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遺忘 “你是誰?” 短……

“你是誰?”

短短三個字, 卻猶如一記重錘,重重砸進她的心底,心髒似是裂開一條條縫隙, 泛起密密麻麻針紮似的疼。

唐輕歌的腦中“轟”得一聲, 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凍結, 幾乎做不得反應。

完了, 全完了。

腦海中有一道聲音響起。

她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全都付之東流了。兜兜轉轉一大圈, 又回到了原點。

他恢複記憶的代價, 就是把她忘了?原本唐輕歌嗤之以鼻的狗血情節,此刻正在她面前上演。

面前的男人眉目冷厲, 眼中的冷意比從前更深, 陰翳的目光中藏匿着殺意,又将匕首向前遞送了幾分。

細嫩脆弱的肌膚立刻被劃出一道血痕, 血珠争先恐後地冒了出來,破壞了本來的美感。

疼痛将唐輕歌從思緒裏扯出來,她怔然無措望着他, 艱難地扯了扯唇角, 露出一抹苦澀的笑來。

“這裏是我家, 你說我是誰。”

話音剛落,眼眶中盈滿的淚水簌簌落下, 滴落在反着寒光的利刃上,倒映出她此刻梨花帶雨的模樣,烏黑的發披散在瘦弱的肩頭,襯得巴掌大的小臉蒼白贏弱,一雙杏眸濕漉漉的,含着無盡的黯然和委屈。

燕骥目光審視地盯着她, 冷若冰霜的面容,看不出絲毫動容和心軟。

迎着他疏離冷漠的打量,唐輕歌心底狠狠一震。

這才是他,真正嗜血狠戾,踩着屍骸登上皇位的反派,燕骥。

他不記得與她的一切過往,在他眼中,她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所以,他更不會因為她的幾滴眼淚而心軟,他的猜忌多疑,比她曾經救下的那個燕骥更甚。

先前她為了博得他的信任和情意,她已經費盡心機,若是一切重來,他又比之前更加狠戾無情,唐輕歌根本就沒有把握成功。

既如此,只能硬來了。

“不是說好的娶我嗎?”她楚楚可憐地望着他,語氣幽怨。

既然都問她聘禮,不就是要娶她的意思嗎?那她也沒算說假話。

望着面前陌生的面容,燕骥皺起眉,一種奇異又熟悉的感覺從心頭升起,卻又很快消失,讓他無法捕捉到。

猶豫片刻,他卻還是将手裏的匕首放下了。

“把話說清楚。”他冷冷道。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字字情深意切。

“你在宣國受了重傷,被我救下。我悉心照料你半月有餘,日日朝夕相處,互生情愫。有一次,我身陷險境,險些遭人輕薄,若不是你不顧危險前來救我,我恐怕就會遭奸人所害。”

“是我先心悅于你,後來才知我們是兩情相悅,你也答應随我一起來宜州,還說過會娶我。”

版本是濃縮過的,省略了她耍過的小心思,只剩下一個凄美感人的愛情故事。

乍一聽還是挺能唬人的。

唐輕歌裝模作樣地吸了吸鼻子,又朝他走近一步,急切又期盼地看着他問:“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

卻不想,他冷嗤一聲,薄唇輕啓,“簡直荒謬。”

他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跟情愛扯上半分關系。更別提為了一個女人只身赴險。

他記憶裏的最後一幀畫面還停留在遭人追殺時不甚墜崖,後面皆是一片空白,全然想不起自己為何會在這。敏感多疑刻在了骨子裏,哪怕不記得,他也不可能聽信她的一面之詞。

哪怕她說得确實真摯動人,望着他的熾熱目光像是在看相戀多年的愛人。

可若是在他面前故意做戲,也說不準。

“我說的都是真的...”

見他眼中的懷疑和漠然不加掩飾,唐輕歌忽然有點委屈,想要牽一牽他的手,還未等她觸碰到他的衣角,燕骥就早早察覺到她的動作,更快一步躲開了。

他略微嫌惡地皺起眉,冷聲說:“別碰我。”

若是從前有女人敢做出這樣的動作,只怕手已經被砍掉了。

不,根本不會有人敢靠近他。

他如此明顯的排斥和厭惡,讓唐輕歌的動作頓時一僵,手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臉上艱難維持的笑容也凝固了。

他卻連看也沒多看一眼,繞過她徑直走了出去。

一直到出了院子,他連頭也沒回,走到一棵高大的榕樹下,才停下腳步。

“衛兆。”

一道身影應聲出現。

“屋裏那女子的底細,可是查到了?”燕骥問。

“是,殿下。那女子是為宣國丞相府嫡女唐輕歌,據孫決大人來的密信,您前些日子确是與這名女子一同來到宜州。昨日屬下才剛剛趕到,之前發生的情況屬下還尚未查明。”

唐輕歌....燕骥在心底反複念了幾遍,眉目一沉。

說不上的熟悉感,可腦中關于這個名字的記憶卻是一片空白,甚至還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落感,像是忘記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心口缺了一塊,找不回來了。

剛剛她跟他說的那些話,目前只能得知一半是真的。他确實是心甘情願地随她一起來了這個與他毫無幹系的地方,是何原因還尚且不知。

而她所說的什麽兩情相悅,互生情愫,燕骥連半個字都沒信。

他怎麽可能會容許自己被所謂的感情牽絆,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愛上一個人。

可他又為何沒有第一時間回到燕國去,反而同她一起來到這裏。

他究竟和那個女人之間,發生過什麽。

燕骥深吸口氣,收斂起思緒,将她剛剛委屈落淚的畫面從腦海裏努力驅趕出去。

還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做。

“燕國目前形勢如何了?”他沉聲問。

衛兆答:“回殿下。陛下如今已病入膏肓,已經命太醫院的人已經減少了每日下毒的劑量,估摸只有半月時日剩下。朝中大臣有的得知了消息,已經紛紛開始拉幫結派,咱們的人也已經成功安插到了太子那裏,一切都在按照您的計劃進行。”

“昨夜的殺手也是太子手下的死士,恐怕是尾随屬下才找到了這裏,不過已經被盡數殺盡,殿下在這裏的行蹤暫時還不會被人發現。”

幸好他及時恢複了記憶,一切還來得及。

燕骥眉心一松,淡聲道:“知道了,做得不錯。太子那邊暫且按兵不動,讓他拿着那道傳位聖旨再多沾沾自喜幾天。然後在朝中放出我生死未蔔的消息,有意轉向太子陣營的人,全部記下。”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詭異的弧度,“待我登基之時,全部格殺勿論。”

“是,殿下。”

這時,衛兆眼中閃過一絲糾結,終是開口道:“殿下,屬下還有一要事禀告。沈家小姐與太子殿下已于半月前完婚。孫決大人幾日前去了信,沈小姐擔心殿下安危,現已在趕來這裏的路上,晚些便會抵達。”

燕骥挑挑眉,目光漸暗,聲音裏聽不出情緒。

“知道了。”

夜裏,溫度驟降,秋風瑟瑟,夾雜着絲絲縷縷的冷意,灌進人的衣衫裏。

又是一陣冷風吹過,唐輕歌坐在門外的臺階上,猛地打了個噴嚏。

啧.....真冷啊。

她吸了吸鼻子,伸手去摸旁邊擺着的食盒,剛剛還是溫熱的,現在已經徹底冷下去了。

晚上她特意去城裏最有名的酒樓打包拿回來的飯菜,香氣四溢的芙蓉燒鵝,此刻已經涼透了,原本的香氣聞不見了,表面的油脂凝固成塊狀,讓人再難下咽了。

坐在門外等了兩個時辰,連她自己身上也快涼透了。

自從下午燕骥離開之後,就沒有再回來過。

她很害怕,他就這樣一走了之了,可她又不願相信。

昨日還問她聘禮想要什麽的人,怎麽可能一夜就把她忘了呢?

可事實擺在眼前,她又不得不信。他的表情,對她的态度,與昨日她身邊的那個人全然不同。

以前唐輕歌看見電視劇裏那些失憶的橋段,看着主角哭得撕心裂肺,她卻不以為然。

現在,輪到她自己了,她才徹底體會到,那個昔日眼底藏滿愛意和溫柔的人,一夜之間不見蹤影了,是一種怎樣刻骨銘心的感覺。

就仿佛,所有的一切,只是她做的一場夢。

現在,他醒來了。

昨日她還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可現在,她忽然看清楚自己的心了。

心裏像是有一把火再度燃燒起來,唐輕歌想,她不能這麽輕易地放棄。

他既然已經愛上過她一次,那麽第二次又有什麽不可能呢?

他明明還是他,只不過不記得她罷了。

沒關系,左右他們從前的回憶也算不上美好,忘了便忘了吧。以前她的假意,配不上他的真心,那麽這一次,她願意嘗試着,用真心待他。

用了一下午時間,唐輕歌徹底想開了,整個人滿血複活,從傍晚就抱着食盒等在他的門口。

眼下對他來說,她只是個陌生人,若是直接在他的房間裏等他,也許會惹得他更加厭惡,索性她就在門外等着了。

從傍晚等至深夜,唐輕歌抱着懷裏的食盒,又冷又餓,眼皮已經開始打架了。

忽然,一陣冷風如刀子般刮到臉上,割得人生疼。唐輕歌一下子被凍得清醒了,下一瞬,就聽見院子外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她連忙站起來,伸手搓了搓有些被凍僵了的臉蛋,又慌忙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裙擺。

腳步聲越來越近,唐輕歌彎了彎唇角,确保自己此刻的笑容是最好看的弧度,終于擡眸看去。

臉上的笑容還未等完全綻開,就凝固住了。

來人确是燕骥沒錯,可又不止他一人。

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個女子。

唐輕歌還未等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那兩人便走近了。

女子身形窈窕婀娜,容貌秀麗妩媚,是她陌生的面孔。

她跟在他身後,姿态溫婉端莊,沒有懼怕的神色,說明他們定是極為熟悉。

否則,任何一個女子都不會敢離他那樣近的。

頃刻間,燕骥已經走到她面前。

他瞥她一眼,看見她手裏拎着的食盒,神色毫無波瀾,與她擦肩而過。

唐輕歌整個人如雕塑一般僵在原地。

“進來。”他說。

突然,唐輕歌手中的食盒“啪”地一聲掉在地上,伴随着盤子的碎裂聲,裏面食物散了一地,散發出油膩難聞的氣味,甚至有幾滴濺在了她剛剛整理好的裙擺上。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院子裏的寂靜,卻沒引來燕骥回頭。

他身後的女子愣了下,卻沒再多看,擡腳跟着進了屋子。

“轟”得一聲在唐輕歌身後響起,門被緊緊合上。

院子內再度恢複一片死寂。

忽明忽暗的月光籠罩着她的臉,看不清神情。她孤身而立,背影落寞而寂寥。

原來,那句進來,不是對她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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