勞!”何壽臉上的笑容更加的熱情,眼見對方進去詢問後,才轉而走到江詠絮身邊,小聲道,“娘娘,因為魁元宮翻新工程不小,所以皇後娘娘如今暫居在天啓宮後殿,您居住的玉屏宮離得魁元也不遠,日後給皇後娘娘請安倒也十分方便。”

江詠絮當下明白這個叫何壽的便是自己宮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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