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徐言錫還沒說什麽,秋岳先開口呵斥陸其琛:“放肆,殿下駕下也敢如此無禮?”

徐言錫擡起手,示意男子:“秋岳。”

秋岳頗為不滿地看了陸其琛一眼,不再說話。

徐言錫和顏悅色道:“前兩次多謝你相助。陸公子身手不錯,我身邊正缺一個陸公子這樣的高手。”

她道:“殿下說笑了。殿下身邊高手如雲,陸某怎敢造次。殿下如此擡愛,陸某感恩戴德,只是陸某學藝不精,只會一些拳腳貓功夫,恐怕要辜負殿下重托。”

“陸公子別謙虛。去歲都城各大武館比試,陸家少年郎一戰成名的事我聽說過。”徐言錫話鋒一轉問她:“或許你是擔心武館的事情無人照看?”

聞言,她眼睛一亮。她正愁要用什麽借口把徐言錫搪塞過去,現下徐言錫白送她一個現成的說辭,她哪能不趕緊咬住?陸其琛忙點頭稱是。

陸家只他一個獨苗,她要是在這兒絆了腳,武館的事就無法盡心,将來還怎麽繼承武館?

這麽完美的說辭,她怎麽要經徐言錫提醒才想起來?真是蠢材,蠢材。

徐言錫笑笑,他道:“你放心,昨兒你父親說了他會處理。”

陸其琛無語凝噎,陸開明怎麽什麽都和外人說,一點兒活路都不給她這個女兒留!賣女兒賣的如此理直氣壯麽?

徐言錫見她沒說話,多看了她一眼,臉上笑意深深:“又或許你是考慮月銀之事?”

她忙客氣道:“不敢,能為太子殿下效力是陸某的榮幸,也是陸某的福氣。”

“我很欣賞你的赤誠。既如此,錢便省了罷,正好近日我手頭也不寬裕……”

陸其琛無聲吶喊,讓她打白工,當免費的勞動力?裝什麽相!你可是太子,誰都可以窮,但你不能。陸其琛面上不情不願道:“那……那便如此罷。”

這要是在現實她一定會剛到底,可偏偏她不在。若在這裏硬剛,她怕是活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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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算哪根蔥,普普通通的平頭百姓而已,而他是誰?他可是未來皇帝,是要統治整個國家的君王。她這細胳膊怎麽擰人家的大粗腿,他一伸腿兒過來都能直接把她胳膊劈成兩瓣兒,她屬實沒資本倔。

徐言錫淡淡然掃了她一眼,目光下移,停在她兩側耳朵多看了一眼。

徐言錫問她:“你耳上為何有環痕?”

第一次見陸其琛,他便注意到陸其琛耳上的環痕,只是當是不過萍水相逢,所以他不好奇。但現在不同,現在陸其琛是他身邊的人,他需要摸清他的底細,以免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經徐言錫這麽一問,秋岳亦側目而視,果見陸其琛左右兩個耳垂上皆有環痕。

陸其琛目光微閃,解釋道:“這是有緣故的。陸某原有個一胎所出的胞妹,陸某與胞妹妹長得十分相像。幼年時陸某這個妹妹異常淘氣,常常偷陸某的衣服穿,所以父母常常認錯我們兄妹二人。那時母親便是錯把陸某認成了妹妹,在小人耳上紮了環痕。”

徐言錫露出一個笑,眼底卻透着淡淡的疑惑:“原是如此。”

陸其琛心一驚,拿不準徐言錫在想什麽。他是在懷疑她的身份還是準備挖坑引她跳下去,死無葬身之地?可他一言一行又表現得如此友善,她不禁懷疑是不是當她筆下的劇情開始跑偏的那一刻起,反派的人物設定也跟着走偏了?

陸其琛不放心,又問了一句:“陸某鬥膽問一句,太子殿下為何看中陸某?”

徐言錫直言不諱:“我說了,你身手不錯。我身邊需要一個你這樣的人。”

不可能,宮裏什麽樣的高手沒有。即便宮裏的人武功一般,他多要兩個放在身邊便是。況且宮裏的人家世清白,知根知底,他沒道理放着這麽好的人不用而要她。

所以陸其琛也不信他,但她一時半會兒委實想不出個頭緒。徐言錫這個人看着簡單,其實通篇下來最難懂的就是他。

徐言錫轉身吩咐秋岳:“走罷。”

陸其琛愣在原地,怎麽個意思?急赤白咧招她過來,結果晾着她不管?

秋岳回頭看她一眼:“還愣着幹什麽?跟上來!”

陸其琛暗摸摸瞪了他的背影一眼,兇什麽兇!職場新人不懂規矩不可以嗎?回頭小姑奶奶玩死你。

他們此行去的是春風閣。

今日是大将軍長子宋志宏十七歲生辰,他與太子徐言錫同齡,自幼一起在南書房上的學,感情親厚,所以今日生辰便邀太子與一衆貴族子弟到春風閣一聚。

春風閣乃官辦酒樓,地處熱熱鬧鬧的東市,但不挨着主街道,任憑街道如何熱鬧也吵不到他們,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地段。

這些王孫公子在包間吃吃酒聽曲,美人在側,美酒在手,好不逍遙自在,偶有一陣唱曲的姑娘出去換人,趁着屋子裏沒別的人,他們就聊一聊前兩天王縣令被抄家的故事。說那王縣令一家老老小小太可憐,無辜被牽連。

幾個人言語中尤為可惜王家那個姑娘,聽聞那姑娘年方十五,生的是花容月貌,若不出意外今歲年底原是要與巡撫之子定親。哪想到天降橫禍,因她父親犯的事,官家小姐當不成不說,如意郎君也飛了,自個兒還被罰入教坊司為妓,一朝飄零。

座中有人啧啧其舌道:“這也談不上可憐,都是她父親做的孽,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投錯了胎,沒找個好人家,害苦了自己。”

座中餘者打量着徐言錫的神情,紛紛附和那人。

而那些跟着伺候他們的小厮和侍從仰賴他們的名頭也跟着沾光,就在外間廳上吃酒劃拳。

陸其琛和那些人喝了兩回,拿起青釉執壺便去找獨自守在包間外的秋岳。秋岳見她過來,不笑也不打招呼,兩只眼睛仍直勾勾盯着前方,時刻注意外間的動靜。

陸其琛把酒壺往前一推道:“出來玩,放松一點。有你這樣的高手在,也沒有幾個不要命的敢往裏面沖。”

秋岳漠然:“你又沒見過我和人比試,怎知我是高手?”

秋岳看都不看她遞過去的酒壺,顯然是對她套近乎的舉動無動于衷,她亦沒有熱臉貼人冷屁股的癖好,遂收回手。

陸其琛道:“在殿下身邊伺候的,有幾個是廢物?”

“奉承我就好好奉承,別暗戳戳誇自己。”

她舉起酒壺一仰脖子将瓊漿倒入口中,美酒入口一路順着她的喉嚨下滑,進入食管,溫溫熱熱的,醇厚的酒随之香迸發,反沖回口腔,她心滿意足地擦去嘴邊的一滴酒。

陸其琛問他:“憑什麽不誇?”

秋岳目不斜視:“你是不是還在找你妹妹?”

她轉頭看向秋岳:“你調查我?”

秋岳理直氣壯道:“不應該嗎?難道你以為随随便便一個阿貓阿狗也能跟着殿下?”

怎麽說的!什麽叫阿貓阿狗也配跟着殿下?合着在秋岳眼裏她連個人都不配當了?什麽毛病!一樣都是打工仔,他還能比她高貴到哪兒去了不成。

陸其琛不滿:“诶,诶。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就閉嘴……”

秋岳不留情面斬斷她的話頭:“你妹妹失蹤的時候仿佛是七八歲吧?”

她找不找失蹤的“陸陶然”,“陸陶然”又是幾歲失蹤都和他一個外人沒關系,他關心這麽多做什麽。

鹹吃蘿蔔淡操心!

莫非是秋岳想借“陸陶然”失蹤的事做點什麽文章?又或者徐言錫發現了什麽,懷疑她?

陸其琛心一緊:“是,可這和你沒什麽關……”

秋岳沒頭沒尾道:“可憐了,那麽小一個姑娘。”

那個失蹤的陸陶然原本應該錦衣玉食,無憂無慮過一輩子,而今卻流落江湖,不知所蹤,就連是否還活着也是未知數,說起來是挺可憐的一個姑娘。

“你什麽意……”

“繼續找找罷,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直說。”

陸其琛一愣,就在前一秒,秋岳明明還是一副不待見她的表現,怎麽就在下一秒憑空轉了性,主動說要幫她?

這人到底在打什麽算盤?

她問道:“你……”

陸其琛話未出口,秋岳眼角餘光瞥見一抹素白的人影鬼鬼祟祟地以閃電般的速度從閃過回廊,繞到後窗那兒去。

秋岳沒好氣道:“誰在那兒!給我滾出來。”

陸其琛一臉不爽的盯着秋岳,這人到底什麽毛病!問人話的是他,不讓人把話說完的也是他,他到底想幹什麽!

秋岳無視她的不悅,自顧自道:“你在這裏等着,我過去看看。”

他們現在所在的這間包廂是獨立于前廳主樓的水上小築,包間外圈被回廊包圍,用以連接前廳,所以回廊上只放了些綠植與花卉,并無可以藏身的死角亦或是東西。

如果真像秋岳看見的那樣有人闖了進來,他想抓住那人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他只需要沿着回廊繞一圈,任他是賊還是什麽人,他都一定可以揪出來。

陸其琛心裏雖對秋岳有老大的不滿,但也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注意四周的動靜。帝制社會,身處高位如徐言錫,命可比她這草芥精貴多了,可不敢貿然拿他的安危開玩笑。

陸其琛目光向右,一截素白的衣角孤零零的貼着牆角,一抖一抖的,暴露來人的惶恐與不安。她勾起嘴角,帶着甕中捉鼈的快感,一步一步逼近那個角落。

角落中那人對她這一側似乎完全不設防,一動不動的。陸其琛大步邁過去,擡手抓住那人的肩,火速将那人抓出來。

她道:“喲,這兒怎麽有一只貓呢?”

那人一聲驚呼,怎料一襲男裝之下傳出來的卻是個女聲。

陸其琛心下納罕,手腕一轉,那姑娘被迫轉過身。那雙漂亮眼睛裏寫滿了害怕和驚恐,倒讓陸其琛有點兒心疼起來。

那姑娘既害怕又無助道:“我……我并非歹徒,只是,只是……”

陸其琛仔細打量起這個眼前這位姑娘。這眉眼,這輪廓,不就是那日在燈會上把南池和方皓迷得神魂颠倒的那位紫衫姑娘。

原來是她。

陸其琛松了一口氣,收回手。

此女姓宋,名喚玉君,是宋志宏的親妹妹。

陸其琛知道她是為什麽來的。

陸其琛道:“快走吧,一會兒秋岳就該找過來了。”

說罷,她便背過身讓宋玉君趕緊逃。

秋岳隐隐約約聽見陸其琛和人說話,他繞完一圈沒找到人,他問陸其琛:“剛才你和誰說話?”

陸其琛解釋道:“哪是說話,才我看見一只貓竄過去,所以自言自語了一句。”

秋岳似是不信她,打量了她一眼。不多會兒,他卻真看見一只雪白的貓從陸其琛身後竄過去,一眨眼跑得無影無蹤。

秋岳仍然心存疑慮,反複看了看陸其琛像是有話說,但最終卻又什麽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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