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陶合
急診室外頭圍了好幾個人。
三個男的湊在一起抽煙,一看就是非富即貴,個個名牌加身,正一邊抽一邊罵。
其中一個油頭粉面的男人壓低了聲音,“你他媽就是一個傻逼,你開車不看着點,你長那是眼珠子麽,倆窟窿吧。”
旁白一個胖子忍不住笑,“行了,蛋蛋,我看沒啥大事,不就是賠點錢麽……”
那個被喚作蛋蛋的男的其實叫丹當,他家給他取這個名字是想借個諧音讓他做事有擔當,這本來是個好名字,結果被陶合這損種叫成蛋蛋,就在這麽個小圈子叫開了,江湖人稱蛋蛋哥。但是丹當本人是很不願意的,聽胖子這麽說就沒好臉色的看他一眼,“滾,蛋蛋也是你叫的?”
“行行行,丹哥,丹哥,你消消火,這叫你過來不也是給哥們兒出主意麽,你看看小夢那個窩囊樣,你再罵他估計他都要哭了。”
旁邊垂頭喪氣的小夢擡了頭,“哥,別罵了……都罵半個小時了……”
胖子忽然想起來,“丹哥,你這院長不是長跟你爸吃飯麽?”
蛋蛋斜他一眼,“叫院長過來有個屌毛用?他能親自進去手術咋的?你還嫌知道人太少是吧?”
說完又看一眼手表,“都十點了,陶合咋還不過來。”
胖子撇撇嘴,“我剛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正跟別人在一起呢,問他是誰他也不說,這點也該到了啊……”
小夢聽陶合的名字猛一擡頭,“陶合?他不是在英國麽?”
胖子四下看了幾眼,湊到小夢耳邊,“偷着跑回來了,剛回來一個星期,可千萬別往出說,說了這哥們非閹了你。”
小夢不解,“偷着回來幹嘛啊……英語不行啊?”
蛋蛋冷哼一聲,“你陶哥哥的英語說的比你中文都溜呢。”
“那他回來幹啥啊?”小夢一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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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那麽多幹嘛,先整好你自己這點破事得了。”
胖子笑的別有深意,“你陶合哥是想媳婦想的發瘋才回來的……”
小夢擡眼看胖子,剛才那點鬧心事都忘腦後去了,“媳婦?他有對象啊,我咋從來沒聽說。”
胖子看一眼蛋蛋,見他沒什麽反對的意思,就湊到小夢身邊,“你認識他的時間不夠長,他那媳婦好像是他同學,還是個帶把兒的,雖然認識的時間長,但是沒好幾個月,不知怎麽讓他家老爺子知道了,老爺子死活不同意,先是給陶合治病,整天看心理醫生啊,治同性戀,我操,笑死我了,有一回我找他,看那心理醫生正問他問題呢,問他是不是認為自己能收到外星人發來的信號,操!這真把他當神經病治呢……”
說完胖子就開始笑,才笑兩聲,就給旁邊人一個肘擊在胳膊上。
“別他媽在我背後嘲笑我陶哥,我聽着不舒服。”蛋蛋開口。
小夢看一眼蛋蛋,“丹哥,那你咋還笑呢……”
蛋蛋收了笑意,瞥他一眼,“我那是給胖子氣笑的。”
胖子笑夠了,又重新開口,“接着說啊,接着說,他家老爺子後來一看根本治不好,就直接把人逮起來押出國外,當時走的時候,給大家夥留的話都是出國深造,你也不心思心思,以他的學歷,打理他老爺子的財團足夠了,還深造個毛啊,根本就是囚禁。”
小夢恍然大悟,“這麽回事啊……”
“這不他待了兩年受不了了,前些日子偷着回來了,老爺子現在還給蒙在鼓裏,以為他在英國遛狗呢,”胖子歪頭看一眼手術室,“我估計他剛才是跟那男的在一起呢,要不怎麽這麽不情願過來。”
小夢拉住胖子的衣服繼續發問,“那男的誰啊,幹什麽工作的。”
蛋蛋抽一口煙,“濱海公安局的,你沒見過。”
胖子一梗脖子,“不對,小夢應該見過,”
接着又轉頭面向小夢,“哎,你還記不記得,上個月你表哥在賓館詐金花,當時咱倆不是也在麽,後來進來好幾個警察,長的挺白那個……”
小夢尋思半晌,“記得啊,咋了,就那個踹門的小警察是吧?”
胖子笑而不語,瞟一眼蛋蛋。
小夢有點不高興,“原來是他啊……下手太狠了……那不是二樓麽,我表哥剛想跳窗戶跑,結果給那小警察一個擒拿摁在地上,門牙都磕掉半片,前一陣子我去看他,他還是個豁牙子呢……”
蛋蛋稍皺了眉,“還有這事,我咋不知道……你表哥幹什麽進去的,你家裏人沒給活動活動?”
“別提了,他打着我姑父的幌子到處詐騙,我姑父一氣之下直接不管他了……我姑沒招了跑我爸面前哭的跟什麽似地……我爸就幫着找了人,拘留了幾天後來又放出來了,”說到這裏小夢忽然想起來似的,轉向胖子,“哎,你當是也在,你倆又認識,他也不給你點面子?他要是沒抓住我表哥,也沒後來那堆爛事。”
胖子笑了,“給我面子?陶合的面子在他面前都是鞋墊子,我看他沒讓人把咱倆也押警局裏算不錯了。”
小夢嗤之以鼻,“我啥事沒犯他敢動我?我爸一個手指頭就能……”
蛋蛋扔掉嘴裏的煙,推一把小夢,“出來了,出來了。”
三個人趕忙回頭,眼見着醫生邊走邊摘口罩,旁邊坐着的女人騰的站起來,沖上前去抓着醫生的白大褂問東問西問,醫生也不知道跟那女的說了什麽,只見那女的雙目圓睜,緊緊的攥住了醫生,“大夫,你是不是騙我呢?”
醫生安撫她幾句,輕推掉她的手,朝這邊走來。
路過三人的時候,也沒忘記順帶狠白幾人一眼。
胖子登時惱了,“操!你他媽瞪誰呢?”
蛋蛋伸手一拽,“閉嘴。”
小夢目瞪口呆,“蛋蛋哥……咋辦啊……”
女人坐在地上放聲大嚎,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在地上踢騰着哭的撕心裂肺。
三個人都有點傻眼,畢竟這群人玩歸玩,從來沒出過人命啊。
小夢臉都吓白了,“哥……咋辦啊……我撞死人了……”
蛋蛋清了清嗓子,“你不是說你爸……”
小夢簡直要哭出來,“我爸知道非揍死我……”
“你都二十多了,你爸也四十多了,揍不死啊,快打電話吧……”
胖子正要張口說話,結果遠遠的看見一個人過來。
高個長腿,戴個墨鏡,鬼鬼祟祟的。
“陶合,這兒!”
陶合四下裏張望,幾步趕上前,照着胖子肩膀就是一拳,“你他媽小點聲。”
接着又看一眼後頭嚎哭的女人,“怎麽回事?”
小夢跟見着救星一樣,上來就往陶合懷裏撲,“哥,我整出人命來了……”
陶合一躲,小夢直接撲了個空。
蛋蛋摘掉陶合臉上的墨鏡,“這大晚上的,醫院沒熟人,你戴這玩意也不怕撞牆?”
胖子正對着陶合,朝那邊哭叫的女人努努嘴,“小夢開車把一個騎三輪車的給撞了,好像是買菜的小販,男的撞死了,這不女的在這哭呢麽。”
陶合一皺眉,擡手就戳小夢惱門兒,“你他媽會不會開車啊。”
小夢眼眶都紅了,“哥,我對面有個傻逼開大燈,太晃眼了,我真是啥都看不見……”
陶合問他,“你違章了麽?”
小夢吸吸鼻子,“我沖黃燈來着,不算違章吧……”
陶合照着他腦袋來一下子,“你他媽就差那一分鐘!”
小夢捂着腦袋當時就哭了,“哥,咋辦啊,救救我啊,我不想坐牢啊……”
胖子一臉鄙視,“點兒事,沒經事的窩囊樣……”
話音剛落,剛才還在地上躺着打滾的女人忽然沖上來,照着胖子就是一頓狠捶,撿起地上賣剩下的大蔥抽的胖子渾身土腥兒直飛。
一邊抽一邊喊,“還我老公,噫……噫……還我老公,噫……噫……”
胖子給抽蒙圈了,“你認錯人了!”
後又捂着腦袋,“操!你裝什麽初音啊!”
那女人哭的暈頭轉向,耳朵好像也不太好使,就逮住胖子一個人可勁的甩蔥。
趁着那邊動手,陶合問了問蛋蛋事情原由。
原來是小夢剛換個新車,正在新鮮勁兒上,結果車還沒挂牌上險就出了這事,雖說他爸是政府局機關的二把手,雖說官不大可也不太小,而且人在高層凡事就都小心,生怕給哪個記者逮着了大作文章影響仕途,連小夢買個跑車都偷偷摸摸的,誰成想買車那事還沒想好怎麽搪塞過去,緊接着就又出了這事,小夢人膽小,自小在溫室裏長大也沒遇過事,現在就直接傻了眼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陶合打小就愛當老大,為人也比較愛結交,身邊朋友也多,這不幾個人第一時間就想起來陶合,看他能怎麽辦。
陶合氣的直翻眼睛,“你們幾個都沒腦子麽?這事還能怎麽辦?不是早說了賠錢麽,趁着事情還沒鬧大趕緊陪,多陪點。”
蛋蛋盯着他,“會判刑麽,用不用找找人啥的……”
陶合稍作沉吟,“我來的時候咨詢了一個公安局的哥們,他說小夢這情況還不至于,眼前是趕緊安慰家屬情緒,多給人陪點錢把事态控制住,要不然就他這身份,他爸也跟着倒黴。”
蛋蛋聽了後,趕忙跟胖子小夢都通了氣,上去賠禮道歉要求私了。
折騰半個晚上最後給了那女的一大筆錢才算平事。
後來四個人跑去酒店歇着的時候,小夢還心有餘悸,“沒事吧,就這麽完了?”
陶合臉色鐵青的瞟他一眼,“看你人品了。”
小夢又吓的臉色發白,不敢說話了。
蛋蛋看小夢臉色實在難看,就叫他回去歇着,別在這跟着熬夜,弄的好像他對面坐個鬼似的,陰的晃。
小夢也完全沒心思跟這幫人在這胡扯,但又怕的不敢開車,最後還是胖子一邊罵一邊拉着他送他回家。
偌大的屋子裏頓時就只剩下蛋蛋和陶合兩個人。
蛋蛋跟陶合不說從小一起長大,可也基本上,倆人因為父輩的關系,上高中就認識,算到現在倆人已經玩兒了十多年,關系比胖子和小夢要靠上許多,他倆走了,蛋蛋說話也就沒什麽顧慮。
“怎麽着,你這都回來半個月了,貓的還行吧?”
陶合懶洋洋的窩在沙發裏,一條長腿搭着茶幾,“提心吊膽啊……做夢都是老爺子帶人過來逮我……”
蛋蛋掏出盒煙,給陶合遞一根過去,“你這麽着不成啊,早晚也得給發現,我看你能躲幾個月。”
陶合接過蛋蛋遞上來的煙, “我這不想着帶季姚上外省躲躲呢,到時候他想找也找不着。”
“哥哥,你這是要抛棄一切財産帶着媳婦私奔麽?”蛋蛋嗆了口煙,“可你就這麽直接把人帶走了,你家裏找不着就算了,人家家裏找不找不得報警啊?”
陶合稍微一屈身,給煙點找了火,“他家是外地的,平時也不怎麽聯系……”
“……那……他警隊呢?”
“那邊沒問題,我托人給他辦的病假,我認識一個朋友跟他們局長很關系很靠。”
蛋蛋呼出煙霧,“哥……你實在太胡鬧了,自己衣裳都沒拿一件就這麽偷着跑回來,回頭還敢把這麽個病人圈在起來……”
陶合沉默片刻,“沒辦法,我爺爺随時可能發現我回來了,到時候他肯定第一個就是去找季姚,他找季姚太方便了,直接去他單位一查就知道了。”
“那他現在也可以去公安局啊,”蛋蛋将煙頭在煙灰缸摁死。
“現在去公安局只知道他請病假了,誰知道他在哪兒?”
蛋蛋漫不經心的把玩桌上的小物件,“對了,你把人關哪兒了,我還沒去過呢……”
陶合彈彈煙灰,“我在城郊買了一間小房子,刷的我姐的卡買的。”
“你姐知道你回來了?”
“不知道,”陶合搖搖頭。“那卡是我姐上英國看我的時候偷着塞的,當初把我送國外時老頭子怕我錢多了到處跑,錢就給的特別少,後來我姐知道了就特意過去給的,我一直沒舍得用,就等着今天用呢。”
蛋蛋咂咂嘴,“真闊。”
陶合擡眼釘在他臉上,“滾。”
蛋蛋忽然想起來一樣,“哎,對了,他怎麽樣,醒過來了麽?”
陶合整個人立刻跟霜打的茄子一樣,“醒過來了。”
蛋蛋咧開嘴笑,“行啊,你小子運氣好啊,當時在醫院找到人的時候,我就說等醒了在把人弄走,你這跟狗見了骨頭似的非要把人弄自己家裏,我還擔心他成植物人了呢……”
陶合苦着臉,“我真寧可他是植物人。”
“怎麽回事?”
“神經病了,”陶合狠抽兩口煙,“這小子現在直接不認我,還整天說他自己是鬼……這兩天正在家絕食呢……”
蛋蛋目瞪口呆,“真的假的!”
“真的,什麽都不肯吃……簡直是要把自己餓死的陣勢……”
蛋蛋難以想象,“我操……季姚那樣的人也有這一天啊……我到現在還記得他冷冰冰的那個樣兒,哎,你還記得麽,上學時咱們一起捅簍子,你我都急的跟驢一樣,就他冷靜,腦仁也好使,這咋還說瘋就瘋了……”
說起這個陶合也有點難受,他以前就特別喜歡季姚這一點,幹什麽都寧定缜密,可現在……
蛋蛋說了半天才看陶合臉色不太好,就沒繼續說下去,“趕緊住院治療啊。”
“我不會再把他送回醫院的,”陶合盯着煙灰缸,“治神經病的感覺太操_蛋了,我不想讓季姚遭那個罪。”
“你這是想起你之前的事了?你倆不一樣,他是真有病,你那時候沒有,”蛋蛋笑了,“雖然聽說治神經病好像又電擊又捆綁的,但是也不能不治吧。”
“我這不想着給他請個神經科專家去家裏看看麽,”陶合擡眼看他,“你家裏不是跟這裏的院長有關系麽,回頭給我介紹一個,要能出診的。”
蛋蛋聳聳肩,“這個醫院神經科水平一般,你得上中心醫院,那裏的心理醫師很牛,不過出不出診我就不知道了,回頭我幫你打聽行了。”
陶合低頭看一眼表,“你可給我當件事辦,別出門又忘了。”
“我哪敢啊,”蛋蛋打量着陶合,“看什麽時間啊,要走啊……”
陶合緊接着起身,“太晚了,我得回去。”
蛋蛋眼明手快的拉住陶合,“別啊,哥們好長時間不見你了,別急着走啊……”
陶合擡手揮開蛋蛋,“哪兒好長時間不見了,上次借車不是還見面了嗎。”
蛋蛋跟在陶合後頭出門,“你不說我都忘了問,那個小跑開着咋樣?不委屈吧……”
值夜的waiter制服筆挺,遠遠的看有客人過來,便殷勤的推開那扇紅木雕花的厚重大門。
大廳的水晶燈已經調暗,噴泉卻還開着,打扮成管家摸樣的經理态度謙和,禮貌的上來鞠躬問好。
陶合邊走邊掏車鑰匙,“委屈個蛋,就是太娘了點,我跟小夢不一樣,我開什麽都無所謂。”
蛋蛋趕幾步走到陶合身邊,“那我回頭給你換個不娘的。”
倆人走出酒店,外頭雨已經停了,空氣裏彌了一層厚重的濕氣,下霧了似的。
陶合上了車,忽然想起件事,面朝蛋蛋,“幫我打聽個人。”
“誰啊?”
陶合微沉了眼,“姓段……叫什麽來着……”
蛋蛋站在外頭等着他。
陶合絞盡腦汁想了好半天,這才靈光一閃,
“想起來了,叫段小瓶,你給我打聽一下這人,媽的敢挖我牆角,我要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