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徐安柏突然說,郗兮會有危險。

這讓杜鹹熙不免有些詫異。

只是問她為什麽,她眼中的光卻忽然跳了一跳,推說僅僅是想到了她,心裏頭有些不安。

他最善于察言觀色,她既然不想說,他不深問,安慰道,“她那邊一定會有警察守着的。”

徐安柏心神不寧,窩在他懷裏深皺眉頭,“她現在好不好,”

“手術還算成功,不過一直沒有能夠醒來,醫生說她倒下去的時候磕到了腦子,有成為植物人的風險。”

植物人。

徐安柏忙着偷偷聯絡隋木,要他一直守在郗兮窗前,連一步也不要多走。

隋木不解,“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

徐安柏不敢妄下判斷,所以連一個字都不想多說,只是提醒小心,便将電話匆匆挂了。

晚上,輾轉難眠,她躺在床上,睜眼望着天花板,一幕幕畫面在眼前閃過。

艾倫在睡夢裏不自主的磨牙,聲音回響在這夜晚,多少有點怖人。

她彎腰坐起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胸。

更睡不着,索性就爬起來走走。

一個人,站在飄窗前頭眺望夜空。

天暗得很,沒有月亮,亦不見星星,她抱着雙手,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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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門咔噠一聲。

随即,響起很輕的腳步。

杜鹹熙有每晚過來給這對母子蓋被子的習慣。

她站着不動,等他走到身邊。

在他張開兩手,将她溫柔環在胸前的時候,她毫無掙紮地陷落進去。

杜鹹熙小聲說:“這麽晚還不睡麽?”

“哦,”她扶額,“有一點頭疼。”

“怎麽了?”

“腦子裏事情太多,又理不出頭緒。”

“說給我聽聽?”

徐安柏沉吟片刻,“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被最親密的人暗算?”

“有多親密?”他居然開起玩笑,親吻她的嘴,又抓她的手指觸着嘴唇淺淺地吮,“是這麽親密,還是這麽親密?”

徐安柏板着臉,“我很嚴肅的。”

他方才低聲笑起來,清清嗓子,也讓自己嚴肅下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也就認了,沒有無頭的債,凡事總有因果。”

“可生命總是寶貴的,沒有必要為了拖下一個人,就轉而去傷害其他無辜的人。”徐安柏幾乎是喃喃,“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一個人處心積慮地僞裝,難道不覺得痛苦嗎?”

杜鹹熙說:“也許這樣會讓他覺得好受一點,但也相信他總有一天會改頭換面。”

說的好像他猜中她說的是誰,說了件什麽事一樣。

“那……”她眨眼望他,兩只手抵着他的前胸,“如果這個人是我呢?”

杜鹹熙用手捏她尖俏的鼻子,“如果是你啊,那就完全不能原諒,我要一口把你吃了,讓你到我肚子裏去折騰。”

徐安柏直捶他,“你這個人,都和你說我認真的了。”

杜鹹熙揉着她的頭發,輕輕一提她的後腦,要她整張臉直面于他。

缱绻着去嗅她臉上的香氣,鼻尖相觸,眼神迷離。

輕聲說:“總之就是不能放你走。”

這日清早,杜昌內人頭攢動。

諸多高層準點趕到,豪車在樓外排了一長條,到處都是按着喇叭,不滿道路被占的氣惱司機。

徐安柏拉下百葉窗,随同一衆好奇的同事看外頭。

衆說紛纭,但無一例外,總圍繞着兩個人。

杜鹹熙和權旻東。

權力鬥争,比誰想象的都要慘烈,一千人總有一千種描述,然而主角卻只是這兩個。

十點的時候,終于從裏頭傳出消息,杜鹹熙向衆人宣布主動離職!

徐安柏正在倒水,此刻手猛然一顫,熱水灑了她一手背。

疼得她死死鎖眉,被一旁的朱莉看到了,說:“你等一會兒,我找燙傷藥給你。”

徐安柏用嘴吹着冷氣,連連搖頭說不必。

朱莉還是一意孤行,将一管藥擱在她的桌上,兩手插着腰,對她說:“杜鹹熙到底是為了你下定決心了。”

徐安柏反诘,“我卻不敢當,也許他只是怕輸吧。”

被人趕下臺,還是索性留給衆人一個潇灑的背影,相信聰明如他不會太難選擇。

朱莉卻像是看穿了她的所有心事,耐人尋味地說:“其實你自己心裏早就有了答案,只不過你并不想去承認罷了。”

不過說過幾次話,她卻像是一直能看進她心底,她是那肚子裏的蛔蟲,專門揭露她不為人知的彎彎繞?

徐安柏倒不想拆穿她的熟絡。

兀自起來往杜鹹熙辦公室走,卻發現被權旻東搶先一步,她收輕了步子,蹑手蹑腳地過去,幸而門沒關。

權旻東在裏頭說:“沒想到你自己選擇走了。”

杜鹹熙整理着書桌,擠出一個淺淺的微笑,“沒必要再為公司裏的話語權多做掙紮,你想要的,就一次性全部得到,我退居其後,未必不是一件輕松惬意的事情。”

“這不像是你的風格,你不是為了她,連同隋氏也不曾放過嗎?現在也該打起精神來和我鬥一鬥,這樣輕輕松松就能取得勝利,我會覺得不足夠刺激。”

權旻東笑着,話中卻帶着刀,空氣中噼裏啪啦響着電流,他一手持着無形的刀,恨不得深深刺入杜鹹熙的身體。

杜鹹熙則是淡然以對,心早已不在此處,也便什麽能夠擾亂他的神思。

“勝利?”他搖頭,眼底浮有不屑,“杜氏不僅僅只是一個杜昌,如果你想要在這個家族立足,你所要做的絕對不止是這麽一點。”

權旻東自然不會不知道。

然而現下的滿足足夠讓他興奮,好像挑戰自己無所缺憾的哥哥就是他自記事以來最大的目标。

那種躲在衆人之後,窺視那種金玉其外的一家三口的過往種種,他一點也不想再經歷。

只是午夜夢回,每每在離別和排斥的噩夢中醒來,他亦會覺得自己可笑,所謂的名利祿,得到了又能如何,他終究是姓權,被藏在一個不透光的小角落,所有人都不想見到他。

杜鹹熙沒有太多東西要帶走,除了桌上屬于他和父親的那張合影。

一早就從那套公寓轉移到此,因為想着背後有她稚嫩的筆跡,因而盡管這世上最反對他和她在一起的人就是父親。

也仍舊留下了。

權旻東坐上那個他坐過的位置。

杜鹹熙想,如果他真的能高興的話,也算是他冷漠人生裏不多的一件好事了。

盡管并非是出于本心。

權旻東說:“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沒有人可以命令杜鹹熙,因而在聽到這句話的最初一秒,他輕蔑地咧嘴而笑,繼而便是一陣冷冷的,“你要小心,說不定哪天就會玩掉了底,父親給你的信托基金是你最後一張牌,你卻早早打完,根本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權旻東臉色微變,只是心存僥幸,将他這番話當成是試探他的一種手段。

杜鹹熙卻突然壓低了聲音,對他說:“你想想我都能了解到這麽多,那警察要查到那些事,又需要多久呢?”

權旻東這才沉不住氣,手扶着桌面,仰頭看他,“我做了什麽,不需要你來提醒。你真以為這些事情不過是我一人所為?呵呵,說起來,真是要謝謝徐安柏,如果她不是一早就決定要和你作對,我也不會順利的一步步走到現在。她和他父親早就打定主意要對付你和隋木了,什麽矛盾,什麽楚楚可憐,都不過是她的演技。你還記得她來求你幫忙申河的事嗎,如果她真的那樣恨自己的父親,恨這個公司,她怎麽可能那樣輕易地來哀求你?她不過是存着你還有一絲人性,或許會念舊情地幫忙!之後在隋木和隋氏間的周旋,還有在隋氏垮塌後對你的委曲求全,都不過是一步棋。這一場豪賭,她最終勝利,而我,也不過是順着她的步伐,一步步走到了最後。”

杜鹹熙臉色未變。

權旻東彈簧般猛然站起來,兩手緊緊握成拳頭。

“杜鹹熙,其實你不是輸給了我,你是輸給了你自己,如果你還像一開始那樣恨她,絲毫不留情面地掠奪她的一切,或許今天,就不會為你的自負埋單。你要為了她放棄你的一切,我求之不得,或許父親總有一天會知道,誰才是那個真正優秀的杜家人。”

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心在想,出了這裏便一切洗淨,永遠不想過去或者未來,亦不承認對自己兄長所說過的那些話。

——卻在門外遇見面色煞白的徐安柏。

以為可以擦肩而過,以為真的可以放下一切,只是停頓在他面前還是變成了停滞,腳不聽使喚,他站立在她面前,走不動。

徐安柏喉嚨口卡着的話上下幾次,方才被壓下,靜靜說:“聽說你要和朱莉訂婚了。”

權旻東怔怔的,半晌方才哈哈笑起來,“是啊,怎麽,你會在乎嗎,安柏?”

很想說是真的有對你心動過,想要把你藏起來,和你一起去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

可是說了又會如何,不過是自取其辱,自作多情。

徐安柏不愛他,從來都不。

他離開,把所有的爛攤子交給這對男女。

徐安柏看着門內的杜鹹熙,不知是不是一時的眼花,那個從來都是神采奕奕的男人,頃刻之間便老去了。

他還不到三十歲,有着很遠的一段路要走。

徐安柏說:“我聽到你們的對話了。”

杜鹹熙點頭,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她說:“如果你有什麽想問的,都可以現在就問,我不會再選擇隐瞞。”

杜鹹熙卻将她擁入懷裏,像是疲憊不堪終于找到一方可以休憩的港口,她在懷中,卻不如說,他投身在她懷裏。

杜鹹熙說:“都不重要了。”

“不,很重要,”她說:“不如先說一說有關于木宛平的事吧。”

那個埋藏在他們心內,最不能提及的隐秘,終于到要揭開的時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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