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離國
祁煊一行人在離國修整了一天,隔日一大清早,便繼續上路。另一邊帶着大軍圍住雲離山的雲殇,守了整整一日,卻一無所獲。
原本從雲離山回到衡水關,只需要五日的路程,如今從離國繞回去,大約需要十幾日,所以等在衡水關中的冉君容,此時已是心急如焚。
他幾日前便收到了鐵騎兵的傳信,表示他們已經找到了燕歸,正在往回趕;如今都已過去了六日,卻還未見到陛下的身影。
冉君容心裏又擔憂又自責,果然當初就算死谏,也要把陛下留在衡水關的。陛下乃是萬金之軀,要是出了什麽意外,他以死謝罪都不夠。
又加上雲殇的大軍有異動,據斥候回報,雲殇的大軍往雲離山而去。冉君容心裏咯噔一下,莫非雲殇是沖着陛下而去的?
緊接着斥候也打探出,雲殇命雲國邊界巡哨的哨兵加緊戒備,似乎想要攔阻什麽人似的。冉君容這下子坐不住了,立刻召來各将領,準備出關營救陛下。
正當他将一切布置好,帶着副将即将出兵時,斥候将雲殇守山一日無果的消息傳了回來。冉君容沉吟片刻,當下改了些戰略。
大雪未停,雲殇帶着雲國的精英前去追捕祁煊;舒國的大軍卻仍然還在修整,雲殇并未将祁王來到邊界的消息告知舒國将軍,畢竟他可不想要舒國來分一杯羹。
若是他能捉到祁王,便可不費一兵一卒,拿下衡水關。屆時他便不需要舒國,還可以利用這次機會,将舒國的兵力削弱不少。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雲殇的如意算盤又落空了。他白白浪費了一日之後,正打算拔軍回到原本的駐紮地時,就接到舒國軍隊求援的信號。
他領着大軍匆匆往回趕,來到原本雲、舒兩國的營地時,就發現雪地上屍橫遍野,留守的雲國軍隊死傷大半,舒國的軍隊也是傷亡慘重。
雲殇震驚,連忙想要找到舒國的将軍,把事情問個清楚。才發現,舒國的将軍竟然在這一次戰役中犧牲了。
“冉、君、容!好!真是好啊!好一個冉君容!”雲殇咬牙切齒,臉色猙獰一片,他沒有料到冉君容會有這番能耐。
這也是他敢将精兵抽走的原因。燕歸已經确認在雲離山上,縱使前幾場戰役,他的戰術都被破解了,但是雲殇仍然沒有将冉君容放在眼裏。
和冉君容交手幾次,他便知道對方行事極為保守,事事循規蹈矩,也因此絕不會有冒着大雪進攻的想法。
沒成想他竟料錯了,冉君容趁着他不在,利用大雪隐藏行蹤,偷襲營地。突如其來的奇襲,将舒國将軍打了個措手不及,也狠狠的挫了他們一次銳氣。
不僅衆士兵傷亡慘重,糧草更是付之一炬,就算他們想打持久戰,也是堅持不下去了。現下的氣候天寒地凍,沒有糧草,如何在大雪中生存?
冉君容得知雲殇守山無果之後,便馬上推測出,祁煊一行人許是繞道離國。因此他打算替陛下多争取一些時間,他要讓雲殇騰不出手繼續追捕陛下。
所以他命副将帶着三千精兵,冒雪接近敵營,先是燒毀了糧草,又趁着敵軍不備時,發動強攻。舒國的将軍太過大意,以為這樣的大雪天,大祁王朝的軍隊肯定縮在衡水關中,誰想卻遭受猛烈的突襲。
原本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再加上雲殇将營中大部分精英都帶走了,所以舒國将軍根本守不住營地,還被冉君容一刀斬于營帳前。
冉君容得手即退,沒有趕盡殺絕。等到大祁王朝的鐵騎兵撤退之後,雲殇才帶着大軍姍姍來遲。雲殇被冉君容擺了一道,氣得吹胡子瞪眼,卻也已經于事無補。
由于冉君容的幹擾,雲殇果然無法分神追捕祁煊一行人。他不只得将營地重新整頓好,還得向雲王回報營地為何被襲。
對于祁煊曾來到雲離山的消息,雲殇并未上報給雲王。他得等到真正捉到人了,才敢将消息傳回去,否則若是傳回去了卻沒捉到人,屆時責任可是會算在他頭上的。
朝裏不曉得有多少人想将他拉下馬,雲殇不會傻傻的将把柄送到敵人手上,所以他得好好想個理由,向雲王解釋,為何他會帶着大部分的精英離開駐紮的營地。
再加上這次還牽扯到舒國,他如果不解釋清楚,舒國也不會善罷幹休。畢竟因為他将軍隊調走,才會造成舒國傷亡慘重。
雖然他心裏頗為不以為意,認為舒國的将軍太過沒用,只是舒王可不會這樣想,舒王派兵支援雲國攻打衡水關,表現出了結盟的誠意。
如今雲王不予以回應就算了,雲國的将軍還害得舒國的軍隊死傷過半,這對舒國和雲國的關系來說,絕對是一大傷害。
雲王之所以壓着不回複舒王的要求,其實也是想觀望觀望。若是雲殇能夠拿下衡水關,那麽要攻下大祁王朝的國土,指日可待。如此,便不需要和舒國結盟。
舒王不可能猜不出雲王的打算,所以早就暗中派人向去支援的将軍傳達旨意,進入衡水關後,雲國軍隊格殺勿論。
兩方人馬其實都抱着過河拆橋的打算,只是還沒攻進衡水關,就被冉君容的偷襲打破了合作的關系。
對于舒王的損失,雲王自是不在意,反而還有些幸災樂禍。雲殇将營地重新整頓好之後,寫了一封措辭萬分小心又仔細的書信,讓人快馬加鞭送回王城。
雲王收到雲殇的密函隔日,立刻派遣了使者前往離國。離國國君接見了雲國的使者,随後便下了任何人均不得出關的旨意。
旨意來到離河關時,祁煊一行人正在出關的隊伍中排着。就見一官兵策馬而來,随後原本大開的城門,竟然就關了起來。
祁煊皺了皺眉,對隐一使了個眼色,隐一會意,立刻上前打探。不久後,隐一臉色凝重的回來禀報道:“啓禀主子,據說上面下了命令,要捉拿幾個逃犯,所以任何人都不得出關。”
“逃犯?”祁煊挑了挑眉,隐一壓低音量說道:“回主子的話,上面似乎知道我們的行蹤,通緝的畫像上……燕主子也在。”
才剛說完,就有一隊官兵前來,要一一檢查在場的所有百姓。祁煊等人不可能站在原地等着被發現,所以趕緊悄悄的離開。
一行人也不可能再去住客棧,所以由隐一和隐七出面,找了個偏僻的院落,先安頓下來再說,其餘暗衛分散城中,繼續打探消息。
順便找找,有沒有其他方法可以出城。
祁煊和燕歸也在隐七的幫助下,在臉上易了容。離國的國君突然得知他們的下落,還要捉拿他們,肯定是因為雲王的關系。
祁煊和燕歸才剛改變容貌,不多時,便有一隊官兵找上門來。他們收到的命令是,調查所有外地人,這間院落一直空着,今日突然有人入住,便引起了官兵的疑心。
官兵進入院落後,領頭的官爺拿着畫像,一個一個的比對。沒發現畫中的嫌疑人物,便略帶歉意的對祁煊說道:“對不住,打擾了。”
“無妨,不知可否問一下,何時才能出關?”祁煊擺擺手,讓隐一塞了一枚銀兩進官爺的手裏。
“呵呵,不用擔心,過幾日便可以出關了,待我們将全城搜查完,沒找到人就可以開關了。”官爺收了銀兩,态度又和藹了許多。
祁煊點點頭,讓隐一送客。待得官兵離開之後,外出查探消息的暗衛們也回來了,他們打探到不少消息,據說離國的邊關全部都關閉了,沒有一個城能出關。
“看來離王很想捉到朕啊。”祁煊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暗衛站在底下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須臾,祁煊才又開口,“行了,都先下去吧。”
“陛下……”燕歸正好走進前廳,開口正要說話,祁煊一個眼神甩過來,他頓了頓,遲疑的開口道:“祁……煊。”
“嗯,乖。”祁煊這才滿意,拉過他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
“現如今我們被困在這裏,該怎麽辦?”燕歸不無擔憂地問道,祁煊是一國之主,若是長期被困在他國,消息走漏之後,大祁王朝必定大亂。
“不怎麽辦。”祁煊笑着說道,燕歸挑了挑眉,有些疑惑祁煊的胸有成竹。
“不用擔心,再過不久,我們就可以出去了。”祁煊安慰了燕歸一句,燕歸半信半疑,卻也沒有再說什麽。
當晚,燕歸又被祁煊折騰了一番,等到結束之後,他累得一根手指頭都擡不起來了。祁煊躺在他身旁,餍足的撫着他光裸的脊背。
撫到肩胛骨那處胎記時,手指留戀地在上面流連不已,甚至還湊過去吻了吻。燕歸感覺到後背的熱氣,怕癢的縮了縮。
“這只蝴蝶真好看。”祁煊輕聲說道,不等燕歸回應,繼續說道:“我一直記得這只蝴蝶,栩栩如生,彷佛下一刻便會展翅飛去。”
燕歸心裏一跳,突然想起祁煊那一次見到自己裸背時的反應,他摸了摸頸上的紅繩,皇子玉佩貼在心窩處,此刻彷佛熱燙不已。
“說來也不怕你笑,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女子,直到那一次……”祁煊笑嘆了口氣,燕歸驚訝地望向祁煊,這才知道為何祁煊當時會有那樣的反應。
他還記得祁煊當時的震驚和僵硬,原以為是他衣衫不整冒犯到龍顏,原來是對方驚見心中認定的女紅妝,突然變成了大男人。
一想到這裏,燕歸心中閃過一絲澀然,雖然這幾日他和祁煊朝夕相處,獲得了以前從未有過的寵愛和幸福;但是他從沒有一刻忘記,祁煊是帝王。
現在他們遠離王城,甚至不在大祁王朝的境內,讓他可以安心的享受祁煊的呵護。可是他知道,回到衡水關之後,祁煊便又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所以他很珍惜現在的時刻,盡量待在祁煊的身邊,溫順聽話,甚至連夜晚床第間的魚水之歡,燕歸都放開羞澀,努力取悅祁煊。
他想捉住現在僅有的一切,想捉住祁煊的手,想和祁煊一直走下去。可是他知道,現實總是無奈的,回到大祁王朝後,他就該放開對方的手了。……
祁煊不曉得燕歸的心思,這些天來,盡管心裏氣悶雲殇害得他們要繞遠路,可也不由得有些感謝對方;畢竟如果沒繞路,他和燕歸也不會多了那麽多相處的機會。
他們在院落待了兩日後,這一日清晨,從未有人造訪過的小院,大門被敲響了。
隐一前去開門,将來人帶到前廳,奉上一杯熱茶之後,便恭敬的站在一旁。過了不久,祁煊便帶着燕歸來了。
燕歸跟在祁煊身後,不動聲色的打量着來人。來人的年紀看起來比祁煊大,不過應該頂多大個三、四歲,披着一件雪白的大氅,領口處還滾着毛邊,精致如玉的面容被遮蓋了一大半。
“好久不見,來了怎麽也不通知我。”來人解開大氅,身後候着的隐一立刻上前接過大氅,燕歸見狀多瞥了隐一一眼。
就在這時,從門外又走進一個隐一。燕歸忍不住瞪大雙眼,來回看着兩個“隐一”。男子被燕歸的表情逗得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祁煊瞪了男子一眼,開口對燕歸解釋道:“那個是他的貼身內侍,和隐一是雙生子。”
貼身內侍?燕歸聞言一頓,男子莫不是來自宮中?再望向男子的眼神中藏了些深思,男子見狀,哈哈大笑,“祁煊,你這個将軍反應很快啊。”
“他是離國太子。”祁煊點點頭,确認燕歸的猜測。這下子燕歸是真的驚訝了,他沒有想到,祁煊竟然和離國太子相識,怪不得祁煊對于被困于關內一點都不着急。
“在下離非,久聞燕小将軍的大名,今日一件,果然名不虛傳。”離非笑着開口,本就精致的眉眼,更添了幾分風情。
饒是燕歸,也不由得眼中閃過一絲驚豔,這個離國太子,當真是生得一副好樣貌。就不曉得祁煊是如何會與對方相識?
祁煊自是看出燕歸的疑問,不過他沒有解釋,離非能出來一趟不容易,今日上門來也是為了送他們出關,所以不能浪費時間。
“現在情況如何?”祁煊淡淡的開口,離非正了正臉色,開口說道:“父皇被我暫時勸住了,相信這是雲國的詭計。”
“嗯,我們有多少時間?”祁煊又問。
“得立刻走,過了今日就走不掉了。”離非抿了抿唇,開口說道。
“多謝。”祁煊點點頭,離非擺擺手,似笑非笑的說道:“當我還你一次人情,下一次若是再落到我手中,我可是不會再放過你了。”
祁煊冷哼一聲,似是嘲笑離非的不自量力。離非也不氣惱,站起身來說道:“我先去打點一切,時辰到了,連青會告訴你們。”
他一站起來,身後的“隐一”便上前将大氅披在他身上,系好綁帶後,他回頭吩咐道:“連青,留兩個人在這裏守着。”
“諾。”原來隐一的雙生兄弟叫做連青。
離非離開之後,祁煊一行人也趕緊準備上路。衆人等到了午時,才等到連青上門。連青遞給祁煊一塊令牌,讓他們即刻出城。
祁煊等人用那塊令牌,果然順利地出了城,出城後不遠處,就見到離非的馬車等在路旁。隐一将祁煊的馬車駕過去,離非打開窗子,對祁煊的馬車說道:“往前五裏處有我的人馬,他們會護送你們直到出了離國地界。”
“嗯,保重。”祁煊沒有廢話,只留下一句保重,便帶着衆人離開。離非在馬車裏,望着他們的身影漸漸遠去。
“主子,這樣好嗎?若是被陛下知道了……”連青忍不住,低聲開口道。
“父皇不會知道的。”離非淡淡地說道,連青見離非臉色沉了下來,自是不敢再多話。
“行了,回去吧。”等到看不見祁煊一行人的身影時,離非才下令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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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煊一行人很快就遇見了離非的人馬,因為有離非人馬的帶路,接下來的路途異常順利,很快地就來到了離國的邊界。
“公子,過了前面的石碑,就出了離國了,還望公子路上小心。”領頭的侍衛策馬來到祁煊的馬車旁,恭敬的說道。
“嗯,走吧。”祁煊淡淡的應了聲,随後催促隐一離開。過了離國的地界,很快的就回到了大祁王朝的邊界,一行人加快速度,朝着衡水關而去。
“燕歸,你認為舒子棋如何?”祁煊靠坐在榻上,突然開口問道。
“……我和他不熟。”燕歸搖搖頭,老實的說道。
“若是讓他留守衡水關,你覺得如何?”祁煊又問。
“恐怕不妥。”燕歸皺了皺眉說道。
“為何不妥?”
“恐怕将領不服,導致軍心渙散,縱使舒将軍有雄才大略,也難以發揮。”燕歸嘆道,當初他也曾經歷過這一段。
“那麽,你說誰才适合?”許久,祁煊才又問道。
“……我。”燕歸望着祁煊,緩緩開口道。祁煊瞳孔一縮,沉下了臉色,他也知道,燕歸是最适合留守衡水關的人選。
冉君容是太尉,斷沒有留在衡水關的道理;舒子棋是敵國降将,不說鐵騎兵将領不服,祁煊也不可能将一國之關交在對方手裏。
讓他留下燕歸,心裏又舍不得,只是他坐在那個位子上,許多時候不能只考慮自己,需要考慮的是天下、是整個大祁王朝。
若是因為他的私心,導致衡水關落入敵人之手,那麽他就是大祁王朝的罪人。以後等到他身死,如何有顏面面對列祖列宗。
馬車內的氣氛,因為祁煊的問題顯得凝重,祁煊和燕歸兩人保持沉默,直到舒子棋策馬過來,低聲禀報,才打破了凝滞的氣氛。
原來是前方發現有雲國軍隊的蹤影,舒子棋向祁煊請示,祁煊立刻命暗衛前去探查仔細,看看對方有多少人馬。
不久,暗衛回報,對方僅有三百人,祁煊點頭,随後命舒子棋率領鐵騎兵,前去抗敵。
“看來雲殇還沒死心啊。”祁煊懶懶地說道,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笑容。
不管是惦記着他還是燕歸,雲殇都該死。上一次在雲離山,被對方逃了;這一次他還敢湊上來,當真小瞧了他們啊。
雖然上次冉君容重創了聯軍,不過雲殇禀明雲王之後,沒多久又收到了後方送來的糧草。雲殇判斷祁煊一行人應該是繞路離國,所以将兵力布署在離國往衡水關的必經之路。
等到第一隊偵查兵被滅了之後,他馬上就收到了消息,表示祁煊一行人,已經慢慢接近了。他眼神中閃着興奮的光芒,這一次,他定要捉到祁煊和燕歸。
另一邊,發現大軍退去的冉君容并沒有掉以輕心,他派出斥候繼續打探敵軍的動向。果然,對方雖然退離了衡水關,卻守在另一邊。
冉君容一看雲殇布署的兵力,知道對方也猜到陛下行走的路線,當下派出三千精兵,打算前去迎接陛下。
雲殇知道衡水關派出三千精兵後,臉色一點都未變,沉着的調兵遣将,攔下了冉君容的三千精兵,和對方展開一場厮殺。
冉君容聽着斥候不斷回報戰情,臉色越來越沉,最後一拍桌案,親披戰袍,又帶了兩千精兵,親自前去迎戰雲殇。
雲殇和冉君容對戰之際,祁煊等人已經慢慢突破雲殇在路上布署的埋伏。由于舒子棋十分了解雲殇,所以總是在敵軍還未行動前,便洞悉對方的戰略。
雲殇沒有想到,祁煊可以這麽快突破他的關卡和陣法,直到他和冉君容正打得難分難舍時,後方傳回來的急報,讓他臉色大變。
原本他以為能攔住祁煊等人的布署,全被對方簡單化解了。他心下駭然,突然有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在那個人還未消失前,曾經是他最為提防的對手。
難道……舒子棋投靠了大祁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