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将北方複雜的問題暫且按下不表,南星的目光暫且只注視在正處在沉如死水洛陽。
就在她挑燈夜讀,準備明日太學的清議時,門外傳來仆役輕巧門框的聲音。
“少主,明日太學門前諸經典石刻将立,需要奴去拓印一份嗎?”
聖上诏諸儒校正五經文學,前幾日蔡邕終于宣布校對完畢,他們将刻石碑立于太學門外。南星早就通過太學知道碑成時間,提前讓遍布在附近州郡的探子,紙商大肆宣揚此事,并且說他們“了然”紙店可以提供拓印服務,以吸引客人。
現在書籍及其珍貴,一般人甚至都沒有機會看書。一般的寒門士子終其一生也只能讀到少數的幾本書,更多的珍貴文本更是給高門士族的傳家之寶。
現在名士蔡邕等儒士校正典籍,正是一覽經典的好機會。大部分士子都會前來一觀,有些買不起書的寒門士人甚至打算手抄經典-----只可惜竹簡也貴。
現在,“了然”紙店提供這樣的服務,普通的竹紙也不是很貴,大部分士子都可以負擔的起,自然銷量極好。
南星是打算自己去的,自然不用仆役再多印一份,“不必,明日盯着點商鋪,別出事就行。”
仆人領命而去。
上月南星已經與蔡邕的談好此次拓印書籍的事。
“你命仆人拓印了去,再賣于他人,豈不是更賺?”彼時南星已經與蔡邕談妥,讓他同意了可以拓印石碑的文字。
此時的風氣并不反對經商,只是士族都有下人代勞,很少有家族少主親自管理的。不過念及南星是宦官養子,身份不高,蔡邕就沒有在意。
“小子受皇恩販紙,也只是為了養活一家老小,賺取再多,日食也不過兩餐。”南星淺淺一笑,“如若能為天下讀書人做些什麽,小子心願了矣。您親自典校,機會難得,須知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舞象少年有如此心性,世間少有。”您親自典校,機會難得搖着手中的麈尾,笑着肯定,然後又略帶疑惑的問,“只是不知‘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出自何典?”
南星稍微愣了一下,鎮定的回答,“幼時蒙慈明先生教導,此乃先生閑談之言。小子深覺其中道理,便一直記在心間。”這話當然不是荀爽說的,但是南星又不能說這是百年後晉人所言吧!
兩人沒聊幾句,南星便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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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明先生有大德,他的弟子也心懷天下啊!”等南星告辭後,蔡邕向前來奉茶的女兒蔡昭姬感慨道。
“女兒聽聞那南公子乃宦官繼子,身份低賤,父親為何如此評價?”尚且年幼的蔡昭姬在邊上困惑道。
“吾等以門第見品行學識高低,只因其自年少時便可有傳承的家學教導為人,有長輩指引學業,故比他人優秀。”蔡邕捋了捋胡子,平靜的教育女兒,“可那南氏小兒,不虧于天縱奇才之名。心性學識,不下高門矣。”
“以後,萬不可随意以門第評判他人。”蔡邕最後告誡蔡昭姬。
“女兒受教。”昭姬叩謝,将父親的話記在心裏。
蔡氏父女兩人的交談,南星自然是不會知道的。
她現在正擠在士子中圍觀着剛剛立起的石碑。石碑邊上擠滿了從其他州郡和洛陽本地的士族子弟,大部分士人手裏都抱着一卷一卷的竹紙。這種紙的品質不算高,微微發黃也比較厚,根本就沒有達到南星的标準,但勝在便宜,儲存時間長。算是寒門士子的印書首選。
此時沒有後世那些“儀式”,立起石碑後太學的那些講經博士就紛紛離開,将空間讓給求知若渴的士子們。
不過此等大事,還是要慶祝一番的。過會兒,太學門口會架起高臺,供士子們清議、談經之用。南星作為今年“跳級”入朝的學生,必然是要上臺講演的。
不過在此之前,她擠在人群中看士子們印書的情況。虧得南星命人宣傳得當,現場得人是摩肩接踵,秩序也混亂無比。
實在受不了人群的擁擠,南星放棄了圍觀石碑的想法,溜出人群悄悄地向正準備印書的工匠走去。
這批工匠是南星從別莊挑來的印書好手。他們已經被學堂的課本、南星組織編寫的別莊通知等等印刷任務,訓練成了專業的活字印刷工,現在被調來印石碑自然是不在話下。只是習慣了別莊的秩序井然,還不習慣這些讀書人此刻的混亂。
“組織一下,讓那些士子排上隊再開始印書。”南星找到印刷工的管事,吩咐了一聲。然後又僞裝着只是詢問事情的樣子離開----現在除了少數幾個人外,根本沒有其他人知道她就是“了然”紙店的老板。
不過還是有幾個有心人發現了異樣。
在管事站高組織士子們按順序排隊時,有三個士人打扮的人并不着急,在奔走的人群中略顯突兀。
“公達不是一直猜測‘了然’的幕後掌櫃是誰嗎?現在見到了,有何感想啊?”一位青衣少年挑着眉,戲谑着身旁比他年紀大不少的青年。
青年沒有着急回答,而是微微皺眉道,“奉孝,吾比你年長。”直接叫他的字也太失禮了。
“我與阿彧同輩,算起來我還是公達的長輩呢!”少年顯然熟悉這樣的控訴,沒有猶豫就搬出身旁與他年紀差不多的少年來。
果然,荀攸不再說話與他說話,轉而看向青衣少年身邊的秀美少年,“不知小叔公如何看那掌櫃?”
荀彧,也就是那奉孝少年調侃的對象,溫和的笑了笑,“奇人也。”
荀攸點頭稱是。這“了然”紙店很早就開在了颍川,荀氏宗族也購買頗多,他與小叔公總會去店裏看紙,很快就與店內活計熟悉起來。
兩人其實并不是特別好奇竹紙的制作,畢竟只是改良技術,熟練一些的匠人在長年累月的工作中也會發現的。讓他們好奇的是紙店的管理和記賬。
那些被畫上方框的紙頁被叫做“賬本”的冊子,還有井然有序的員工檔案,工作證等等一些列新奇的管理方法都讓他們開了眼界。
店裏的小厮仆役各個職責分明,工作認真負責,店裏所有的事情都有條有理,與荀攸荀彧去過的其他商鋪完全不同。
他們自然對幕後管理的人很感興趣,這件事被荀彧的好友郭嘉,戲忠知道後,就更是鬧騰了。此次來洛陽,一是為看名士蔡邕校正的經典,二來也是想撞撞運氣看能不能見到“了然”的掌櫃。
只是他們沒想到這樣幸運,在看石碑的時候就意外遇到了疑似掌櫃的……少年?
“話說,你們不去印書?”郭嘉見荀氏叔侄如此,無趣的撇撇嘴轉移了話題。
“已經命家仆去了,還有你的那份也會一并印好。”荀彧淡笑這看向比自己年幼幾歲的好友,好脾氣的解釋。自己這位好友年幼喪父,早早就取了字管家,也沒人管教又聰敏早慧,就養成了散漫随意的性子,平日裏好友們也都包容一二,不與他計較禮儀。
三人正閑聊時,發現南星漫步到隊伍的後排,正拿着書冊混在隊伍裏。
郭嘉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一樣,跟荀彧和荀攸打了聲招呼,就向南星走過去。
南星此時正混在士子隊伍中聽他們對印書這事的評價,滿足自己的小小虛榮心。
“不知是何人所為,此舉可真是福澤天下寒士啊!”
“聽聞這‘了然’掌櫃是親自與蔡公商談,兩人一致同意以此舉福澤士人呢!”
“二者大賢。”
嗯嗯,南星輕輕地點頭,滿意的笑笑。她令探子們放出的消息還是卓有成效嘛!
“這‘了然’掌櫃可真是奇人……”南星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個有些稚嫩的聲音,“想出這樣維護名聲的法子,所圖甚多啊!”
誰說的,我只是為了以後擺脫張珪在做準備罷了!南星本能的在心裏反駁,然後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他是怎麽知道的?
南星回過頭,看見一個與她差不多高的少年,聽聲音應該比她小一些。這個少年是怎麽猜出這些消息是她放出來的?
“不知兄臺何出此言?”
“顯而易見-----”那少年拖着長音直言,非常自在的接受了南星對他的稱呼,“私人之談如何被他人得知?蔡公非沽名釣譽之人,想必讓他人了解此事之人,是那掌櫃。”語氣倒是肯定,就是不知有幾分把握。
“猜測耳?”南星調笑着問。
“九成把握。”少年狡黠一笑,比劃了一個九。
“他人皆欣喜于有書可得,汝倒是與他人不同。由人見事,少見矣。”這話用現代話說就是,角度刁鑽。
少年被她說的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了起來。引的周圍人紛紛側目。
這少年善于揣測人心,如此年紀就如此敏感,假以時日必成大事。不會又是什麽歷史名人吧?
“不知如何稱呼?”南星試探着問道。
“山野小兒,不值一提。”誰知道這少年搖搖頭沒有說自己的名字。
就在南星要追問的時候,高出傳來太學講經博士的招呼聲。
高臺清議,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清議:與清談類似,但清談是談論玄學,清議是談論政治。在東漢時期,清議比較流行。
太學門口的石碑名叫,熹平石經。
郭嘉現在應該是7、8歲,不過因為劇情問題,就讓他早出生幾年吧。(蠢作者小聲逼逼……發出想和他深-入-交-流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