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同游
葛葦看着顧曉池。
良久,笑了一聲:“她給了你五百萬還是一個億啊?”
顧曉池也看着葛葦。
葛葦從口袋裏摸出煙盒,重新抖出一支煙,點了,抽了一口。
“電視劇裏不都這麽演的麽?惡婆婆要讓苦情女離開自己的寶貝兒子,都要拿錢狠砸啊。”
“就跟那diao鑲了鑽似的。”
葛葦的嘴裏特別髒,猛烈地抽着煙,看上去很煩躁。
顧曉池都不知道她是在罵電視劇裏的角色,還是在罵她自己。
反倒是葛葦吞雲吐霧的盯着顧曉池:“怎麽不說話了?你收錢了,答應了?”
顧曉池搖搖頭,又點點頭。
意思是沒收錢,答應了。
葛葦問她:“你沒收錢答應幹嘛?虧得慌。”
顧曉池反問:“我們是那種關系麽?深深相愛,需要狠砸一大筆錢其中一方才願意離開?”
葛葦抽着煙,不說話。
倒是顧曉池又說了一句:“喬羽不是回來了麽?”
葛葦問:“喬羽回來了我們就不能見面?維持純潔的革命友誼不行啊。”
Advertisement
顧曉池把葛葦手裏的煙抽過去,捏在自己手裏,看着她問:“你是想跟我當普通朋友?”
葛葦問:“不行嗎?”
顧曉池點點頭,說:“行。”
葛葦愣了:“行?”
顧曉池今晚第一次淡淡笑了一下,抽了一口剛才葛葦抽過的煙。
葛葦盯着煙嘴。她剛才補過口紅,煙嘴上留下了淡淡的一圈紅,是她嘴唇的形狀。
顧曉池只抽了一口,就把煙掐了。
她回答葛葦:“對,行。”
把煙頭扔進路邊的垃圾桶,騎上自己的共享單車,走了。
葛葦默默注視着顧曉池的背影。
少女的風衣被夜風揚起,一同揚起的還有黑黑的長發,有盤丸子頭時壓出的彎曲痕跡。
葛葦又從口袋裏摸出煙盒,抖了抖,什麽也沒抖出來。
低頭看了一眼,原來剛才被顧曉池搶走的,就是最後一支煙。
葛葦把空了的煙盒揉皺,團成一團,扔進路邊的垃圾桶裏。
再轉頭,顧曉池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
顧曉池沒想到自己會那麽快又接到葛葦的電話。
葛葦問她:“你周末要打工麽?”
顧曉池說:“要。”
葛葦想起那家莫名其妙的女仆咖啡館,又問:“你最近很缺錢?”
顧曉池說:“有點。”
葛葦問:“為什麽?”
顧曉池說:“有事。”
葛葦沒說話了。
顧曉池顯然沒打算告訴她。她顯然也需要遵循普通朋友的社交禮儀,朋友明顯不想說的,別再追問。
顧曉池這樣倔的性格,顯然也不會接受她的幫助什麽的。
葛葦沉默着思索,倒是顧曉池反問:“你有什麽事?”
葛葦說:“不是我,是喬羽。”
換顧曉池沉默,等她說下去。
葛葦說:“喬羽和她未婚夫,請我去郊區一山莊玩。”
葛葦報出一個山莊的名字。顧曉池想了想,好像聽程淩菲和賀淼聊天的時候說過,郊區剛開的,五星級标準,最近人氣很旺,房很難訂。
葛葦又說:“也請了你。你能去麽?”
顧曉池想了想:“能。我周末跟老板請個假。”
“能?”葛葦很驚訝。
顧曉池笑了:“你到底是想我去還是不想我去?”
葛葦沉默。
又冷笑了一聲:“不是我想不想你去的問題,是喬羽想讓你去。”
葛葦把電話挂了。
顧曉池默默看了一會兒屏幕,把手機收回口袋,向圖書館走去。
或許,就是因為喬羽想讓她去,她才會一口答應。
去看一看喬羽,想幹嘛。
******
周末見面的時候,顧曉池還是穿着平時的衣服。
黑色風衣,白色襯衫,洗得泛舊的白色球鞋。沒有刻意打扮。
她站在葛葦的家門口,說:“我不進去了,懶得換鞋。”
葛葦就靠着玄關站着,捏着自己的裙子邊玩兒。
她已經換好衣服了,一條櫻草色的裙子,很春天。這種有點兒熒光的顏色,穿在她身上,竟也一點不顯得惡俗。
衣服是精心挑過的,顧曉池能看出來。而且葛葦今天的妝很精致,刷了睫毛膏,一點點蜜桃粉的腮紅,口紅是薔薇玫瑰色。
顧曉池記得,是喬羽誇獎過、說自己喜歡的顏色。
葛葦在說着最近圈子裏的新聞,沒話找話。顧曉池本來盯着她的嘴唇,越看越覺得那口紅的顏色很刺眼。
顧曉池移開目光去。
見顧曉池不接話,葛葦也沉默了。
站了一會兒,葛葦又問:“也許喬羽她們堵車了,你真不進去坐會兒?”
顧曉池堅持搖頭。
打死也不願進葛葦家。
葛葦無聊的站着,一邊玩自己的裙子,一邊低頭看自己的拖鞋。
忽然發現,這好像是上次顧曉池來她家時,穿過的那一雙。
那時的兩人,還不是現在這樣普通朋友的關系。
她站得離顧曉池很近,能聞到顧曉池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有洗衣粉的味道,還有一種草本植物的澀味。
葛葦的喉頭動了動。
“喂……”她說。
結果這時,葛葦的手機響了。她看了顧曉池一眼,接起:“喂?”
顧曉池一直低着頭,保持沉默。
其實顧曉池隐隐能從手機聽筒裏,聽到喬羽的聲音:“我們到了,下來吧。”挺歡快的。
葛葦挂了電話。顧曉池拎起地上的包,說:“走吧。”
那個旅行包是葛葦的。她自己的東西,裝在肩上背着的書包裏。
葛葦換了鞋,跟在她身後。
從電梯走出來的時候,顧曉池把旅行包遞到葛葦自己手裏。
嗯,普通朋友。
上了車,發現是喬羽的未婚夫Ben在開車,喬羽坐副駕。
喬羽轉頭笑:“放松的行程,就不找司機了。”
葛葦說“好”。
車子平穩的行駛。路過高架橋,路過藍天白雲,路過一個個不知藏着什麽故事的行人。
葛葦看上去快要睡着了。
她最近總是顯得很累。
顧曉池跟葛葦一起坐在後排,能聞到葛葦身上的味道。
那味道還是熟悉的。酒香,茉莉花茶香,淡淡的卻很勾人。曾在一輛奔馳的後座被無限放大,因為那時,葛葦出了一身的汗。
手指攀着顧曉池的肩膀。連指尖都是那樣的香味。
顧曉池強迫自己轉頭看窗外,盯着一個路牌看得專注。
“黉街”。顧曉池不太認識那個字,就盯着下面的拼音看。
原來寶蓋頭多加兩點,下面一個黃字,不念huang,念hong。
顧曉池也不知自己為什麽看得這麽專注。
也不是什麽很重要的事。
車開了四個多小時,才抵達了葛葦所說的山莊。
四人一起下車,Ben拎着喬羽的行李,喬羽拎着葛葦的行李,很奇怪的配置。
辦理入住。四個人,兩間房。
葛葦看了正在跟前臺說話的喬羽一眼,又看了顧曉池一眼。
喬羽把房卡遞過來,笑着問:“房間緊,只訂到兩間,不介意吧?”
葛葦笑:“訂到兩間已經很厲害了。”
顧曉池沒再說什麽,接過房卡。
一起吃午飯,山莊的自助。
葛葦剛想站起來,喬羽按了按她的肩:“腿傷還沒完全好,我去幫你拿。”
葛葦點點頭。
旁邊的顧曉池,看了葛葦的小腿一眼。葛葦看她,她卻又移開了目光。
不一會兒,喬羽端着餐盤回來了。
牛排,松露口蘑,煎蘆筍上面灑了香菜。另有一碟子藍莓和草莓。
喬羽把碟子放在葛葦面前,眨眨眼:“不會胖。”
Ben指着碟子裏的香菜,用不太标準的中文說:“這是什麽奇怪的搭配?能吃習慣麽?”
葛葦和喬羽一起笑了。
顧曉池低着頭,把一大口意面塞進自己嘴裏。
喬羽說:“我可能是全天下最了解小葦口味的人。”
“比她自己還了解。”喬羽問葛葦:“你說是嗎?”
葛葦笑:“或許還真是。”
Ben抗議:“為什麽你了解你朋友,比了解你未婚夫還多?”
喬羽說:“我大學跟小葦朝夕相處了四年,畢業快十年,我們沒斷過聯系。”
“而我們,dear。”喬羽拍拍Ben的臉頰:“不說訂婚,我們認識還不到一年呢。”
認識不到一年?
顧曉池咀嚼着混在面裏的小番茄,留心聽着喬羽的這句話。
也就是說,喬羽認識Ben不過幾個月就跟他訂婚了?
速度好快。顧曉池想,是一見鐘情的真愛麽?
葛葦把蘆筍上灑的香菜,吃得幹幹淨淨。
四人站起來,一起往餐廳外面走。
喬羽挽着Ben的胳膊:“我們要去泡溫泉,你們去随便走走?”
并沒有邀請她們一起去,看樣子,是想享受二人世界的時光。
顧曉池悄悄看葛葦,葛葦嘴裏說着“好”,目光卻不自覺的移開去。
眸子垂下來,臉上的表情,淡得像煙。
葛葦這樣失落麽?顧曉池的心裏,抽了一下。
喬羽挽着Ben走開了,一路上能聽到她對Ben的私語聲,還有輕靈的笑聲。
根本聽不清在說什麽,但那絮絮的聲音,卻一直回蕩在顧曉池的耳邊。
顯然對葛葦也是這樣,因為顧曉池看到,葛葦煩躁的揮了揮手,在自己的耳邊。
見顧曉池看她,葛葦很快又把手放下了,問顧曉池:“去走走麽?”
顧曉池想了想:“行吧。”
山莊地處郊區,地大得跟不要錢似的,有很廣袤一片林子。
顧曉池和葛葦一起走進去。
石階修得很完善。上午還陽光普照的天氣,此時陰了下來,走在樹林裏,水氣重,更是像下着蒙蒙細雨一般。
顧曉池和葛葦,兩個人都是雙手插兜,一前一後走着,隔着一個人的距離。
普通朋友的距離。
石階上的青苔沾了水氣,變得很滑。葛葦的鞋子不好走穩,身子歪了一下。
走在前面的顧曉池,馬上停下腳步。
但沒轉身,也沒扶葛葦。
葛葦低聲說:“沒事,走吧。”
兩人繼續往前走。
一片小小的水塘。
葛葦走過去:“這是蘆葦嗎?”
忽然她說:“這不是我們兩的名字麽?曉池,蘆葦。”
結果顧曉池遠遠看了看,說:“那是荻。”
葛葦:……
“差不多吧。”她說。
忽然蹲下身子,撿了一個什麽,又站起來,對着顧曉池晃了晃:“看”。
是一支短短的蠟筆,藍色的。
葛葦說:“不知是哪個小孩兒丢在這裏的。”她忽然來了興致,問顧曉池:“給我畫張畫像?”
顧曉池問:“現在?”
一時間空氣裏有點沉默。不知兩人是不是都想起了上一次畫像。
是在美院的畫室。
地板上的石膏像,扔在一旁的裙子和內衣。窗外轟鳴的雷聲,躲在畫布裏意外的擁抱。
都像歷歷在目。
葛葦輕咳了一聲:“這山莊在這麽鳥不拉屎的地方,也沒啥其他玩的,打發時間嘛。”
她在水池邊坐下。
顧曉池默默看了她一陣,說:“沒有紙。”
葛葦想了想,摸出口袋裏的煙盒,把煙都抖出來,放回口袋裏。
又把煙盒撕了,湊成一張小小的紙。
顧曉池走過去,從葛葦的手裏接過煙盒和蠟筆。
很小心,連葛葦的指尖都沒有碰到。
顧曉池在水池邊,找了塊尖銳些的濕透,磨了磨蠟筆,把筆頭磨得尖一些。
她告訴葛葦:“可能要花一點時間。”
葛葦說:“沒事啊,反正閑出屁了。”
她望着水面,像在發呆。
顧曉池說:“你別駝背。”
葛葦自嘲的笑了一下:“大畫家要求還挺高。”想了想,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問顧曉池:“能抽煙麽?”
顧曉池點點頭。
葛葦跷着二郎腿坐在水池邊,把煙夾在指間,點了,抽了一口。
顧曉池的蠟筆,開始在紙殼煙盒上揮舞,發出摩擦的聲音。
葛葦又開始發呆了。
望着水面,神情怔怔的。煙夾在指間,只抽了一口以後就忘記了再抽。
一直燃着,直到。
“cao,好燙。”葛葦叫了一聲,甩甩手,把煙頭熄了。
回過神來,才想起是在讓顧曉池給自己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