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花燈 良久的沉默後,不遠處的……

良久的沉默後, 不遠處的一艘畫舫裏傳來一陣激烈的争吵聲,打斷了唐輕歌的思緒。

她陡然回神,深吸口氣, 朝他笑了下, “子昂可否給我幾日時間好好考慮一下?若是這段時間裏, 你後悔了, 我也可當今日你從未說過這些話,日後我們還以朋友身份相處。”

見她沒有直接果斷地拒絕, 陳子昂心裏已然喜出望外了。

她既然這麽說了, 就代表她真的會認真去考慮,衡量他們之間是否合适。只要她願意嫁他, 哪怕此時她對他并無情意, 日子久了,總能慢慢生出些情愫來。

陳子昂眸中染笑, 篤定道:“我不會後悔。”

你是我的心之所動,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又如何會後悔。

唐輕歌一時有些無所适從起來, 只好又往船頭走了幾步, 佯裝望着外面的湖景。這時,旁邊那艘船上傳來的争吵聲越來越大。

一個女子聲音悲凄道:“陳易, 你變了,你明明從前答應過我,只娶我一人,可現在卻又要迎娶別的女人進門!”

男子怒道:“你說的是什麽瘋話!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你這就是善妒!如何有當家主母的氣度!”

女子也是個有骨氣的,邊哭邊喊:“這個主母我不做也罷, 我怎麽今日才發現你是這等薄情寡義之人,你記住了,今日若是我葬身這湖中,也都是因你!”

說罷,女子拂袖跳下,湖水被激起圈圈波紋,船上的男子也未料到她會如此剛烈,愣了片刻後,連忙大喊船夫停船。船夫慌亂中匆匆擺槳,船頭方向猛然調轉,竟“咣”得一聲,猛地撞上唐輕歌乘的這艘。

唐輕歌正站在船頭,身邊連欄杆也沒有,這一下突如其來的劇烈撞擊,讓她連反應都未來得及,腳下一個不穩,直接栽進了湖裏。

深秋的湖水冷得徹骨,唐輕歌猛地嗆了幾口水,肺部一陣窒息的稀薄感傳來,湖水打濕睫毛,眼前霧蒙蒙一片。

只見一道深藍的身影想也沒想地從船上跳下來,朝她游去。

與此同時,唐輕歌沒看見,岸邊還有一道身影,也朝她的方向飛快游來。

可惜,卻慢了一步。

陳子昂抱着她游回岸邊,動作十分迅速,唐輕歌嗆得不嚴重,只是衣裳都被湖水浸濕了,冷意四面八方包裹着她,烏發濕嗒嗒地披散肩頭,襯得她面色越發慘白,牙關都凍得直打架。

陳子昂心底一緊,連忙将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裹在她身上,二話不說地将她攔腰抱起。

轉身的那一刻,一把閃着銀光的利劍忽然直直抵在他喉嚨前方。

只要在稍微往前,便能穿透他的喉嚨。

“把她放下。”燕骥冷眼看着他們二人,聲音比剛才的湖水還要冰冷刺骨。

唐輕歌剛剛還混沌不清的意識瞬間清醒了,鋒利的劍刃近在咫尺。

陳子昂也直直凝視着他,目光毫不畏懼,沒有動作。

“別讓我重複第二遍。”燕骥聲音更加陰沉,染着駭人的戾氣,讓人不寒而栗。

岸邊的路人看見這一幕,全都躲得遠遠的,生怕被牽連。

陳子昂還是沒動。

這時,唐輕歌艱難地出聲,輕柔悅耳的聲線有些沙啞,“子昂,放我下來吧。”

她太了解燕骥。在大街上殺人的事,他做得出來。

陳子昂猶豫了下,還是動作輕柔地将她放了下來。

待雙腳站穩的那一刻,唐輕歌一個閃身,将陳子昂完完全全地擋在了身後,也是她向前的那一步,出鞘的利劍險些劃過她的柔頸。

燕骥目光一凜,眼疾手快地收了劍,才沒讓利刃劃傷了她。

如此不要命的舉動,是為了護着她身後的那個男人。

燕骥氣極反笑,冷笑一聲問她:“想死是不是?”

她的聲音虛弱,卻絲毫不懼他的怒火,平靜道:“我們之間的事,與旁人無關,何必要傷及無辜。”

無辜?害得你險些在水裏淹死,還算無辜嗎?

親眼目睹唐輕歌墜入湖中的那一刻,燕骥只感覺到心髒停了一拍。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一刻的慌亂,恐懼,反應不及。他想也沒想地跳進湖裏,卻還是慢了一步。

還有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模樣,仿佛下一刻就要沒了氣息。

在燕骥眼裏,陳子昂,死不足惜。而她又在他的面前如此維護另一個男人。

燕骥黑眸陰沉地望着她,扔掉手裏的劍,上前兩步,将她橫着抱起。

唐輕歌猛地落進一個冰冷的懷抱裏,才發現他的身上也是濕漉漉的,比她的身上還要冰冷,像散發着冷氣的冰塊。

她想要掙紮,卻又聽見他冷聲說:“再動,我就親手殺了他。”

話音落下,唐輕歌果然不動了,驟然安靜下來。

燕骥的臉色卻沒有因為她的乖順有一絲緩和,帶她徑直回到之前那座小院裏。

“備熱水進來。”燕骥吩咐道。

衛兆在他身後忙不疊應下。

很快衛兆就送了熱騰騰的浴水進來,沒敢多看一眼,又連忙退了出去。

屋內一片死寂,燕骥面無表情地脫掉她身上披着的,別的男人的外衣,眼也不眨地扔到地上,像扔一團垃圾一樣。

見她僵坐在那一動不動,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燕骥冷冷挑眉:“沐浴也用我幫你?”

聞言,她的睫毛一顫,站起身朝屏風後走去。

一扇古樸的屏風後,她彎腰褪去身上的衣裳,曼妙的身姿在屏風上若隐若現,足以想象屏風後該是何等光景。

燕骥凝視片刻,移開視線。

唐輕歌靠在木桶裏,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在溫熱的水中慢慢舒展開來,待水冷卻下去,她終于起身,環視了一圈周圍,沒找到幹的衣裳。

她微微揚起音量,有些尴尬道:“我沒衣服穿。”

沒過一會兒,屏風後傳來腳步聲,一件衣裳被搭到屏風上。

唐輕歌踮起腳拿下來,展開一看,發現是一身男子的中衣,嶄新雪白的。她靜了下,還是穿上。

只不過,衣裳對她來說還是太大了,領口松垮,露出胸口大片雪白的肌膚來。

唐輕歌想了想,還是沒往上面拉,赤腳走了出去。

燕骥坐在床邊,他也換了衣裳,神情晦暗莫辨。

聽見她走出來,他也沒有擡眼看她,只低聲說了句:“過來。”

唐輕歌聽話地走過去,在他面前停住。

燕骥忽然低笑一聲,只不過,那笑聲裏卻盡是諷刺。

她此刻在他面前如此乖順,是為了護着另一個男人。

多可笑啊。

他忽然一把将她扯進懷裏,攥着她手腕的大掌用了些力道,疼得她直皺眉。

燕骥附在她耳邊,聲線低沉喑啞,“我是不是太縱着你了?”

唐輕歌呼吸一窒,又聽見他自言自語道:“大概是吧,否則怎麽會讓你忘了,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的嘴角慢慢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擡手撫摸她的臉,問她:“你說,我把他的手腳砍斷,剜去他的雙眼,再把他的心親手挖出來,曬幹,他是不是就沒辦法再看你,抱你,動那些不敢動的心思了?”

唐輕歌渾身一顫,看見了他眼底的認真,還有近乎病态的瘋狂。

是啊,她真的都快忘了,他究竟是一個多麽可怕的人。他說的話,都能做到。

她的聲音有些發顫,說出的話毫無威懾力,“燕骥....別逼我恨你。”

他又緩緩笑了,“恨嗎,也好。”

只要她能記得他,一輩子都會記得,她曾經招惹了這樣一個瘋子。

燕骥忽地松開她,将她推開,就要起身離開。

唐輕歌心底一震,想也不想地擡手扯住他。

他果然停住了,唐輕歌腦中一團亂麻,只剩一個念頭。

不能讓他走出這,絕對不能。

忽然,她的餘光瞥見桌子上擺着的一樣東西。

是一盞在黑暗中仍然發着亮光的花燈,和之前在客棧被摔碎的那盞幾乎一模一樣,不同的是,這盞比那盞看着更加精致昂貴。晶瑩剔透的花瓣,雕琢得栩栩如生,中間的花蕊似是珠子點綴而成的,散發着盈盈光亮,将屋裏照得亮堂堂的。

“那是什麽?”她明知故問道。

她的小心思了,燕骥焉能不知。

一次又一次,他還是心甘情願地中計。

“很快就什麽都不是了。”他語氣平靜,就要擡腳走過去。

唐輕歌已經猜到了他的意圖,更快一步沖過去,将那盞花燈緊緊抱在懷中。

她赤着腳,身上的衣衫因為劇烈的動作又向下滑了滑,精致的琉璃花燈被她護在身前,映得一片雪肌越發剔透奪目。

她垂着眼不敢直視他,纖長的睫毛輕顫着,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已經摔過一次了,能不能別再摔這個了?”

看着她如獲至寶的模樣,燕骥眸光漸暗,聽不出任何情緒地問:“你喜歡嗎?”

迎着他深沉陰翳的目光,唐輕歌垂下眼,避開他的視線,輕聲答:“喜歡。”

燕骥漆黑的眸直直凝視着她,心口如同被一把鈍刀割開,緩慢地撕扯着,千瘡百孔,滿目瘡痍,只能任由自己越墜越深。

為了救那個男人,她甚至不惜再度開始對他用那些心思了,害怕觸怒他,只能違心地說出喜歡兩個字。從他回來到現在,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收起鋒芒,乖順地迎合他。

他該喜,還是該怒。

若是從前的那個燕骥,會先将那個男人千刀萬剮,以洩心頭之憤,再将她囚于深宮之中,永生永世,眼裏只有他一人,只能對着他笑。

可現在,他狠不下心,下不去手,只能說些狠話吓唬她。

他究竟還能怎樣做,才能讓她的悲喜,皆是出自真心,皆是為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