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鄭琦聽見吩咐,忙不疊讓人去通知張太醫。

那人去了之後,他們這一片安靜了不少。夜的靜谧混着月光灑落每一個人身上,融進他們的身體。

徐言錫忽然關心起陸其琛:“宮裏二更天後便不能随意出來走動。都這時間了,你怎麽還在這兒?”

說到底這不還是他坑的,這會兒卻來和她貓哭耗子假慈悲。

陸其琛強壓着滿心的憤懑道:“是,屬下下次注意。”

徐言錫突然唠叨起來:“你也是粗心,在宮裏不懂規矩就該多問問,還好今兒沒出什麽事。”

“屬下記住了,多謝殿下關心。”

徐言錫話鋒一轉道:“走,去三皇子宮中看看。”

鄭琦為難道:“殿下,夜深人靜的,這時過去是不是不合适?”

徐言錫道:“這已經出人命了,于情于理都應該去錦時的住所查一查。”

鄭琦留下幾個人處理現場,等徐言錫穿戴齊整後帶上幾個人跟着徐言錫去了三皇子宮中。

彼時三皇子早已入夢,聽說太子帶人來查錦時的住處,疑惑不已,匆匆披上外衣便出來迎太子。

這是陸其琛第一次見三皇子徐成宇,他和方才的徐言錫差不多的打扮。看上去他約摸一米八,身子健碩,就是與徐言錫一比,他少了徐言錫那種打娘胎裏帶出來的風度。

三皇子徐成宇聽聞錦時的死訊像是有點兒驚訝,但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不痛不癢說了句“可惜”就将錦時之死揭過去。

徐言錫道:“三弟,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不知可否讓人進去往錦時姑娘的住處查一查,也好讓大家安心。”

徐成宇側過身,做了個“請”的手勢:“理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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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琦帶了人在錦時的住處搜了一圈,只搜出來幾帖安神茶,并未發現別的可疑之物,他便将安神茶好好收着帶出去複命。

徐言錫道:“三弟,借一步說話。”

徐成宇二話不說跟上徐言錫往前走了幾步甩開一幹人等。

徐言錫道:“錦時之死,你可還有什麽要說的?”

徐成宇一愣,糊裏糊塗道:“二哥,我這好好在宮裏歇着,莫名其妙自個兒宮裏一宮女跑出去死了,我能有什麽要說的?”

徐言錫唇角翕動:“這事牽涉朝陽……而且宮女的命也是命,等明兒一早父皇知道,你以為朝陽能好過?”

徐成宇寬慰他:“二哥也太不了解父皇了。朝陽是父皇最疼愛的女兒,再怎麽樣,宮女的命如何比得過自己的親生女兒?再者而言,錦時大半夜跑出去已經犯了宮規,許是朝陽教訓了幾句,她不慎絆了腳也未可知。二哥不先去問問朝陽,卻來問我,是何道理?”

徐言錫氣道:“你!”

徐成宇作揖送別徐言錫:“二哥,不早了,折騰了大半夜,想必比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罷。”說着,徐成宇伸了伸懶腰道:“二哥若是還想找點什麽,請自便。只是三弟困得很,便不陪二哥了。”

“三弟,你別忘了她也是你的妹妹。”

徐成宇歪嘴笑笑:“二哥說笑了,這如何能忘?”

經仵作和太醫查驗,錦時胸前的那一滴污漬乃是安神茶,與鄭琦從錦時房裏搜出來一模一樣,并非錦時死因。

至此,錦時之死的關鍵之處又繞回朝陽公主身上。

為避免刺激朝陽,秋岳,鄭琦和陸其琛等人都在殿外候着,只徐言錫一人進殿找朝陽問話。

到了這會兒,朝陽似乎平靜不少,安安靜靜坐在殿中,徐言錫揮手屏退伺候的宮女。

徐言錫道:“我去錦時的住處查過,她屋裏沒有可疑之物。那幾帖安神茶我也讓人查過,沒有問題。”

原本還目光呆滞的朝陽突然來了精神:“你去找三哥了?你找他幹什麽?他說什麽了?”

徐言錫反問她:“你希望他說什麽?”

朝陽眼眸低垂,沒有說話。

“他什麽都沒說。這事我只能問你。”

“東宮的琴聲我知道是從哪兒來的。”

徐言錫靜默不語,對朝陽所言,他一點兒也不意外。

朝陽冷笑一聲:“原來你知道。”她有些生氣:“既然知道,白天還問我做什麽?”

徐言錫一聲笑:“做什麽?你不知道?”

不過是為了給她一個機會,讓她回頭,可她不要。她寧願選擇在一條死路上走到黑也絕不肯回頭看一眼,哪怕就一眼。

“太晚了。如果當時你沒有丢下我,如果當時救我的人是你,我想我不會走到這一步,我們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那不是丢下你,我也從來沒有丢下你不管。”如果他真的不打算管她,他就不會幫她善後東宮鬧鬼的事,不會讓秋岳毀了那些證據,更不會大半夜的還為她的事傷神。他道:“朝陽,你長大了。你應該明白人要對自己做的事負責,你不能事事都歸咎別人卻撇清自己。如果你連自己的心都管不住,你如何當好皇室尊貴的公主?”

朝陽慢慢擡起眼皮,冷冷地看他一眼:“是,我不像二哥哥這麽厲害,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心,決定自己應該喜歡誰,不應該喜歡誰。”

“朝陽!”徐言錫暗暗嘆氣:“若你喜歡的是別人,我不會攔你,可你看看你喜歡的是誰?別說你是尊貴的公主,哪怕你只是個平凡的百姓,你也不能不顧人倫。”

“在宮裏便是一條狗也能稱得上尊貴,不知我的尊貴與它的尊貴是否有不同呢?”朝陽故意挑釁他,擡起頭看着他,毫無膽怯:“二哥哥不妨說說我喜歡的是誰?”

徐言錫頓覺血氣上湧,待要趁着怒火說點什麽,轉眼看見朝陽故意的模樣立即平複心情道:“我就不問你為何大半夜溜出自己的宮殿……”

“別啊,你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錦時是怎麽回事?”

朝陽目光閃爍:“什麽事也沒有。”

“什麽事也沒有?既然沒事,錦時為何丢了性命?”

“她一個宮女大半夜不在自己的住處待着反而溜出來瞎逛,被我抓了個正着。我訓了她兩句,她一慌,踩空摔在石頭上,所以送了命,僅此而已。”

徐言錫目光一凝,重新做回他那個冷酷無情的太子爺:“僅此而已?”

朝陽目光堅定:“即便見了父皇,我也是這麽說。”

徐言錫一路送朝陽到東宮宮門外,另又吩咐人好好送公主回去,便是如此,他卻還有許多的不放心,一直在門外站到朝陽等人的背影徹底融進濃濃的夜色才轉身回來。

陸其琛看着他寬厚的肩背,心道:“禽獸!竟然喜歡自己的親妹妹。”

已至下半夜,徐言錫寝殿裏的燈還亮着,也不知他是走了困還是擔心別的什麽。

今日一下朝便有禁衛軍來報昨兒夜裏朝陽公主和宮女錦時深夜私自出入宮殿,有違宮禁一事。

皇帝徐元祁細問之下始知宮女錦時因不服朝陽訓斥,失足跌了一跤,摔死了。皇帝當即讓人傳朝陽公主前來問話。

徐言錫猜到皇帝會如此,靜靜立于一側并未說話。

朝陽應召前來。

皇帝居高臨下,手裏拿着奏折看得認真:“聽說昨夜你訓斥了一個宮女?”

朝陽平靜道:“是。”

皇帝仍舊低頭看奏章:“深更半夜你不在自己宮裏好好待着,去那兒幹什麽?”

“回父皇,我聽說最近太子哥哥宮裏熱鬧,所以我想幫太子哥哥抓出那個搗鬼的人。結果沒想到沒抓到搗鬼的人,反而抓到一個無視宮規的小宮女。我訓了那宮女兩句,她不愛聽,頂撞我。我輕輕推了她一下,誰知道她自個兒沒站穩,晃了兩下就摔倒在地。”

宮女違禁,即便活着也應當按宮規處置,所以皇帝壓根不在乎那個小宮女的事。他只想弄清楚自己的女兒為何大半夜不乖乖睡覺卻到處亂跑。

“宮女也是人。你貴為公主,說話做事都得有作為公主的姿态,不該你插手的事就不該你管。”言及此處,皇帝放下奏折,直視朝陽:“你說你深夜離開自己的宮殿是為了幫太子找到搗鬼之人,那你可抓到了?”

朝陽背脊一僵,窘迫道:“沒有。”

朝陽不敢在臉上露出一丁點兒遲疑又或是不安,她只允許自己笑,并且這個笑要越真誠越好,最好能讓父皇相信她的“坦誠”。

皇帝輕笑,轉頭對徐言錫說:“六公主對你這個哥哥倒是好,不惜違反宮規也要幫你‘捉鬼’。她這份心,你可得牢牢記在心裏。”

朝陽難為情道:“父皇別取笑我了。”

皇帝話鋒一轉,忽道:“你是真心替太子捉鬼也好,又或是貪玩也罷,但你貴為公主無視宮中法規這事不能沒有說法。”

朝陽撒嬌:“父皇。”

皇帝目光溫柔,笑問:“撒嬌?你覺得有用嗎?”

朝陽扭着肩,點頭如搗蒜,嬌滴滴道:“有用。”

“那你繼續,興許朕真的能既往不咎。”

朝陽越性跳上地臺抱着皇帝的肩,頭歪在他肩上道:“父皇是天底下最好的父親,父皇最好了,兒臣已經知道錯了,請父皇給兒臣一個改過的機會。”

皇帝大笑,輕輕拍着朝陽的頭,似是安撫她。朝陽見皇帝如此,放松不少。既然皇帝都笑了,那說明她的撒嬌起作用了。

哪只皇帝話鋒一轉:“打今兒起,你便在撷芳殿禁足一個月。”

朝陽一怔,這是怎麽說的?不是說她好好撒嬌便可以既往不咎。朝陽滿臉的驚訝,她看向皇帝,待要說點什麽,皇帝搶先一步開口。

皇帝道:“沒別的事,你回去罷,別打擾你二哥哥和我說政事。”

她知道多說無益,只能灰溜溜拜別皇帝和徐言錫。

皇帝見她出去,起身從地臺走下來:“友愛手足是好事,不過凡事得有度,否則要亂套。你疼愛朝陽,這沒什麽,但疼愛不是溺愛。作為君王有仁心是好事,但絕不能被仁心禁锢,更不能被仁心左右一切,心慈手軟。為王者,當斷則斷。”

徐言錫道:“是,兒臣記住了。”

“朝陽的事到此為止。”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下午六點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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