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想起 燕國 半月前,燕……

燕國

半月前, 燕國皇帝突患重病,太子燕殷入宮侍疾,皇帝病入膏肓, 不見好轉, 終是駕崩。

皇帝駕崩當日, 太子燕殷手持傳位聖旨走出殿外, 并昭告天下,不日就會即位。

舉行登基大典的那日, 萬民頂禮膜拜, 天空碧藍如洗,朝臣即将跪地恭迎新帝的那一刻, 千軍萬馬将宮殿層層包圍。

千層玉階之上, 遍地骸骨,鮮血開成了花。為首之人一只手握着另一道傳位聖旨, 一手提着往下滴血的劍,一步一步走到最高處。

看着面色灰敗如土的燕殷,一身龍袍尚未捂熱, 便要脫下了。

燕骥滿意地勾了勾唇, 身上的玄衣早已被鮮血浸透, 宛如地獄裏爬出來索命的厲鬼。

“皇兄,讓位吧。”

一夕之間, 燕國天翻地覆。

一場宮變,原本名正言順即位的太子,成了龍椅下的一抹幽魂。頭顱順着臺階滾落,雙瞳斥血,最後定格在臉上的表情只有驚恐和不解,似是不明白, 到手的皇位怎麽就這樣沒了,連死都未能瞑目。

而奪位之人,正是出身最為低賤,最不受先皇寵愛的六皇子,燕骥。

他的手中,同樣持着一道傳位聖旨,同樣蓋着皇印。

究竟哪道遺诏為真,哪道為假,恐怕只有駕鶴西去的先皇知曉。所有與太子燕殷有幹系的朝臣,上至三朝元老,下至兵部尚書,全在宮變之日被當場斬殺,無一活口。

新帝于衆人眼前殘忍弑兄,其殺伐狠絕的手段也在那一日傳遍燕國的每個角落,成為了人人談之色變的暴君。

帝位之争勝負已分,一切塵埃落定。

深宮之內,一個面容憔悴的美婦人孤身坐在金碧輝煌的寝殿內,身邊不見一個侍奉的宮女太監。

她緊張又期盼地望着殿門,像是在等待什麽人。

終于,門被緩緩推開。一道明黃色的身影走進來。

待看清來人,皇後眼中的希冀在一瞬間破滅,難以置信地喝道:“怎會是你!”

她的視線忽地又落在他身上穿着的龍袍上,嘴唇顫抖起來,一瞬間面如死灰,沖到他面前,怒道:“本宮的殷兒呢,你将他怎麽了!”

這時,一個宦官上前一步,将手裏端着的匣子打開。

裏面赫然是一顆死不瞑目的頭顱。

皇後整個人癱軟下來,鋪天蓋地的絕望将她籠罩。

明明...明明一切進展的都是那般順利,怎麽會就這樣輸的一敗塗地。

燕骥頗為滿意地欣賞着她的崩潰和絕望,嘴邊噙着一絲笑意,語氣是難得一見的溫和,“大殿上想死的人有些多,兒臣得一個個親手殺幹淨,這才來遲了。”

“不知道兒臣送母後的這份賀禮,母後可還滿意?”

“原來皇帝的死是你動的手腳.....遺诏也是你早就設下的計,害死了我的殷兒...你是為了報仇....”

皇後低聲喃喃着,終于恍然大悟,失控地朝他撲過來,俨然是經受不住如此刺激,徹底瘋魔了,嘴裏歇斯底裏地罵道:“燕骥,你這個魔鬼,怪物,本宮詛咒你,一輩子都無人所愛,不得好死!”

旁邊的宦官連忙扼制住她,堵住她的嘴,一腳踢在她的膝蓋上,讓她跪在地上。

燕骥冷眼看着這一幕,心底升起一種扭曲的快感。

母妃,你都看見了嗎?

曾經傷害過我們母子的人,都已成了刀下亡魂。

你終于可以安息了。

“傳旨下去,太後涉嫌毒害先帝,現已瘋魔,奪去封號,死後不得葬于皇陵,永生囚于冷宮,不得踏出半步。”

走出殿外的那一刻,正午的陽光傾灑下來,明明已經快要入冬,卻還是那般刺眼。

耀眼熾熱的陽光,卻沒照進他的眼底。

漆黑的眸中,如一片死寂的寒潭。大仇得報帶來的的快感,在掀起一絲波瀾後,竟就這樣快得淡去了,唯留下無盡的荒蕪和迷惘。

他這麽多年賴以生存的執念,像是在此刻盡數散去了,可又像是烙印在了他的靈魂最深處。

一生無人所愛,不得不死的詛咒,他也并不懼怕。相反,此刻的他,卻有些開始渴望死亡的降臨。

被愛的滋味,他或許嘗過,可卻被他忘記了。

既然如此,生亦或死,也無甚區別了。

燕骥伫立在那裏,望着眼前堂皇的宮殿,忽然開口道:“把這裏燒了。”

旁邊的宦官一愣,沒反應過來,又聽見他沉聲重複:“我說,燒了。”

宦官被吓得渾身一顫,連忙領命退了下去。

沒過一會兒,熊熊烈火在眼前燃起,滾滾黑煙吞噬了原本碧藍澄澈的天空,原本金碧輝煌的皇後寝殿,頃刻間就化成了一片廢墟,再不見昔日的光景。

嗆鼻的濃煙入肺,燕骥望着眼前的一片火海,腦中最深處,像是有什麽記憶就要沖破牢籠,洶湧而出。

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燕骥痛苦地合上眼,腦中無數畫面接踵而至。

同樣一片觸目驚心的烈火前,他卻沖了進去,在一片火海裏,抱起了一個人。

她置身火海之中,淚水氤氲地靠在他懷裏,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

連死亡都不曾畏懼的他,卻在那一刻,實打實地感受到了害怕,和心軟。

害怕失去她。

另一幅畫面,是他狠狠地推開了她,明明應該走掉,他的腳步卻像生了根一樣,挪不動半步。

原來,他也會舍不得,也會心痛如絞。

原來,他真的忘記了什麽重要的東西,曾經将他冰封的心打開了一條縫隙,能夠讓他感覺到,自己還是活着的。

可就在措不及防時,又悄聲離他遠去了。

再次從混亂的記憶中蘇醒過來時,燕骥緊捂住胸口從榻上坐起,待針紮般密密麻麻的痛感徹底褪去後,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一旁的太醫見狀,連忙跪下去,驚喜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毒血已被逼出,陛下體內盤踞多年的毒如今終于徹底解了。”

聞言,燕骥的臉上卻并未出現一絲欣喜的神色,聲音辨不出情緒。

“朕知曉了,你退下吧。”

偌大的殿內空無一人,燕骥深吸一口氣,消化着腦中如潮水般湧來的記憶。

不知過了多久,殿門再次被打開,陽光照射進來,一室明亮。

正在殿外候着的衛兆連忙迎上去,見他神色平靜,除卻臉色蒼白了些,面上瞧不出任何不适。

“陛下...”

燕骥沉聲打斷他:“給朕備馬。”

“備馬?”衛兆懵了,不明白他要去做什麽。

“朕要出宮。立刻,馬上。”

宜州

鋪子裏,唐輕歌看見有些日子未見的宣钰時,心中并未太過驚訝。

她知道,憑宣钰的本事,只要她還在宣國,他就能找的到,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可他完全沒必要親自過來,大可以讓手下的人悄無聲息地将她捉到地牢去,再慢慢折磨,為唐茉兒報仇,何必到大費周章地找到這裏來?

四下無言,宣钰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她,卻并未從她臉上捕捉到一絲恐慌和害怕,讓他不免有些失望。

他輕啧一聲,語氣含笑道:“輕歌當初不辭一別,可是讓朕好找啊。”

唐輕歌冷冷挑眉,不卑不亢地回道:“陛下是九五至尊,民女不過區區一個孤女,何德何能讓陛下費心尋找,甚至不惜找到這裏來。”

聞言,宣钰輕笑一聲,指尖撚起櫃臺上放着的一張寫着字的紙條,朝她揮了揮。

“那日的信,是你派人送來的吧。”

話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上頭的字是唐輕歌寫的,她的字跡,一眼就能認出來。

唐輕歌神色一凝,自然聽懂了他在說什麽。

之前她抖落給他的,皇後和蘇姨娘聯手企圖傷害唐茉兒的事,他早就知道是她透露的消息了。

他語氣溫和地問:“朕很好奇,你平日身處閨閣,又是如何得知蘇姨娘是皇後身邊的人?”

“還有,先前那般愛慕朕,怎麽突然就變了心意,連帶着都像是換了個人一般。”

宣钰一句接着一句地抛出來,目光緊緊盯着她,不給她絲毫喘息的機會。

微微用了幾分內力,指尖的紙條瞬間化為灰燼,掉落在地。

他慢條斯理地拿出帕子拭了拭,重新擡眸凝視着她,語氣輕緩,又透出無限的危險。

“輕歌啊,你真的,還是那個輕歌嗎?”

聽見他的話,唐輕歌渾身緊繃着,連呼吸都忘了,腦中思緒錯亂如麻。

鋪子一瞬間安靜下來,彌漫着緊張而詭異的氣氛。

下一刻,櫃臺後傳來腳步聲,凝固的氣氛瞬間被打破。

來人不急不緩地走出來,撩開衣擺行禮,恭敬道:“拜見陛下。”

宣钰微眯起眼,忽地輕哂一聲,對着唐輕歌說:“輕歌果然本事不小,連朕的太傅竟都被你籠絡了過來。”

陳子昂低垂下眼,先一步答道:“陛下言重,臣與輕歌姑娘只是朋友之交。”

唐輕歌的嗓子忽然有些澀,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她如何不知道,陳子昂這般不顧一切地出來,都是為了替她擋住宣钰。

剛才她和宣钰的談話,他都聽見了。

他本不該在這裏露面,可宣钰那般咄咄逼人,為了她,他還是走出來了。

宣钰目光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們二人,心中不禁猜測,謝北口中說的男子,應當就是陳子昂,這倒是他沒想到的。

鋪子內一片安靜,一時無人再說話,看似平靜,實則氣息洶湧。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風鈴聲。

又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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