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大早,胡淨閣打來電話。
“杜昌那邊說合作的事項還可以再談,不過指責我們一方存在巨大隐瞞,他們要撤銷合同,重新約談細節。”
杜鹹熙果然沒有騙她,不過也不徹底放過,留了一手,還站在高處掣肘。
她回答,“知道了。”
想挂,胡淨閣偏偏喊住她,清了清嗓子,低聲問:“你用了什麽方法?”
徐安柏一愣,他居然敢問?
幾秒後笑起來,“你會不清楚?”
胡淨閣倒裝起糊塗,“我不知道,但你做得很好,徐總。”
做得很好。
徐安柏想,這世上居然還有人說她做得很好。
果然逼良為娼這種事亘古存在。
她冷冷道:“胡總,其實你推舉我做主管,不是因為我和隋木熟吧。”
那頭的人不吱聲。
徐安柏已是氣得咬牙切齒,将電話挂了,随手扔了手機。
黃珊正自房間出來,不小心踩上那金屬,“哎喲”一聲把腳移開了,“多漂亮一新手機你說扔就給扔了,不要的話送給我好了,你都不知道我最近有多拮據。”
黃珊将那手機撿起來遞給徐安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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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安柏緊緊盯着那東西,半晌,方才說服自己接過來,還是像燙手山芋一般扔去臺子上。
對黃珊,她有抱歉,不好意思地說:“是我不負責任了,那部戲的所有傭金都給你,算作是一種補償。”
黃珊“切”一聲,拿手拍她的肩,兩個人親密的靠去一起,“你以為沒了你我就活不下去啦,廢話,我一早就出去找備胎了好不好。最近剛剛簽下來一個大紅人,哼哼,可比你掙錢多了。”
徐安柏懶懶的笑,“你還真是專一。”
黃珊一瞪眼睛,“你都不要我了,我還守着你,我犯賤呢不是。以後啊,你過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等哪天後悔了,又想起我來了,求求我,說不定我還能回心轉意。”
牙尖嘴利,怎麽說得過她,徐安柏認輸,“好了好了,以後實在沒人要,就和你湊合過。”
“你還挺不樂意!”黃珊哈哈大笑,又想到在房裏熟睡的艾倫,連忙克制住了,思忖幾秒,拽着她的衣襟,小聲問:“到底怎麽樣,你真決定和杜鹹熙住了?”
徐安柏不說話。
黃珊嘆口氣,“你這一輩子就被這男人給耽誤了,有時候我真是想不通,怎麽你就這樣死心塌地地愛着他。”
她既不肯定也不反駁。
但自己也清楚的知道,她便是黃珊口中那個犯賤的女人,他都不要她了,她還守着他。
徐安柏随後去銀行給黃珊彙了一筆錢,将她國內賬戶的所有錢一并清光。
許多時候,感情這種東西無法用金錢來衡量,可她此刻除了錢卻也沒有別的東西可以付出。
小田剛剛來過電話,已經将行李和孩子一并帶去了那間公寓。
那是他們認識一百天時,他送給她的禮物,在市內最繁華的地段,有六個大卧室,和一個寬闊的露臺。
她就像是一個脫胎換骨的灰姑娘,猛然間有了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于是高興得找不到北,坐豪華轎車,買昂貴家具,将房子滿滿當當地填起來,心安理得地接收這樣的寵愛。
時至今日,他竟還保留着,甚至維持着內部的裝飾,是為了等待有一天作為譏諷,讓她時刻看到當初那個幼稚的自己吧?
終是讓他得逞。
徐安柏在街上游蕩着不想回去。
權旻東在這時給她電話,邀請她去喝下午茶。
以為只是閑話幾句,卻沒有想到他是為了杜昌和申河的合作而來。
權旻東說:“我聽到消息,杜昌列出了新的合同細則,要進一步提高利潤分成。”
徐安柏笑一笑,“為什麽來告訴我,就不怕我回去做準備?”
權旻東抿唇,坦誠,“不是什麽秘密,說了也不會對結果造成多大影響,何況你是我的朋友,我始終不想你為難。”
“謝謝。”
“不用。”權旻東低頭,用小銀勺子撥白磁盤中的蛋糕,一小口一小口,吃得很仔細。
半晌,他擡頭,“這兒的甜點很不錯,我小時候,媽媽經常帶我過來吃。”
徐安柏依言去嘗,“我以為你一直住在韓國。”
“嗯,是呆了一段時間,不過後來又輾轉過幾個地方,因為種種原因吧。”他半個身子倚在桌面,很細致地去收集那落在盤底的屑,大口吃進去,很滿足地捧着肚子笑,“好像是個很不受待見的人呢,所以各處漂泊了二十多年,還是直到遇見你之後才決定回來。”
徐安柏覺得奇怪,“你當時怎麽知道我會來中國?”
他卻一臉諱莫如深的樣子,小聲說:“喂,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可是無所不能的。”
徐安柏挑着眉梢,頻頻點頭,“了解了解。”
“不過……”他遲疑,“能不能問你個私人問題?”
徐安柏心內一緊,點頭。
“你上次說木董事長是你父親,然後你便抛下一切去申河赴職。我不太理解,因為你們之間的關系似乎并不是很好。”
他剛一張口,她就幾乎猜到了,該是坦白還是隐瞞?
可如果選擇不說,就好像她真的在乎一樣。
她突兀地笑起來,沖他扁扁嘴,“你不是無所不能麽,怎麽不占一卦算算看?”
權旻東又孩子氣地撓頭,溫暖的陽光穿梭而入,他穿白色的毛衣,藍襯衫,幹淨清澈的像是一片雲。
徐安柏這才說:“我去申河不是為了他,是為了我母親。她曾經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工程師,在荷蘭,擁有廣闊的平臺和許多優秀的助手。可在她事業的高峰期,她愛上了一個一無所有的中國男人。為此,她毅然抛下了一直以來的故土,帶着人脈和技術與這個男人回到中國,白手起家。可她沒有想到這個男人是個有婦之夫。”
權旻東倏忽站起身來,移到她的身旁坐下來,想了想,方才将手輕輕擱在她的肩頭,用很輕的聲音說:“好了,不提了吧,都過去了,安柏。”
過不去。
誰會忘記自己的母親被逼瘋成一個精神病?
誰會忘記一個人漂泊無家可歸,像是無根的浮萍?
可她居然連還擊的能力都不曾擁有,像是一個傀儡,始終被掌握在旁人手中。
她舀了一大口甜點,吃下。
權旻東這時說:“哎,別動。”手指已經來擦她的唇沿,清澈的眼睛盯着她的,溫柔似水。
而這雙眼睛,居然出奇的讓她熟悉——
到底在哪,見過這樣清澈的眼睛?
只是一瞬間的出神,權旻東的唇落了下來,柔軟的觸感,溫熱的氣息,伴随着他口中甜甜的滋味融入。
他舌頭伸進來的一刻,徐安柏向後一退,拿手抵住他的前胸,慌不擇路地站起來。
權旻東一驚,随即懊惱地摸摸頭,“對不起,安柏。”
徐安柏拽過自己的包,逃也似的離開。
他則立在原地,看她慌張失措的背影,直到她拐過一個街角,看不到人影,方才用手摸了摸唇,無奈地笑出來。
權旻東發來一條短信:需要幫助的時候請想起我。
可權旻東不是杜鹹熙,不是隋木,甚至不是胡淨閣,除了在徐安柏落魄無助的時候做一做傾訴者,她甚至不知道能在什麽方面有求于他。
可她深知不該如此去想,權旻東于她不是其他,是朋友。
杜鹹熙不知何時走到她的身後,看到的已是她匆忙收起手機的動作,本想說些什麽,只是一頓,又讓這一頁翻了過去。
艾倫正從外頭跑進來,保姆很着急地跟進來,看到杜鹹熙,頭皮都是一麻,“對不起,先生,我一時沒照料好他。”
杜鹹熙沖她點點頭,讓她先出去,自己去将艾倫抱過來。
孩子還小,忘勁很大,和隋木分開一段日子後便不總記得這個“爸爸”,說話的時候也不常提到,但每每徐安柏做了什麽,他總是很認真地道:“uncle說媽咪不能……”
徐安柏身邊又被安j□j了一個小間諜。
杜鹹熙開始培養孩子喊他爸爸,徐安柏已經不止一次聽見,然而小家夥自有自的難纏,輕易不能讓他得逞。
杜鹹熙說:“你都和我住在一起了,就喊一句給我聽好不好?”
艾倫搖頭,“可我已經有爸爸了,”直到這時候才想起有爸爸,遂很認真地看向徐安柏,“媽咪,我可以有兩個爸爸嗎?”
徐安柏不吱聲,因為感受到杜鹹熙那冷冽無比的眼神,随他們怎麽去鬧,時至今日,她還剩下什麽力量?
杜鹹熙自有騙人的法寶,和艾倫頭碰頭說:“那個人不是你的爸爸,我才是。”
“為什麽?”艾倫瞪大眼睛。
“因為……”他思忖許久,“是我和你媽咪在一起生出的你。”
艾倫吓得不行,“可媽咪說我是揀來的!”
他開始對他究竟是不是媽咪的兒子産生懷疑。
徐安柏在一旁喝水,差點沒因這句話笑得噴出來。
杜鹹熙實在沒轍了,放艾倫出去玩,自己走到徐安柏面前。
他的陰影剛一覆蓋,徐安柏立刻便站了起來,後退,卻被沙發腿絆了一下,重心不穩往後倒,掙紮慌亂之中向他伸出手。
杜鹹熙卻始終站得筆直,看着她往下落,眼睜睜的,麻木的,一動不動的。
直到她“咚”的一聲摔倒在地,因為疼痛而蜷縮起身子,那個面無表情的男人方才蹲下身子,兩手扣起她的下巴,邪佞地笑,“小小的懲罰,如果下次再單獨見他的話,可就不只是這麽簡單了。”
他知道她和權旻東見過面,或許也知道他在衆目睽睽之下吻了她。
可心裏有種異樣的快`感,就是想要看他生氣的樣子,嘴角勾起的弧度就可以掩蓋他的怒意?
騙誰。
徐安柏也笑,下颔被他抓得生痛,含糊不清地說:“怎麽,你吃醋了,不高興了,因為我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杜鹹熙卻将她松開了,笑容更濃,“你還沒有那種能力。”
冷酷似刀。
“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忘了做人情婦的操守。”
情婦……操守……她嗫嚅着,“什麽?”
“你應該知道自己身份的,安柏。”他将臉湊近,鼻尖相觸,來自她身上的香濃甜味愈甚,緊緊鎖眉,“我是有未婚妻的,所以,你,該放正自己的位置。”
一秒,兩秒,三秒……徐安柏提醒自己要恢複理智,不要受他的挑撥,可憤怒的神經突突亂跳,刺痛她的身體。
不假思索地向他揮出一手,卻在落到他臉之前被他緊緊攥住,下一刻,他俯身過來吻她,吸吮她口中的津液,攪動她沸騰的血液。
吻得又緊又急,幾乎要将她活吞下肚,手已經拆下了她的衣衫……
半夜時分,她才從腰酸背痛裏醒來,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吃藥。
艾倫是他們之間的意外,此刻,她再接受不了下一個意外。
難道一個私生子還不夠?
他可是剛剛提醒過她,她不過是一個人人喊打,只能藏在陰暗角落的小情人。
和她的……母親一樣。
徐安柏扶着床畔,幾乎泫然欲泣。
哆嗦着手去開床旁的抽屜,卻自裏頭翻出一本杜鹹熙高中時的畢業冊。
猶記得,許多年前看過一次,但那時的注意全落在杜鹹熙一人身上。
嬌氣地倚在他的懷裏一頁頁地浏覽,然後在他的照片上親上幾親,傻傻地說:“還是我的鹹熙最好看。”
此刻無法控制地再次翻開,卻有着恍若隔世的迷離。
青蔥時期的大合照,一個個青澀的面龐,他在最後一排的正中,雪白的膚色,劍眉星目,無比耀眼。
然而略一移視線,站在杜鹹熙旁的另一個男子,令她頃刻間目瞪口呆。
這個人,這張臉……立馬去看照片後的姓名表。
果然是那熟悉的三個字。
胡淨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