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過年
顧曉池走到家的時候,奶奶已經睡了。
放下手電,洗了澡,換了睡衣,顧曉池躺在床上,再次擰開臺燈。
睡不着,盯着書上的一副油畫發愣。
那是拉斐爾·桑西的《披紗巾的少女》。華貴衣裙的百褶紋,用的是淺绛和銀灰。
領口一大片潔白的皮膚露出來,在琥珀色項鏈的襯托下,更顯豐潤。
頭披一塊白紗,柔柔的,像仙女。
顧曉池出了一會兒神,把書合上。
年會麽……她在心裏想。
剛才看到,平日裏總穿童裝毛衣和牛仔褲的小平,也穿了一件禮裙,淡淡的鵝黃色,領口綴滿了童趣的百褶邊,蓬蓬袖,像從林子裏鑽出來的小精靈。
韓菁偶然從她身後路過,穿一件月牙白的魚尾裙,帶一條簡潔的珍珠項鏈,倒是與小平很相襯,顏色組合起來,清清爽爽,像即将到來的春天。
顧曉池忍不住一直想,年會上的葛葦,會穿什麽呢?
手機突然響起來,連震了二三十下,震得從床頭櫃上,掉到了顧曉池的枕頭邊。
顧曉池懷疑手機中病毒了,摸過來一看,才發現自己被小平拖進了一個微信群裏。
那應該是公司的大群,叫“橙心橙意一家人”。顧曉池看了一下群成員,足足有幾百人。
像她這麽一個兼職夜班司機的小職員,忘了加群,好像也沒人記得。
直到今晚,小平想起把她拖進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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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的震動,是小平連發了二三十張年會上拍的照片。今天倒奇怪,卧室裏也有4G信號。
村裏的信號就這樣,時有時無的。
顧曉池心裏一動,一張一張的點開。
前十幾張快速略過,直到第二十張的時候,顧曉池點了“下載原圖”。
那是葛葦。
穿一件藍色禮裙。暗藍色,甚至接近于墨,像剛才顧曉池頭頂的天空,在無限黑暗裏泛出一點點藍。
襯得她膚白勝雪,整個人都在發光。好像她就是整片天幕上,唯一的一顆星辰。
沒帶首飾,連一條項鏈都沒有。
卻一點兒也不覺得素。濃郁的眉,绛紅的唇,大氣又明豔,笑得張揚。
她端着一杯紅酒,身邊的人都圍過來鬧,酒杯搖搖晃晃,紅酒漬灑在裙擺上,葛葦卻毫不在意,笑得眼尾都皺了起來。
她只要恣意快樂,今朝有酒今朝醉。
像一貫的她。
顧曉池眯了眯眼,把照片點擊放大。
照片的角落,竟然有一張熟悉的臉。
校花賀淼。
她擠在鬧酒的人群裏,沒有很靠近葛葦,一雙眼的眼神,卻始終停留在葛葦身上。
顧曉池微微皺眉:橙果的年會,賀淼怎麽在?
也不知是幾點睡着的,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被子都沒蓋好,手機還握在手裏。
解鎖屏幕,一眼就看到葛葦穿暗藍色禮裙的那張照片。
美得像一個遙遠的童話。
不像眼前,灰蒙蒙的樹,灰蒙蒙的天,桌子上的格子布,還是上個世紀的老舊範兒。
安寒打電話來的時候,顧曉池微微有點咳嗽。
安寒問她:“怎麽,感冒了?”
“昨晚被子沒蓋好吧。”顧曉池說:“沒什麽事。”
“小心點。”安寒叮囑她,又神神秘秘的說:“給你說一八卦。”
“嗯?”
不知怎的,顧曉池直覺安寒的八卦,與橙果有關。
果然安寒說:“你知道賀淼昨晚去哪兒了麽?”
“你說。”
顧曉池的心往下沉。
安寒說:“她去橙果的年會了,和葛葦黏糊了一晚上。”
“啊。”顧曉池不知該說什麽。
“我以前知道她家境不錯,可不知道她爹那麽牛。”安寒說:“原來她家那個賀氏集團,就是做物流那個賀氏。你聽過吧?觸角很長,娛樂圈都有涉足。”
“賀淼也不知是不是學畫覺得平淡了,竟然要進娛樂圈。”安寒啧啧稱奇。
顧曉池輕聲問:“要進橙果?”
“不是。”安寒說:“賀氏注資了柏萱,賀淼簽了那裏,她昨晚去橙果的年會,據說是去挖角葛葦的。”
“應該……沒答應吧?”顧曉池問。
因為她覺得喬羽在國內的經濟約,就簽在橙果,葛葦應該不會離開橙果。
果然安寒說:“是的。但這不是最大的八卦。”
“還有什麽?”顧曉池眼皮一跳一跳的。
“說出來你都不信。”安寒道:“賀淼她跟葛葦表白了。”
“什麽?”顧曉池下意識的反問了一句。
安寒繼續說:“據說追葛葦的人可多了,畢竟現在喬羽訂婚了麽。賀淼說,昨晚年會上,給葛葦送車送房子的都有,還有好幾個小鮮肉,趁着喝多了總往葛葦身上靠,一看就不懷好意。”
“那……”顧曉池想問葛葦是怎麽回複的,卻覺得嗓子發澀。
安寒說:“葛葦好像都沒收。但是……”
顧曉池捏着床頭櫃上的書角。折起來,又放下,折起來,又放下。
深深的一道折痕,像折在人的心上。
為什麽所有的好消息後面,都要跟一個“但是”?
安寒說:“但是葛葦說,追她的她都歡迎,來者不拒。”
顧曉池想起葛葦的那句話:我沒有心。
那句話的意思是,她也不知道除了喬羽,她還能不能喜歡上其他人吧。
顧曉池只是她所有可能性中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
“你怎麽不說話?”安寒問她。
顧曉池艱難回答:“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虛無的解釋了一句:“我不太八卦。”
安寒哈哈一笑:“那就祝我們都不挂科吧。”
美院的考試涉及一些教授的主觀分數。放假的時候,期末考的成績還沒公布。
顧曉池挂了電話後,說來也巧,收到學校的短信。
各科的成績都出來了,顧曉池看了一眼,應該還算不錯。
又一個電話進來,是周骊筠:“成績看到了?”
“看了。”顧曉池輕聲說。
“這學期的一等獎學金是你。”周骊筠笑了:“老師很為你驕傲。”
“謝謝周老師。”
顧曉池誠心誠意。從入學開始,周骊筠對顧曉池指導不少。
周骊筠說:“大二會分專業方向,你可以先開始考慮了。”
“油畫應該是不能放的。”周骊筠不願放過這棵好苗子:“但你腦子快,又勤奮,服裝設計或許也可以兼顧。”
周骊筠看過顧曉池畫的人物,眼睛會說話,這還不是最難得的,就連那些衣服的褶皺,都在配合着動作,述說着人物的情緒。
周骊筠知道這孩子真正有天賦。也知道她家的情況,不能只玩純藝術曲高和寡的那一套,所以早早替她打算。
顧曉池感激:“好,我會考慮。”
周骊筠神秘一笑:“你不久後,應該會收到我的新年禮物。”
周骊筠對顧曉池,好得過分。
挂了電話,顧曉池去告訴奶奶自己得了一等獎學金的好消息:“下學期的學費,您不用犯愁了,我自己打工的錢,夠付生活費就成。”
奶奶拍着胸口:“阿彌陀佛,這是你在天上的爸媽保佑。”
顧曉池沉默。
她并不确定是不是。
按說小孩三歲之前是不應該有記憶的。可顧曉池分明記得,在爸媽外出打工以前,春節的時候,她見過她們。
父親喜歡喝酒,五官英俊,卻有酒糟鼻。倒是母親與現在的顧曉池,長得更像一些,一雙哀怨的眼睛,比顧曉池妩媚。
母親看着顧曉池的眼神,不是溫情,是嫌惡。顧曉池聽到她說:“怎麽就意外生了你呢?”
“要是沒有你,我們肩上的擔子,可就輕多了。”母親嘆了口氣。
“真希望當時流産了,讓你死在我肚子裏。”母親抱起顧曉池,把她往天上抛,又接住,像對待一個什麽小玩意兒,嘴裏念念有詞:“小累贅,小累贅。”
再後來,父母就出事了,再也沒回來過。
顧曉池小學的時候,有一次被同學欺負得很慘,回來後沉默很久,對奶奶說起這段往事。
“沒有人愛我。”年紀那樣小的顧曉池,下了老成的結論:“奶奶,除了你,連爸媽也不愛我。”
奶奶大駭:“胡說,三歲以前的小孩子能記得什麽,那都是你自己臆想的。”
“都怪你爸媽陪你太少。”奶奶擁住顧曉池:“但他們是愛你的。”
顧曉池沉默。她不想跟奶奶頂嘴,但她不信。
母親的眼神和語氣都太生動,到現在還歷歷在目,顧曉池不信那只是她的臆想。
沒有人愛,養成了她淡漠又冷清的性子。從小到大唯一感受的溫暖,第一次來自于奶奶。
第二次來自于一個陌生的女人,葛葦。
有了葛葦,顧曉池才能走出大山,進了美院,遇到安寒這樣的朋友,又遇到周骊筠這樣的老師。周骊筠寄給顧曉池的新年禮物,是一整套《技術繪圖》,教人如何繪制不同類型的服裝圖紙。
再加上陰差陽錯,她成了葛葦的夜班司機,每晚都能站到葛葦的身旁,便天真的以為,她和葛葦處于同一個世界。
原來并不是。
顧曉池只是一粒沙,而葛葦擁有的是一片沙漠。
吃午飯的時候,奶奶的開心還在延續,摸索着給顧曉池夾菜:“好孩子,多吃點,下學期再考個第一回 來。”
筷子顫巍巍的,夾偏了,差點掉在桌上,顧曉池趕緊把碗伸過去接住。
芋頭噎人的吞不下去。連沒放多少小米的小米粥,都覺得稠厚得難以下咽。
恍恍惚惚的,就到了春節那一天。
電視機的屏幕花了,一道道的,春節晚會的主持人們都變成了結巴:“春春春……春節快樂!”
顧曉池沒太在意,盯着手裏的手機。
村裏信號太差,大多數時候是收不到微信的。不過不知怎麽的,春節這天晚上,倒是一條微信提示彈了出來。
來自橙果的大群。本來年會之後,那個群已經沉默好久了。
可能因為老板在群裏,大家平時都不冒泡的。
說話的人是葛葦:“十二點的時候我發紅包,大家注意手速哈。”
說完群裏又沉默了。顧曉池覺得,應該不是沒人回複葛葦,而是4G信號又沒了。
熬到十點的時候奶奶去洗澡,她精力不濟,睡得早,交待顧曉池守歲。
顧曉池點頭說“好”,扶着奶奶回房間。
電視裏的小品演員也變成了結巴:“單單單……單身一時爽,一直單身一直爽!”
顧曉池想了想,把電視關了,讓那群結巴和自己的耳朵解放,在電視櫃下面,摸出手電。
她打算上山。
外面黑漆漆的。只有附近的幾處低矮平房,亮着昏黃的燈光。
很靜。現在村裏也不讓放鞭炮了。只聽得到顧曉池自己的腳步聲。
踩在泥地上,沙沙的。偶爾踩到一片枯黃掉落的葉子,咔嚓一聲,就碎了一地。
南方的冬天更冷。是那種會浸入骨子裏的濕冷。
顧曉池吸吸鼻子,把身上的藍色棉服裹得更緊了一點。
這是她除了那件黑色棉服以外,擁有的唯一一件棉服。倒和葛葦禮裙的顏色一樣,都是藍。
只是,一個是高高在上的藍色天幕、點綴着耀眼奪目的星光,一個是逼仄平房窗戶上的藍色舊窗簾、染了洗不掉的油漬。
顧曉池用手電照了照自己的袖口。
那塊油漬還在。在食堂吃飯時不小心沾上的。無論顧曉池怎麽洗,都還有一個淺淺的印子。
別人瞧不出來,顧曉池卻一直知道,那塊油漬就在那裏,像一個印章,時刻提示着她的窘迫。
爬到山頂,摸出手機來看了看,還不到十一點。
一走到那塊沒被樹遮擋的空地,手機就接連震動起來,震得顧曉池手發麻。
也有單獨發給她個人的。一條來自安寒,一條來自周骊筠,祝她新年快樂。
大多數是來自橙果的那個群,葛葦發了那條要發紅包的消息,把無數潛水的人都炸了出來。
很多人都在發表情,一個戴紅帽的小人兒猛烈磕頭,地板都被磕出一條縫,旁邊一個破了口子的小瓷碗裏,放了一個巨大的紅包,嘴裏嚷着“謝謝老板”。
跪舔的姿勢,刷了屏。顧曉池跟着笑了一下。
也不是開心。就好像為了應景,該笑這麽一下。
時間還早,把手機收起來,顧曉池從棉服口袋裏,摸出煙,抽出一支。
點了,紅色的煙頭一明一滅,成了山上唯一的一點光源。
新年的熱鬧,都在遠遠的山腳下,遠得跟顧曉池沒有任何一點關系。
她習慣這樣的清靜,也喜歡這樣的清靜,只是今年不知怎麽的,心裏覺得有點寂寞。
深深吸了一口煙,薄荷的味道進入肺裏,更冷。
顧曉池擡頭看天,暗藍色,像葛葦年會上穿的那條裙子。
其實安寒除了新年祝福以外,還給顧曉池發了一條信息。
挺八卦的:“哇塞你知道嗎?賀淼還給葛葦送了份新年禮物,gi的全球限量餅幹盒,根本訂不到貨那款,太心機太綠茶了!”
安寒的意思是,這餅幹盒本來的價錢,在葛葦那兒是一筆小錢,但又很難訂到。
賀淼送這份禮物,一是昭顯了自己的家世和用心,二來這禮物又不算特貴,葛葦拒絕反倒顯得刻意。
肯定也就收了。
顧曉池呼出一口氣,把最後一點煙吐出,煙蒂扔在地上,用舊得發灰的運動鞋來回碾壓。
那一點火星,早就滅了。顧曉池的腳尖,卻一直來回摩擦着。
直到把那煙蒂,踩得扁扁的。
顧曉池撿起來,扔進了一旁的竹筐裏。那是村裏人放在山上的,當垃圾桶用。
望着星空發了一會兒呆。真的冷,顧曉池覺得自己的手和腳都凍住了。
顧曉池蹲在地上,抱住自己。
不知道屋裏的奶奶睡得好不好。
顧曉池摸出手機,吸吸鼻子,終于,還有兩分鐘就新年了。
顧曉池靜靜等待。
遠處好像聽到有人倒數的聲音,應該是村子裏的某個大家族,跟着春節晚會起哄。
“十、九、八、七……”
顧曉池點開“橙心橙意一家人”的群,盯着葛葦的頭像。
葛葦的頭像沒什麽誠意,就素着一張臉随手一拍,還是那種仰拍的死亡角度。
不過真美人沒在怕的,還是能看出絕美的底子來。
有一次拍硬照的時候,韓菁好像問過葛葦要不要換個頭像,葛葦豪氣的玉手一揮說不用,姐這張臉怎麽拍都拍不出醜照。
韓菁斜着眼呵呵一笑,有點無奈,但也不能反駁葛葦。
畢竟她說的是事實、
“四、三、二、一……”
村裏有人偷偷放沖天炮,“咻”的一聲蹿上天幕,又“啪”的一聲。沒有煙花的絢爛,就聽個響兒。
顧曉池對着頭像小聲說:“新年快樂。”
群裏一片寂靜。顧曉池覺得奇怪,挪了挪位置。
還沒消息,顧曉池又挪。接連挪了三次,手機才又一連串的震動起來。
又是那個把地板磕裂的小人兒刷了屏,大家都在嚷嚷“謝謝老板”。
看來葛葦的紅包已經發了。
顧曉池順着那一排表情往上翻,凍僵的手指不太靈光,讓她心急。
好不容易看到葛葦的頭像,旁邊是她發出的紅包,寫着“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顧曉池急急的點了一下。
彈出來一個提示:“手慢了,紅包已經派完了”。
顧曉池垂下手,盯着不遠處的竹筐垃圾桶發愣。
用得舊了,一根竹條支棱出來,在夜風裏晃啊晃的。
顧曉池覺得有點喪。
也不是想要錢,就是……
葛葦的追求者那麽多,一定想不起顧曉池這粒沙。
寒假要放小一個月,見不到她,想至少在春節這個特別的日子,與她有那麽一點牽連。
哪怕只是搶到她發的紅包呢。
也像她給了自己新年禮物似的。
顧曉池頭一次讨厭起村裏的壞信號。
又蹲了很久,等到群裏漸漸重歸于寂靜,葛葦也沒再說話了。
顧曉池站起來,腿都麻了,好像有一萬只螞蟻在爬。
她準備下山,腳步有點踉跄。
走到小路口子的時候,兜裏的手機忽然又震了一下。
顧曉池覺得應該是安寒,看完春晚後收到了什麽新的八卦消息,摸出來一看,愣了。
竟然是葛葦。
單獨的對話框,還有她們倆上次互相發過的自拍。
葛葦單獨給顧曉池發了一個紅包。
也沒寫什麽特別的,還是紅包的标準格式:“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顧曉池顫抖着手指點開。
腳都跟着抖了一下,路口的一個小石子,被她的腳尖踢到,骨碌碌滾下山去。
紅包裏,是葛葦發給顧曉池的二十塊錢。
顧曉池一愣。
之前跟小平視頻的時候,她說過,家裏長輩給的壓歲錢,就是二十。
葛葦……聽到了?
手裏的電話突然響了,顧曉池低頭一看,是葛葦。
她忽然有點緊張,沒立刻接,手機鈴聲一直響着,顧曉池又特怕它斷了。
心一橫,按了接聽:“喂?”
自己都能聽出聲音在抖。可能是在山頂上凍的。
葛葦輕笑的聲音傳來:“叫奶奶。”
******
橙果年會上,葛葦穿一件暗藍色的禮服,裙擺蓬蓬的,特別大,走路都得拎起來那種。
她喝多了,端着紅酒杯這兒飄一下,那兒飄一下,逮着人就結巴着問:“姐像不像最近流行的那個……迪士尼在逃公主?”
問完自己又一陣狂笑,覺得自己太嘚瑟了。
周圍的人被她逗的,跟着笑。葛葦挺喜歡這樣的。
喜歡喝多。喜歡有人陪着胡鬧。
至少臉上是笑着的。至于心裏,誰管呢。
她需要放肆,需要發洩。醉酒,是一個最好的借口。
所以每年橙果的年會,她都興致勃勃來參加。她是橙果的臺柱子,老板也喜歡她這樣給面子,總是待到最後一刻。
至于另一大臺柱子喬羽,常年在美國,年會是不會回來參加的。
葛葦也不知自己喝了多少瓶紅酒,酒量好像越來越好了,有點暈,但沒醉,就是話多。
終于到了萬衆期待的抽獎環節。
大多都是五百塊的末等獎。一等獎五萬塊,被一個化妝組的妹妹抽走了,三等獎一萬塊,不一會兒也被抽到了,是一個燈光師。
衆人一片起哄,夾雜着自己中獎概率又低了的惋惜。
小平忽然想起:“顧曉池提前請假回家了,她還沒抽呢。”
“對對對,你替她抽!”
衆人繼續起哄。大多數人根本不知道顧曉池是誰,都喝多了,鬧騰得兇,覺得開一次獎就刺激一次,腎上腺素飙升。
小平也喝多了,嘿嘿嘿的傻笑着:“好呀好呀。”
葛葦斜靠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大裙擺拎累了,兩腿平放在另一張椅子上休息,高跟鞋半掉不掉,挂在腳尖上一晃一晃的。
葛葦手裏還舉着紅酒杯,醉醺醺的建議:“給她打視頻!讓她親眼見證這奇跡誕生的一刻!”
衆人鼓掌:“好主意好主意!”
“二等獎好像還沒開過呢!”
葛葦勾勾手指:“小平,過來一下。”
小平跌跌撞撞走過去,被不平整的地毯絆得一個趔趄,紅酒灑在葛葦的裙擺上,葛葦哈哈大笑:“這下姐更香了。”
這一幕被旁邊的同事拍了下來,就是後來小平發到群裏的那張照片。
沒被拍到的一幕是,葛葦随意抖了抖裙子上的紅酒漬,然後附到小平耳邊,小聲說:“你問問顧曉池,她家裏的長輩都給她發多少錢紅包?”
葛葦現在已經聽說,顧曉池只剩奶奶這一個親人,相依為命。
無論奶奶發多少錢紅包,那都是顧曉池在這世上,最牽挂、也最令她暖心的一份愛。
葛葦莫名……想要一樣的。
最讓顧曉池牽挂,也最令顧曉池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