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拍了一大早的戲,徐安柏終于找了個間隙去上一趟洗手間。

剛剛推門進了隔間,突然就聽見雜亂的腳步跟進來,水沙沙的流動,抽紙的動靜,緊接着是包上搭扣的金屬脆響。

“劇組裏的徐安柏什麽來頭,我看到上次杜昌老總将她一路抱進賓館。這地方多少鏡頭埋伏着,居然一張照片也沒流出去。”

一個女人含笑,故意壓低了嗓音。

另一個也加入進來,“可杜昌多大勢力呀,哪能讓媒體輕易放出消息。徐安柏就不清楚了,早幾年還有過點聲音,不過突然就在圈子裏消失了,也許嫁了什麽富商,現在過不下去,就灰溜溜回來拍戲了呗。胖導還說要捧她,捧的起來麽,就她那渣演技,每個角色演得都像是她自己一樣,又高傲又冷漠。”

“那也比你我強,人家可是上面有人。”

“嗯,确實上面總有人。”

兩個人都吱吱笑起來,門後的徐安柏氣得手發抖。

可她們說錯了什麽呀,現實只有比話更龌龊。

她是對自己發脾氣,不怪別人說她是不正經的女人。

突然有人從旁邊一個門出去,兩個議論的女孩子吓了一跳,一并谄媚地笑道:“郗姐,是你呀。”

郗兮沒什麽好臉色,不屑地翻個白眼,“不是我是誰,打擾你們的雅興了,我真該再躲裏面歇一會兒,你們也許就能把話題延展到我這兒來了。不過你們也是曉得的,這廁所裏臭得很,簡直忍受不下去。”

傻子也聽得懂她話裏的諷刺,兩個人一鞠躬,飛也似的跑出去。

徐安柏這才從隔間出來。

郗兮正彎腰洗手,蔥白的十指交疊着,指尖一點新綠的甲油,漂亮的很。

郗兮從對面的鏡子裏看到徐安柏,笑,“你在裏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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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安柏作何表情?苦澀地揚揚唇角,“為聽聽群衆的心聲。”

“可群衆讓你失望了,簡直把你批得一無是處。”

“至少是實話,不用一人一張面具,成天歌功頌德天下太平了。”徐安柏站她旁邊洗手,接過她遞來的一張紙巾,“謝謝你剛剛幫我說話。”

郗兮沖她擠擠眼睛,“不用客氣,總得有人來教訓她們一下。不過被罵倒也是一件樂事,被人惦記總比當你是空氣好吧,這證明你總有一點是眼紅的人沒有的。”

徐安柏搖頭,“我不知道。”

郗兮挑了挑眉,呼出口氣來,“總有的。”

郗兮今日戲完,本就是客串,竟也零零碎碎拍了十來天。

胖導很是過意不去,在她走前拉着她的手說了一長串感激的話。

郗兮卻一直盯着埋頭看手機的徐安柏,等到放她去和徐安柏道別,那女人正接着電話,小聲說着,“你走你的,敢把艾倫帶走試試看……”

郗兮便抱着雙手在一旁等,直到徐安柏接好了電話,轉身望過來,她立刻迎上去,親熱地摟她的肩。

“這就走了?什麽時候再見?”徐安柏拍拍她的手背,側過臉看她。

郗兮嘴一鼓,想了想,這才驀地笑起來,眼睛精亮,“很快。”

能有多快?

郗兮坐在車子上還在想,總不可能會比這段旅程來的快

盡管坐在一個并不愛自己的男人身邊,時間長得粘黏成絲,兩手各執一端,越扯越長,卻始終不斷。

隋木自上車以來就在打電話,也不知道是和誰聊,只知道是某個姓木的家夥。

隋木說:“年會?并沒有太多準備,國外那邊早就一起度過聖誕,沒想過會臨時回到這邊,再大張旗鼓辦一個可能時間有些緊。”

姓木的家夥又說了會,隋木這才點頭,“那我準備……她?可以是可以,就是不知道她最近有沒有空了。”

她是誰?郗兮看他嘴角尴尬的弧度,必定不會是她了。

心裏頭有些癢兮兮的,有作惡的念頭浮起來,将手自随身小暖爐裏掏出來,自他膝蓋往上爬,一路手指點碰着,或重或輕,直到那根部,用掌心覆上溫熱的隆起,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隋木微蹙起眉沖她搖頭,很不贊許她這種趁其不備的行為。

郗兮怎麽會聽話,手指一蜷,順着溝壑而下,松松握住。

隋木上身一弓,手機幾乎從手中脫出,好容易接穩了,氣息不平地和那頭說再會,轉臉就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

“看我不好好教訓你!”

他撲過去,摟住這女人,灼熱的唇肆意落在她的脖頸上。

郗兮邊輕笑着邊将頭自他肩上支起來,“哎喲喲,真是癢死了,鬧什麽?”

“是誰挑起的這把火?”她居然還好意思說。

手蛇一般伸入她大衣,在那胸前柔軟一處用力地揉,女人是又沉溺又痛苦的吟哦,也不知道是那根神經搭錯了,兩手抵着他的肩說:“隋木,我特別特別地愛你。”

一句話能有多大威力?

盡管絲毫未曾用力,郗兮的兩只手很輕巧地就把隋木推開了。

隋木體內的那把火頃刻間就滅了下來,他眼色清明,将她看在眼裏,用一種遙不可及的笑将她撥開了。

不責備也不鼓勵,但郗兮心裏清楚的很,她是的的确确觸及到這男人的底線了。

可如此一來她就退縮回去,做那個一貫聰明伶俐的傻瓜?

她偏偏此刻不想。

“她有多好呢,是比我年輕,是比我漂亮,可她愛你麽,能為了你放棄一切麽。”

隋木去口袋裏摸煙,聽到這些,眼尾的餘光将她一掃,“不要提她。”

郗兮不害怕他,“你努力了這麽多年還不死心嗎,一定要她站在你面前,拿一把刀捅進你心窩裏才甘心嗎?”

隋木剛點好了煙,深深吸一口,一副置若罔聞的模樣。

然而他直起身子去點點司機的肩,及其簡短地說:“停。”

司機汗都流了,“隋總,這兒可是高速!”

可隋木陰森的臉色哪像是開玩笑,一股擋我者死的凜冽寒氣襲來,司機只好硬着頭皮打轉向燈,車子一路滑行到應急車道,急停。

隋木打開車門要下去,郗兮終于繃不住這張臉,垮下來,擠上所有笑容來挽留,“好了,好了,我錯了,你讓我不要提她,我就不提,你別走,荒郊野外的,你往哪兒去!”

隋木随手将煙扔到地上,腳落地的一瞬,踩滅了那猩紅一點。

他甩開郗兮的鉗制,整個人伏在車旁,往裏看,薄削的唇開阖,語氣冰冷刺骨,“記着,郗兮,不是我不要你提她,是你,根本不配提她。”

車門“砰”的關牢,郗兮身子随之一震,眼中早已霧氣潋滟。

車外,隋木已跨過高速護欄,面前,是一片枯黃色荒漠連綿開去,居然毫無畏懼的,只顧埋頭向前。

車再開動的時候,郗兮哆嗦着兩手将手機自包裏取出來。

另一頭,剛剛回到家中的杜鹹熙将一通電話掐了。

林凱蒂撮着嘴,踮起腳尖,往那屏幕上偷偷一瞄,嬌嗔着說:“是誰呀,連個名字也不存的。”

杜鹹熙微微笑着,“打錯了吧。”

“這倒不一定,”林凱蒂兩手背着,大搖大擺地走去杜鹹熙的床,坐下,“萬一是個大美女呢,金發碧眼波濤洶湧那種。”

杜鹹熙眯起眼睛打量她,“也對,那我還是回撥過去吧。”

林凱蒂驚詫地張大了嘴,俯身過去搶他的手機,杜鹹熙避讓着走至床頭,她像是小豹子一樣撲過來,無意間,大衣下擺刮到什麽,“啪”的一聲。

“壞了,”林凱蒂看着地上碎開的一個相框,很不好意思地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蹲下來,将碎了的相框移去一邊,捏起裏頭的照片,繼而在這背面發現一行暈開的小字。

前頭兩個中國字落筆很重,字形又完全僵硬,好像是不識字的孩子依葫蘆畫瓢,原本是一橫一豎再一橫,他直接一筆描出四分之三個框。

“鹹熙。”她好容易才認出那兩個字,但對後頭的一排外文毫無辦法。

杜鹹熙卻認得。

這是一張他和父親合影的相片,在他二十周歲生日的酒會上。

拍攝者是,徐安柏。

那一晚他們第一次見面,她吃得很多,然而很瘦,眼神空洞,态度高傲,美麗的标簽使她一整晚都光彩熠熠,可她始終戒備着用一種拒人千裏的冷漠。

她母親是地道的荷蘭人,孤兒寡母一同長大,她也便不識中文。

那時候花過很多心思去臨摹他的名字,可怎麽也弄不清筆畫,當做迷宮一樣的東西來認真破解。

最後實在精疲力盡了,偷懶在“鹹熙”後頭用一溜荷蘭語寫:我的摯愛。

過去很多年,可他的記憶依舊是這麽清晰。

直到林凱蒂的臉在他眼前貼近,他這才回過神來,往後退一步,問怎麽,林凱蒂将那照片遞過來說:“把‘愛國’還給你。”

知道她是拿他父親的名字開玩笑。

那是一個瘋狂的時代,連人名都烙上了深深的痕跡,杜鹹熙的父親也不例外。

只是頃刻之間,他忽然想起點什麽,身子驀然變得僵硬。

已不記得是哪一年哪一月,但那股午後陽光的慵懶暖意卻還流淌在血液裏。

他坐在竹藤椅上喝茶,徐安柏就坐在腳邊的地毯上翻雜志,忽然擡起頭沖他笑,說以後如果有孩子,就用你爸爸的名字吧。

那時候他不以為意,只當她是閑下來的胡思亂想,揉揉她的頭,說:“不好,我爸爸的名字是愛國,這實在是太蠢了。”

“那該叫孩子什麽呢?”徐安柏将下巴擱在他的腿上,側着臉一臉失落地瞅他,半晌,突然又高興起來,大聲說:“那就用我祖父的名字吧!”

他抓緊的自己的手機,從中間卧室裏匆匆往外走,一個電話撥給助理小田。

“幫我立刻查一個人的名字。”

修長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屬外壁捏了一捏。

強壓下心頭所有的躁動不安,他步子一頓,眼神漸漸鋒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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