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郗兮自出院那天起就沒再見過隋木。

打手機不接,打辦公室電話總被助理攔下,有時候堵在他家門外,又會被仆歐告知他多日未歸。

她所有的心思都通在他的身上,一有風吹草動就異常害怕。

已經無法按時入睡,不斷在想他會不會聽見了她和徐安柏的對話,會不會因為知道那些往事而耿耿于懷。

因而趕通告的時候總有些心不在焉,染成一頭金發的女主持人笑着問,“對于近期網上的種種報道,郗兮你是否有什麽話要說,”

黃珊在下頭打着算盤,心裏頭樂滋滋地計算着郗兮複工帶來的巨額收益。

這是個好問題,只要郗兮一概否認,堅決搖頭,說粉絲們不要相信,我永遠愛你們,我一定會努力噠,便天下太平。

只是郗兮脫口而出,“都是狗屁不通,我愛上了一個男人,願意為他生兒育女、放棄一切,這不是什麽丢臉的事情,何必要把髒水一股腦潑我身上,說我是貪圖錢財或是本性放蕩。他也不是什麽花花公子卑鄙小人,只是一個很優秀的成功男人,恰好和我這個普通女人在一起。”

一時間,所有機位的攝像機都來捕捉這個向來以平易近人、成熟知性而著稱的女藝人。

黃珊愣在當場,要不是有編導攔着,她幾乎要沖上前去一把拽下郗兮。

這一次再炒郗兮的禦姐女王氣質看來是徒勞了,只有寄希望于後期剪輯,不讓這堂堂影後品位過low,再者,但願觀衆能愛屋及烏接納她的所謂“直率”。

郗兮剛剛下了節目便準備往隋氏趕,所有的守株待兔和原地不動都無法讓她心安,是生是死,總要去問個明白。

只是硬闖的下場便是,在煙味彌漫的辦公室裏,望見一個前所未有疲憊的隋木。

雙手支着腦袋,俯在辦公桌上,一邊的煙灰缸裏,滿是抽得只剩下半截頭的煙。

郗兮鼻子有些酸,走過去蹲在他腿邊,半邊臉貼着他的腿。

隋木這時候冷淡地說:“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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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兮不會猜不到。

“你……聽到了?”

隋木還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只是說:“胡淨閣寄了點東西給我。”

這恐怕比想象中還要更糟。

郗兮猛然擡頭,兩手扯住他的領口,大聲說:“我真的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

隋木冷然而笑,“你也算是跟過我一場,過去的事情,我已經不想太過計較。”

郗兮被他這無所謂的表情吓壞。

他卻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兀自撥通內線電話,通知助理布置會場準備開會。

随即站起來,像拍去胸前一片灰那樣撣開郗兮的兩只手,言簡意赅道:“我讓人送你回去。”

郗兮反握住他的手肘,哭起來,無比激動地說:“隋木,你不要這樣說話好嗎,你可以罵我怪我甚至打我,但你不要拿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就好像下一秒你就會不要我!”

隋木默不作聲地往門外去,拖着她,像是甩不開的一個包袱。

郗兮哭得認真,眼淚鼻涕混了一臉,大有誓不罷休的氣勢。

隋木只有面對,仍舊執意将彼此分開,預留了一個手臂的距離,他攔住她的去路。

“本來我是不想将話說得這麽死的,郗兮,”隋木咬得後槽牙都酸痛,雙手攥成拳,一臉的鐵青,“你做過哪些事,你自己心裏一清二楚,我以為我們遇見只是一場無意的邂逅,我以為徐安柏和杜鹹熙的曝光只不過是那個男人加以報複的伎倆,我也以為收購申河不過是一樁最為普通的生意……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郗兮,如果你覺得自己無辜就請一一解釋給我聽。否則,別這樣哭哭啼啼地趕來,試圖喚起我那些早就死了幾百年的同情心!”

話到最後幾乎吼起來,他親眼看到她眼中的光閃了一閃,随即的,整個人都黯淡下去。

他是當真想聽一聽她的回答,哪怕是狡辯或者再多幾句否認。

可她什麽都不說,看着他,只是流淚。

反讓隋木覺得自己好笑,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手觸摸到那冰冷的把手時,忽然聽她在後面問:“如果是徐安柏呢?”

隋木微微側過身子,餘光裏望她。

她拿手背用力擦一擦臉上的淚,“如果是徐安柏,你會不會就選擇忽略不計,無論她犯下的怎樣的錯,都還是一如既往地愛着她吧?”

隋木怔了怔,繼而低聲笑出來。

手伸入口袋裏撥動幾下,在是與否之中,他努力掙紮。

最終還是将那枚邊緣光滑的東西置于底層。

僅僅是很平靜地告訴她,“你本可以對自己更有信心一點。”

徐安柏在那扇門開之前,帶着艾倫離開。

與其在這種時候打擾隋木,那還不如她自謀出路。

只是小家夥很是不解地擡頭看她,揉着眼睛,委屈地說:“又要到哪,媽咪?”

徐安柏也不知道。

時間緊迫,找個公寓是不大現實的,可要去住賓館,也不是什麽長久之計。

而更迫在眉睫的是,她要首先解決錢的問題。

唯一能想到的辦法是,當掉行李箱裏杜鹹熙曾經送給過她的那些小玩意。

早就陪了她許多年,以前那麽恨那麽痛,也還是舍不得扔。

丢進垃圾袋裏扔出去多少次,都在垃圾車來之前,被她從垃圾堆裏搶救回來。

只是萬事開頭難,自從她将那塊絲巾捐了,就忽然覺得放棄這些也并非是什麽世界難題。

往好處去想,或許真的有一天能忘掉他,忘掉過去。

典當行裏賣不出高價,許多他曾經花大價錢買來哄她的好東西,如今跌價的跌價,過時的過時。

徐安柏看着手裏薄薄的一小沓錢,感到原本自诩的那份愛情也不過如此,時至今日,掉價無數。

她破天荒給艾倫買了一串糖葫蘆,囑咐他小心舔外頭的糖衣吃。

問他開不開心的時候,他忽然拿糖葫蘆指一指前面,笑得一臉燦爛地看向她,說:“媽咪,那個uncle!”

在這條街頭遇見權旻東。

小孩子忘勁很大,已經只能用“那個uncle”形容權旻東 。

權旻東正陪着一群人在視察這座大廈,猛然間看到這對母子也是驚喜,向一位中年男人耳語幾句,大步跑過來。

徐安柏腦中“嗡”的一聲,那男人……真的非常面熟。

權旻東已經跑過來,說:“你們倆怎麽在這?”看一看一人一個的行李箱,想問是不是從那裏搬出來了,卻又怕讓徐安柏尴尬。

到底是童言無忌,小艾倫很大聲地說:“我和媽咪被爸爸趕出來了!”

徐安柏着急去捂他的嘴,沖權旻東讪讪笑着,“小孩子胡說八道呢,并不是這麽一回事,是我自己決定出來的。”

權旻東點頭,說:“那找到住的地方了?”

徐安柏面有難色。

他說:“你等我一會兒。”又跑回那群人中,依舊是和那打頭的中年男人耳語,不出半分鐘,再次趕回來。

他将艾倫一把抱起來,扛在肩上,另一只手去抓徐安柏的行李箱,說:“媽媽就拎好艾倫的行李吧,走了。”

徐安柏連忙去攔,“旻東,我們會找到住的地方的。”

權旻東置若罔聞,自她身邊擦過,眉宇間帶着點得意的神情。

他和艾倫開玩笑,“是你要買的冰糖葫蘆嗎?”

艾倫搖頭,笑嘻嘻望着後頭笨拙跟上的徐安柏,“媽咪要給我買的。”

“哦,原來是媽咪現在變乖了,還是媽咪就想讓艾倫爛牙齒?”

艾倫一手緊緊抱着權旻東的腦袋,艱難地扭過身子,拿着手裏的糖葫蘆沖徐安柏一陣猛搖,“媽咪,走快一點。”

徐安柏尚在想那張男人的臉,步子邁得很小,沒過幾步她便又轉頭看一看。

那男人居然也定定地站在原地,于衆人之中看向她。

權旻東帶徐安柏和艾倫去了自己的公寓。

徐安柏正慢悠悠地将衣物從行李箱中取出來,一邊去想剛剛的那個人。

權旻東正蹲□子,詢問他是否要自己幫忙。

徐安柏忽然間抓住他的手,略帶焦躁地問:“剛剛那個人是杜氏的董事長吧。”

權旻東說:“原來你認識他。”視線很自然地落在彼此相碰的地方,她的指節均勻,指甲又長又透亮,美得很單薄。

徐安柏這才意識到太過親昵,連忙将手抽回來,去摸箱子中一件絨面的長袖連衣裙。

“我見過他一次。”在杜鹹熙二十歲的生日宴會上,是她為這對父子拍了合照。

權旻東說“哦”。

“他是你的誰,旻東,我看你們兩個非常熟悉。而據我所知,杜董事長這個人對屬下非常嚴苛,他絕不像是那種你一請假便能批準的善良老板。”

權旻東笑容不減,只是遲疑着并不着急回答,好像字斟句酌,勢必要給出個不錯的回答。

徐安柏心裏毛毛的,怎麽也無法平靜,偏偏手機鈴聲大作,吓得她差點從箱子上跳起來。

杜鹹熙來電。

踟蹰半天方才趕在最後一聲呼叫時接聽。

杜鹹熙開門見山,“你在哪,我去接你,我有話對你說。”

徐安柏指腹割着手機壁,一字一頓的,“你已經威脅不了我了,杜鹹熙。你不用來接我,我也不會回去,這是我們一早就說好的。”

他冷冷的,“這些是你說的,我沒有同意。”

“你……”她氣得肝疼,權旻東正向她伸出手,指指那手機,示意讓他來說。

徐安柏扭身不理,權旻東立刻跟過來,直接從她手裏搶過來。

杜鹹熙一無所知,仍舊在那頭重複,“告訴我地點,徐安柏。”

“她和我在一起,”權旻東勾着唇角,一副背着家長偷吃到糖果的笑容,故意挑眉給徐安柏看,“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我就先挂了。請你記得,徐安柏以後屬于我,你帶給她的每一個傷害,我都會替她一一讨回來,也你不要再來電話打擾她。”

徐安柏正目瞪口呆,要去搶那手機,“你胡說些什麽!”

他已經将電話挂了,甚至玩似的将手機裝進褲袋裏,拍拍空無一物的雙手,逗她。

徐安柏傾身來奪,被他巧妙地側身躲過,卻是雙手鎖住她的腰,在她重心不穩上又橫加外力,徹底攬她在懷裏。

徐安柏臉漲得通紅,“權旻東你放開我!”

權旻東搖頭擺腦,“不行,我怕一松手你就刺溜跑了。”

徐安柏用手拍他的背,氣惱道:“讓你胡說八道!”

權旻東卻是一本正經,扯着她的胳膊帶她坐正了,兩只眼睛直嵌進她的裏頭,“我沒胡說,徐安柏,你給我一個機會,既然你已經離開了他。”

“不,不,你昏了頭了,權旻東!”

“給我一點時間,或者一個微不足道的肯定,哪怕只是一點點羸弱的希望都可以。但就是別急着去拒絕我,”權旻東雙手死死按住她的肩,“和我在一起,是為了你自己也好,為了報複杜鹹熙也好……”

徐安柏不做聲。

“還有,”權旻東突然有些悲戚戚地笑,“你剛剛問的,那一些,或許你已經猜到了吧。還記不記得我母親是個韓國人?他曾經是杜董事長的情人。而我,就是杜家不被承認的二兒子,杜鹹熙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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