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勇氣 翌日 天光漸……

翌日

天光漸亮, 晨曦籠罩大地,唐輕歌悠悠轉醒時,身旁已空無一人。

昨晚, 他到底還是沒有離開, 她又一次賭贏了。

後來, 他逼着她喝下了一碗姜湯, 兩人再次同床而眠,唐輕歌心驚膽戰, 生怕哪句話或者哪個動作激怒了他, 如此精神高度緊繃的狀态下,她卻也竟然一沾枕頭就睡着了。大概是那碗姜湯裏, 放了什麽別的東西, 才讓她這一覺睡得又久又沉,連他何時走的都不知道。

她掀開被子, 就要起身下床,忽然看見床邊擺着一雙精致柔軟的繡鞋。

昨晚還沒有的。

唐輕歌怔了怔,又看見了桌上的那盞花燈。昨日她太過緊張, 沒有注意到, 花燈的周圍還擺着沒來得及收拾的玉料, 和一把刻刀。

幾塊材質通透晶瑩,成色一看就極為昂貴的翡翠被雕得不堪入目, 像是廢棄品丢棄在一邊,簡直是暴殄天物。周圍還有幾顆形狀大小不一的珠子,散發着瑩白的光澤,卻都沒有花燈上點綴的那一顆瑩亮奪目。桌下還有一塊血跡斑駁的白布,血跡已成了暗紅色。

果然,是他自己親手做的嗎?

沒來尋她的這幾日, 他除了在為她報仇,還窩在這間小院子裏,笨拙地給她親手雕刻這盞花燈,和之前他親手摔碎的那盞一模一樣。

唐輕歌伸手觸摸了一下那個由夜明珠做成的花蕊,上面還微微沾染着些涼意,透過掌心一直傳遞到心底,讓人不禁心弦一顫。

原來,東西真的可以失而複得。而且是以一種更好的模樣,重新回到你的身邊。

心底最深的地方,仿佛被涓涓細流灌溉,冰雪消融,暖意以一種極快的方式,蔓延至全身。

唐輕歌忽然放下手裏的花燈,快步推門出去。門外立着一道身影。

待看清面容,唐輕歌的目光忽地暗淡了些。

是衛兆。

她垂下眼簾,藏住眼底的失望,問:“他人呢?”

衛兆面無表情答:“陛下已經離開了。”

天還沒亮的時候,燕骥就已經走了。至于去哪,衛兆沒敢問。

想起燕骥走之前的囑咐,衛兆又不卑不亢道:“您如果需要梳妝或者換衣裳,屋裏的東西都是齊全的,早膳也備好了,等會由屬下護送小姐回去。”

平心而論,衛兆并不喜歡唐輕歌。相比之下,他更願意看見沈姝成為皇後。雖說沈姝容貌不如眼前這個女子這般出色,卻也生得極為秀美端莊,雖說沈姝曾經做過太子妃,可旁人都能看出她癡戀的是陛下。

相較于容色,真心才更為難得。陛下因為她不惜冒着危險來到宣國,又親自殺了那麽多身份不低的皇親國戚,個中兇險衛兆豈能不知,甚至還親手為她雕了個花燈,浪費了那麽多名貴的玉料,連衛兆看着都忍不住心疼,而她看着卻好像根本就不在意。

衛兆态度冷淡,甚至帶着些敵意,唐輕歌看出來了,也能猜到是為什麽。她沉默片刻,轉頭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打開房門,裏面已是煥然一新。

梨木梳妝臺上,琳琅滿目的珠寶首飾,翡翠寶石,簪子手镯應有盡有,仿佛不要錢一樣擺在上面。打開櫃子,盡是精致華麗的衣裳,甚至裏面還放着兩身男裝,腰身改的很細,是她穿衣的小習慣。

最上面的那件火紅的衣裙,繡着海棠花紋,華美至極。

她的喜好,她的習慣,他每個都記得清清楚楚,都記在心裏,卻從來不說。

還有昨晚,她明明知道,他已經怒極,可偏偏最後還是敗給了她拙劣的小心思,終是什麽都沒對她做。說出那句“喜歡”時,她那樣明顯的心不在焉,可他還是相信了。

怎麽那麽傻啊。

世界上怎麽還能有人心甘情願地受騙呢。

唐輕歌扯了扯嘴角,想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這時,衛兆也跟了過來,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樣子,還是冷聲說:“陛下還讓我轉告你一句話。”

唐輕歌終于回神,神情怔然地問:“什麽話?”

“他說,他不會殺了那個人,讓你大可放心。”

一連兩日,唐輕歌都沒再見到過燕骥。那晚之後,陳子昂也離開了宜州,他本就是趕着半日休沐的時間抽空回來的,也不得不在第一時間又趕回了京城。

臨走之前,他還留了一封信,讓憐生轉交給她。

信上的內容無非是讓她注意身體,不要太過勞累,還有就是,希望她可以認真考慮那晚他跟她說的話。

唐輕歌想了想,提筆回了一封信。

她不會嫁給陳子昂,哪怕他能給她想要平靜生活。

她這樣薄情寡義,心思深沉的人,能真心愛上一個人有多麽不容易,她自己知道。

陳子昂很好,是她有問題。

既沒有勇氣重新去愛,也沒有真正足夠斬斷一切過去的堅決。她的心思能夠如此容易地被燕骥動搖,骨子裏卻仍然畏懼交付出真心。

她只敢縮在自己的殼裏,她很怕,很怕被傷害第二次。她這樣懦弱又自私的人,很難回應給對方一份同等的愛,所以,她根本配不上一顆赤誠的心。

燕骥沒有出現的這幾日裏,其實也是給了她一個喘息的機會。她需要時間去看清自己的心,同樣需要醞釀勇氣去面對他。

鋪子裏的生意最近又開始忙碌了起來,楚郦也急匆匆趕了回來,還帶回了不少家鄉的特産。閑暇的時候,唐輕歌就會坐在院子裏的藤椅上,手邊擺着一盤桂花糖,時不時望着門口出神,不知在想什麽。

終于有一日,憐生走上前去,有些懵懂地問:“輕歌姐,你在等人嗎?”

深秋的冷風簌簌刮過,撚着桂花糖的手頓了頓,唐輕歌笑着答:“沒有,閑來無事而已。”

“吃糖嗎?”唐輕歌又問。

憐生搖搖頭,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還會總惦記着吃糖。

“輕歌姐,你怎麽這麽喜歡吃糖呀?”

在憐生來看,成熟的大人是不會喜歡小孩子喜歡的東西的。

唐輕歌又笑了,半開玩笑道:“因為人生很苦啊,所以才要吃糖。”

說完,她拿起手邊剝好的一瓣橘子放進嘴裏,眉頭瞬間皺緊,面容都微微扭曲起來。

“怎麽這麽酸啊....”

好不容易将嘴裏的橘子咽下去,唐輕歌連忙伸手将剩下的橘子都推得遠遠的,不打算吃了。

“那個橘子應該還沒熟透....”憐生邊說着,就看見唐輕歌準備起身回屋了,趕忙叫住她:“剩下的不要了嗎?”

唐輕歌頭也沒回道:“不要了,太酸。”

憐生看着桌上的橘子瓣,小聲嘀咕道:“明明都還沒吃過,怎麽就知道是酸的呢?”

唐輕歌的腳步頓住,轉過頭看向憐生,神情忽然認真下來,“可是我怕,下一個也是酸的,怎麽辦呢?”

憐生懵了下,有些不明所以,還是答道:“如果連嘗都不敢的話,就永遠都吃不到甜的了,誰知道下一次是酸還是甜呢?”

話音剛落,就見她緩緩笑開,杏眸澄亮清澈,明媚動人,前幾日的陰霾似乎一掃而空。

她淺笑着說:“小憐生說得對,這麽一看,我還真的是一個很膽小的人,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

憐生聽出了她似乎是話裏有話,可見她此刻不再像前幾日那樣失魂落魄了,也開心起來。

這天傍晚,唐輕歌剛沐浴完準備上床睡覺,房門就被人敲響了。

憐生和楚郦不會這麽晚來敲她的門,打開門,看見的竟是衛兆。

門打開後的那一刻,衛兆直挺挺地在唐輕歌的面前跪了下來,先前帶着敵意的态度沒有了,語氣懇求:“輕歌小姐,您能不能去看看陛下。”

唐輕歌神色一怔,聲音裏是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張,“他怎麽了?”

“陛下這幾日一直高燒不退,藥喂不進去.....”衛兆語氣沉重,幾乎已經說不下去了。

那晚燕骥回來之後,臉色差得驚人,沒走幾步就暈倒在地上。那晚他跳進湖裏,之前宮變受的傷還沒痊愈就又感染了,身體本就因為多年盤踞的毒嚴重虧損,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人已經燒得有些糊塗了,戒備心極重,連藥都喂不進去。衛兆別無他法了,只能來找唐輕歌。

聞言,唐輕歌靜了下,語氣平靜道:“你該去找大夫。”

話音剛落,房門就被緊緊合上。

衛兆愣在原地,一股怒氣從心頭升起,如此冷漠的女人,他甚至都在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心。如果可以,衛兆真想沖進去一刀了結了她。

結果,下一刻,房門又被人從裏面打開。

“走吧。”她一邊淡聲說,一邊繞開他,腳步飛快地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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