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秋岳負責送宋玉君回去,徐言錫和宋志宏回到席上繼續吃酒,陸其琛則獨自在外頭守着。
送宋玉君回去的路上,秋岳問她:“請問宋姑娘今日可是第一次見陸其琛?”
“陸其琛?”起初宋玉君一下子沒想起來這號人物,念頭一轉才模模糊糊在方才發生的一切裏抓住徐言錫說的“其琛”二字。
宋玉君點頭答說:“是。”
秋岳納悶,既然不認識,陸其琛為何無緣無故幫對她而言完全是一個陌生人的宋玉君?難道是陸其琛故意為之,而她真正的目的是借宋玉君的手讓徐言錫于危險之境?可陸其琛的家世背景他仔仔細細調查過,她家世代無人為官,更莫說與官場上的人有關聯,按理說不應該被人指使,那麽她到底圖什麽?
宋玉君看秋岳眉頭緊鎖,不知他在想什麽,于是問他:“秋大人,怎麽了?”
秋岳搖搖頭:“沒什麽。”
秋岳猶豫片刻後道:“姑娘是大家閨秀,今天這樣的場合你不該出現,更不該穿這一身衣服出現。秋某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說這話,但為了姑娘好,姑娘往後還是多注意些為好。”
宋玉君道:“我今日前來是有一件事要告訴殿下。”
可惜今日她鬧了這麽多誤會也沒能單獨和徐言錫說上一句話。
傳聞自打廢太子遷出東宮後,東宮夜裏常常鬧鬼,弄得衆人都不安生。漸漸地,宮牆內謠言四起,竟有人傳二皇子德不配位,以致神明不悅,這才降下警示。
這樣的無稽之談皇帝自然不會相信,更不可能放在心上。只是謠言愈演愈烈,于皇室權威而言始終算不得好事。
為避免宮中風言風語持續發酵,聖上便讓徐言錫以監工水壩為由,暫居王府。而另一邊,聖上暗中安排了人手調查東宮鬧鬼一事。
昨兒宋玉君聽人說都城來了一位高人,最擅捉鬼鬥法一事。鬼神一事雖說虛無缥缈,真假難辨,可抱着試一試的想法她還是想提醒徐言錫一句。只是現在冷靜下來之後才覺察自個兒是病急亂投醫,且不論那位所謂高人來路如何,若是真貿貿然請那位高人去捉鬼,今上知道,必定不高興。
鬼神之說,今上向來不信,也十分忌諱別人提。
特別是先皇後故去之後,今上聽不得鬼神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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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岳追問:“是否需要秋某代為轉達?”
“多謝,不用了。”過了會兒,宋玉君突然又改口道:“倒是有一件事需要麻煩秋大人。”
“姑娘但說無妨。”
宋玉君從袖子裏拿出一個錦盒遞給秋岳:“這東西是前兩日三皇子送給我的,當時他給的急,我一直到找不到機會還回去。不知可否麻煩秋大人幫我送回去?”
秋岳猶豫,似有為難之處。
宋玉君猜想他是覺着由他去還不妥,于是她凝眸淺笑:“無妨,原是我的請求不合宜,改日我找機會還回去便是了。”
看宋玉君的神情,她似乎不是很情願去找三皇子。罷了罷了,讓他幫忙送個東西而已,也不是什麽難事。
秋岳忽又改口:“不要緊,我帶回去交給三皇子身邊人,由他們送回去。”
“那便有勞你了,多謝。”
宴席散了之後,宋志宏等人送徐言錫上馬車。
徐言錫俯身上車卻又突然轉過身吩咐陸其琛:“你也上來。”
陸其琛暗道不妙,不知道徐言錫又在琢磨什麽。
陸其琛笑笑:“殿下何等尊貴,小人怎敢……”
徐言錫只道:“我沒有那麽多講究,只管上來。”
“殿下,我有點兒頭暈,在車上更暈,怕給殿下添麻煩。”
“你不肯上來?”他頓了頓,不知是有意讓她心驚還是別的什麽目的,故意說:“那好,我下來陪你走回去。”
陸其琛把頭搖得跟大擺錘似的:“不是,不是。”
旋即,她二話不說跳上馬車,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車夫技術好,馬車一路緩緩前行且又穩當。可她一點兒也不覺得舒服,反而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她巴不得馬車磕到哪兒,弄出一點動靜來,也好讓徐言錫打量她的目光能往別處放一放。
徐言錫面無表情問她:“說說吧。”
陸其琛知道他問的是宋玉君的事,好在方才等他們出來的功夫,她已經想好了一套說辭。
陸其琛:“幾天前的燈會上小人曾見過宋家姑娘,那時小人聽見宋姑娘的侍女稱她為‘宋姑娘’。小人便猜到一二了。整個都城,這麽好看的宋姑娘除了宋将軍的小女兒之外,沒有第二個。”
陸其琛擡起頭注意徐言錫的表情。他還是那副該死的雲淡風輕的鬼樣子,讓人根本看不出來他打的什麽主意。
“繼續說。”
“所以剛才其實小人認出來宋家姑娘了。這……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小人……小人自然也不例外。”說着她又急忙搖着手解釋:“當然,小人知道自己是癞(1)蛤(1)蟆,高攀不上宋姑娘。只是想在宋姑娘跟前讨個好而已。加上殿下今兒是來赴宋公子的生辰宴,想必他與殿下交情不錯,那他妹妹自然也不會對殿下有什麽企圖。”
“還有呢?”
“小人猜測宋姑娘約摸是來尋兄長的。她一個姑娘女扮男裝出現在酒館那樣的地方,應當是不想被太多人知曉的,這才自作主張幫宋姑娘掩護。”陸其琛瞄了徐言錫一眼:“這事是小人太沖動,欠考慮了,請殿下責罰。”
“為這事罰你,我怕以後你三天兩頭就得來我這兒領罰。下次注意點便是了。”
陸其琛擡起頭,四目相對,她又立刻尴尬地低下頭。她心裏直犯嘀咕,她這顆腦袋到底還能不能牢牢的粘在她脖子上?
這一日,徐言錫回了東宮。
傍晚,徐言錫吩咐宮女燒水沐浴。等水的功夫,徐言錫在殿內處理公務,陸其琛便站在廊下擡頭望着天,時而數一數飛躍而過的鳥雀,時而看着浮動的雲,漫天漫地地想她該怎麽從這個世界逃出去。
不多會兒便有宮女來報:“殿下,請移步浴房。”
聞言,徐言錫放下手中的筆出來。陸其琛見過禮,徐言錫擦過她的肩,背對她向外走。陸其琛也沒多想,再次擡起頭盯着藍天發呆。
徐言錫走出去沒兩步,發現陸其琛沒跟上來,遂轉身看向她,正好看見她像個孩子一樣目不轉睛的盯着成群結隊飛過宮牆的鳥雀。
徐言錫道:“還不快跟上來?”
陸其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指着自己,一臉茫然地看着徐言錫。
“是不是還需要我過去請你?”徐言錫頓了頓:“也成,你好好在那兒站着別閃了腰,我這就過來。”
陸其琛聽得一愣一愣的,忙不疊跟上去。
行至浴房,宮女們脫下徐言錫的外衣,打點好換洗衣物和熱水便退了出去,陸其琛便也跟着往後退。
誰知道徐言錫突然叫住她:“你去哪兒?”
“去門外給殿下守着。”
方才是她大意沒跟上來,做人貼身侍衛的,洗澡的時候當然也該在外面守着才是。
徐言錫一邊脫衣服,一邊說:“你留下來伺候我沐浴。”
陸其琛脫口而出:“什……麽?”
徐言錫沒理她,徑自走入浴池。
陸其琛見他光着背,忙背過身。她震驚之餘,不死心的掙紮:“殿下,這……我初來乍到的,怕下手沒個輕重,伺候不好殿下,還是讓外面那些女官們來吧。”
她一個女子怎麽能幫陌生男子洗澡!
這不是瘋了嗎?
“我不喜歡讓宮女內侍伺候。”
陸其琛不滿,嘟囔道:“我也不喜歡伺候人洗澡啊。”
徐言錫扭頭掃過來一個沒那麽友好的眼神:“你說什麽?”
沐浴一事,一向都是秋岳伺候的。說是伺候,其實也沒什麽特別難的地方,就是幫他添點熱水,搓搓後背而已。
徐言錫:“我的貼身侍衛本就該做這些。”
陸其琛小聲抱怨:“可你當初也沒說啊。”
徐言錫還是那個要死不活的目光,看徐言錫的架勢,今兒她不幫他洗這個澡,這事是過不去了。
奸商!徐言錫這個奸商!
當初他要早說這一茬,打死她都不會答應來。
陸其琛眼一閉,雄赳赳氣昂昂,闊步走過來。
洗就洗,這有什麽的。她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沒什麽大不了的。再者而言,被看光的人是徐言錫,她又不吃虧,也不會少一塊肉,有什麽可怕的。
陸其琛撸起袖子,拿着方巾一下又一下地給徐言錫擦後背。
可是話說過來,她雖些許見過那麽一丁點兒世面,但這到底是她頭一次親眼見到一個男子的胴體,她委實平靜不了。更何況徐言錫肩膀結實,手感也不錯,她得有多麽好的定力才能做到臉不紅,心不熱。
徐言錫慢悠悠道:“加點熱水。”
陸其琛心跳地飛快,她兀自沉浸在徐言錫給她帶來的震驚中,陡然聽見徐言錫的吩咐,想都沒想,直愣愣地舀了一瓢熱水便往徐言錫肩頭澆下去。
她一時沒想起來自個兒澆的這一瓢水是不慘一點兒涼水的滾燙熱水,結果她這一澆險些沒把徐言錫燙下來一層皮。
徐言錫發出一聲慘叫,登時轉過來面對陸其琛就要站起來。陸其琛意識到自個兒糊裏糊糊塗往徐言錫身上潑了一瓢熱水,愧疚不已,連連道歉安慰徐言錫。
只是目光下移,偏又叫她看見不該看的東西,吓得她魂飛魄散。她不假思索,立馬按住徐言錫的頭頂重重按下去。
徐言錫怎麽也想不到陸其琛會來這麽一手,他猝不及防,一個趔趄,跌坐回去。
徐言錫滿臉震驚地看着陸其琛,難以相信她竟然下此狠手。
陸其琛捂着眼睛,像是有多嫌棄徐言錫的裸體似的:“殿下,對不起,對不起,您先別站起來。”
這人莫不是想要他的命不成!
徐言錫不悅:“陸其琛!”
他被當頭澆下來一瓢滾燙熱水,已然不爽快,何況眼下又莫名其妙被陸其琛按住不得動彈。縱使今日他已得大羅神仙真傳,定力好到極致,也絕做不到心平氣和相待。
他長了這麽大還從沒有哪個敢在他眼前如此放肆!
陸其琛一個勁兒賠不是:“對不起,對不起。殿下,您等着,我取點冷水來給您敷一敷。”
言罷,陸其琛便去舀冷水,偏生今兒她運氣不好,越忙越出亂子。
因方才那一趟折騰,浴池裏的水漫出來不少,眼下地磚都汪着水,慌亂中她不小心便滑了腳,即便她用盡全身的力氣維持平衡,終歸也做不到力挽狂瀾。
她還是不受控地向後仰倒,“噗通”一聲掉進浴池。
水聲“嘩啦”,驚起大片的水花,潑到池邊,落了一地濕漉漉的浪花。水花盡數落地之後,她眼前顯現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
這張白淨的臉被溫熱的池水勾出淡淡的粉,額前貼着濕漉漉的碎發,一雙眼睛因水汽氤氲更顯得神秘莫測,讓人忍不住想要窺探其中明暗。
徐言錫目光低垂,冷着臉問她:“看夠了嗎?”
陸其琛回過神,終于意識到她此刻正處在多麽尴尬的境地。
剛才那一摔,陸其琛不偏不倚,一屁股坐在了徐言錫腿上。
陸其琛目光飄忽,不敢看徐言錫的臉,更不敢低頭看他的前胸,她像一只小鹿一樣驚惶不安,腦中一片空白,她磕磕巴巴道:“看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早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