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郗兮問:“你告訴她是我做的了?”

黃珊點頭默認,已經露出一臉疲态,半晌,問:“為什麽一定要告訴她這些?”

“你只是陳述了事實,黃珊,沒什麽需要內疚的,也不必覺得背叛了自己的朋友。”郗兮嘴角帶笑,“這件事本身就是我做的沒錯。”

“我是不明白你的目的。”

“目的?”郗兮重複,果真像是思考一般,細細過濾腦海中的那些線索,組成一個合适的理由,“我也是為了她好,總不能讓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誤會杜鹹熙或是別的什麽人吧?”

果真是影後,假好心的臺詞簡直倒背如流。

這一次,黃珊不打算盤也知道郗兮不只是表面上這麽簡單。

而她自己,甘心做了這個魔鬼的利刃。

刺得不是別人,是那個十四歲起,就跟在她後頭相依為命的女人。

耳邊偏偏又傳來魔鬼的聲音,“再麻煩你一件事,到底為什麽隋木對徐安柏這麽千依百順,她卻還是一副恨得牙癢癢毫不領情的模樣?”

這恰恰是黃珊最不願意提到的一件事——

亦是徐安柏最不願意回想的一件事。

公寓裏,空空蕩蕩,阿姨帶着艾倫出門散步,唯獨她一個人對着傍晚稀薄的陽光發呆。

衣櫃裏,有屬于他的幾件襯衫和外套,她用手去觸摸那柔軟的上佳面料,好像皮膚正劃過他身體的肌理。

衣服的碼數比曾經大了一些,彼此都沒有停止成長,随着時間更疊改變着模樣。

他們分手的那一年初夏,杜鹹熙正式挑梁接手杜昌——杜氏旗下最掙錢的子公司,代表着他父親的期望和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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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曾經的好友反目,隋木跳出來大唱反調,幾樁損人不利己的壞生意一做,幾乎将杜昌拉下這趟渾水。

徐安柏想,這一輩子最錯的一件事或許就是在那場晚宴後去找隋木。

他挑釁的樣子至今難忘,挑着眉梢,壞壞地勾起一邊唇角。

“杜鹹熙支撐不住了,居然還需要拉一個富家女來增厚實力。”隋木不屑地笑,“可你還想着他,要繼續呆在他的身邊?”

她是真的太蠢才會以為只要獻出自己,隋木就會停止這場孤注一擲的戰争。

因而在他帶着濃重酒意拉她進賓館的時候,她只是略略掙紮了一下便安靜下來。

而等她徹底清醒,準備反抗的時候,他已經像是一只喪失了所有理智的野獸,只顧将眼前的一切摧毀。

徐安柏用了很長一段時間來忘卻這段記憶,他的身體,撞擊的力度,瘋狂的頻率……卻每每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像是一個醒不來的夢魇,灼燒着她所有的羞恥感。

徐安柏因此崩潰在醫院躺了兩周,隋木卻始終沒有履行約定,停止那場兩敗俱傷的對壘。

直到兩個月後,她受反複的嘔吐困擾,片場暈倒——

查出懷孕的那一天,是比杜鹹熙抛棄,隋木強占,更加難以度過的一天。

她在反反複複的留下或流去這個孩子間徘徊不定。

一個人,一包煙,城市最高樓的頂層,燥熱的炎夏夜晚,她卻坐到手腳冰涼渾身顫抖。

殺死他,是她無法容忍的殘忍。

留下他,卻又要步上她的後塵,名字之前永遠加冠“私生子”三個大字。

而更悲哀的事在于,那種情況下,她甚至不知道這個孩子的爸爸到底是誰。

不知是萬幸還是不幸,艾倫長得很像是杜鹹熙。

無論是精致的五官,或是眉目間清朗的神采,無一不複制了杜鹹熙的模樣。

唯獨是那眸色,因為混着一點淺淡的琥珀,總帶着一種瑰麗的迷離。

像極了徐安柏。

杜鹹熙翻閱着手機相片,時而因艾倫笨拙的背影而笑。

一旁的助理小田看得一陣腹诽,這又是為誰開懷?

平時總見他板着臉,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猛然間看他這樣輕松寫意倒不适應起來。

他虛握着拳頭咳嗽兩聲,這才吸引過杜鹹熙的注意,擡頭看到他。

略顯生硬,“把你忘了。”

小田讪讪地笑,立在原地踮腳後跟,将手裏的一沓子文件翻了翻,流利地說:“剛剛隋氏發布公告,為申河向信達的貸款提供責任連帶擔保,而徐安柏小姐作為申河的法人和股東對本次擔保總額的49%進行了反擔保。”

杜鹹熙将手機擱在桌面,食指摩挲着那冰冷的邊緣,忽然笑起來,說:“她有什麽資格來提供反擔保?”

“聽說是木董一早将申河的所有專利轉讓在了徐小姐名下,而且在她手裏還有一些申河的股份。”

杜鹹熙點頭,問還有什麽大事沒有。

小田又說:“申河的股東大會即将召開,如無意外,徐小姐會被罷免CEO的職務。”

“那下一任會是誰?”他蹙眉。

小田說:“不出意外的話,會推舉胡淨閣。”

杜鹹熙帶着一絲玩味的神情,慢悠悠道:“果然是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徐安柏也說,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胡淨閣幾乎向她鞠了一躬,畢恭畢敬地說:“對不起,我也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局面。”

徐安柏拍拍他的肩,反倒是一臉輕松,“這是你自己的能耐,不需要和我道歉,我在這種位子橫豎都不适合,幸虧能夠早一點卸任,盡管這種方式可是一點也不好看。”

胡淨閣說:“無論如何,現在的你都是這個公司真正的操盤手。我沒有想到木董會将交接進行的這麽快,而你竟然沒有拒絕。”

徐安柏坦然道:“不是你說的嗎,要守護這個城堡,因為它畢竟有我母親的一份心血。我再如何不喜歡那個男人,都不能拿我母親的希望開玩笑吧。”

胡淨閣點頭,“我可以理解。不過……”欲言又止,半晌才在她狐疑的視線裏低語,“木董的身體最近好了許多,但老人家一個人住院總會有些寂寞,或許你應該——”

徐安柏打斷他,“早就說過的,等他死了,我去送終,但他一旦活得好好的,我連一面都不要見他。”

胡淨閣不做聲,好人做到一定程度便可打住,多走一步便是愚蠢。

只是更愚蠢的另有其人,口口聲聲說不見他的徐安柏還是出現在醫院裏。

心裏安慰着,她是打定主意不會見他的,但如果是他先見到她呢?

只是沒有料到會在停車場中看到屬于杜鹹熙的車。

司機依舊是那個司機,助手依舊是那個助手。

小田倚着車門獨自抽煙。

一切條件均符合,只缺在那車頭挂塊“杜鹹熙所有”的牌子。

杜鹹熙則在這間保密良好的私人醫院裏發現另一個人和另一樁趣事。

郗兮穿着寬松的裙子,戴口罩,壓低帽檐,匆匆自一間診室走出。

原本是無意去喊這個女人的,可她自身邊掠過之時,半個身子猛然一抖,腳步踉跄,幾乎一頭紮進杜鹹熙懷裏。

杜鹹熙實在無奈,用手扶了她一把,她竟更加猖狂,壓倒在他身上。

郗兮和他沒有太多交情,除了将他的英文名和徐安柏祖父的弄混,卻是歪打正着讓他牽出了自己的兒子,他們之間完全沒再出現第二次的合作互惠。

既然毫無羁絆又無不和,郗兮又始終心系隋木,何苦要和他有所瓜葛?

果然她額頭有細密冷汗,嘴唇蒼白而且顫抖,杜鹹熙諒解她的無意為之,幾乎沒做多想便将她打橫抱起,匆匆而進最近的診室。

沒有想到坐診的會是婦産科醫生。

醫生如遇熟人,上前谄笑,“照應過郗小姐要好好休息的,您的妊娠反應非常嚴重。”

杜鹹熙正将這女人自床榻上放下,猛然聽到這些話,一時半刻居然沒反應過來,轉身,很自然的“嗯”一聲,提高調尾,挑着眉毛。

醫生認出了杜鹹熙,有些意外地問:“原來杜先生就是——”

“別說了。”剛剛還在半昏迷的郗兮忽然醒了醒,轉過頭看那醫生,焦急發聲。

只是斷句不慎,恰恰停在一個最敏感的位置,又是含糊不清的半句阻擋,醫生原本只是猜測,如今倒像是坐實的結論。

郗兮歇了片刻才爬起來,離開前對醫生說:“幫我約個時間吧。”

杜鹹熙沒走,将她那慘淡的表情和虛弱的聲音刻進心裏。

扶她出這間房子的時候忍不住要問:“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郗兮本想說一句不關你事,只是他一絲善心未泯,舍得花費時間等她幫她,而這一境遇恰恰是她內心最為脆弱的時候,于是喃喃着,“他不會喜歡這個孩子。”

最驕傲的女人在幾乎陌生的男人面前示弱。

杜鹹熙淡淡說:“你或許該問一問他。”

“問了又能怎麽樣?”她凄涼地笑。

終究不過是自取其辱,真怕看到他用銳利的眼神注視,用冰一般冷的話語告訴她,他不會要這個孩子。

杜鹹熙倒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說:“你可以試一試。”

試一試,郗兮心底莫名一動。

只是仍舊嘴硬,“就是生下來又能怎麽樣,你們這種身份能接受我這樣的女人?好像再風光再成功,也不過是你們嘴裏下下流的戲子,是永遠擺不上臺面的隐形人。我不是徐安柏,受不了我的孩子做一個私生子。隋木也不是你,可以任憑一個不愛的女人為他生下孩子。”

郗兮自他手中掙紮出來,黃珊已經從保姆車下來,不緊不慢地望她這頭走。

她叉腰喘氣,等着救兵趕到,卻聽身邊這男人說:“艾倫是她執意留下的,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沒有了。”

郗兮簡直要噗嗤一聲笑出來,斜着眼睛看杜鹹熙,“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更卑鄙一點。盡管我一點也不喜歡徐安柏,但我真的特別同情她。她為了一個男人付出了一切,卻最終落得個一敗塗地的下場。”

而這,會不會也是她的盡頭?

郗兮落寞而走,停車場最終留下形單影只的杜鹹熙一人而已。

他在晚飯之後去了徐安柏的那所公寓,彼時艾倫剛剛洗好澡,沒穿衣服,光着屁股往被子裏爬。

他自告奮勇做了那個讀睡前故事的人,直到孩子睡熟了才從房間裏蹑手蹑腳走出來。

徐安柏在看什麽,偏偏在他過來的時候很快地塞進包裏。

她拎着包要走,杜鹹熙問為什麽,她如實回答,“你好幾個禮拜沒來,用的東西上都落了灰,我前幾天剛剛扔了。幫你再去買一份。”

她小聲地說,緊緊盯着他的臉,害怕他會發火,卻沒想到他只是攬過她的肩膀,異樣溫柔地說:“我陪你。”

作者有話要說:後知後覺地發現昨天是四六級咩,祝考試的親耐滴們都過(⊙o⊙)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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