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至晚,南池以喝酒為由約方皓出門逛逛。

南池和方皓在酒館坐了一會子,忽然聽見河邊那兒傳來煙火綻開的聲響,二人同時扭頭看過去,只見漫天都是色彩斑斓的煙火星子,時而是耀眼的銀白星子,時而是逗趣的洗綠星子,時而又是燦爛的紫粉星子,瞬息萬變,風流雲散。

酒館座中有人啧啧其聲:“今兒許家老爺六十大壽,看看人家這陣仗。”

“許家老爺?咱們福城人?我怎麽從沒聽說過?”

“你沒聽說過也正常。許家老爺平日裏作風低調,行事不張揚。今日是因為過壽,圖喜慶才搞這麽大的陣仗。”

“這許家老爺什麽來頭?這麽大手筆?我粗粗看過去,那條街上怎麽那麽多人來給他拜壽?我看他家門檻都要被踩爛了。”

“許老爺具體什麽來頭,我也不知。我只模模糊糊聽人說過許老爺是從都城來的,仿佛家裏有什麽人在都城當大官。”

“既是都城大官家的人,跑我們這窮鄉僻壤的來做甚?都城要什麽有什麽,不必咱們這強?我看又是你杜撰。”

“這可沒有。聽說許老爺是來頤養天年的。我們這兒雖比不得福城,但到底好山好水的,風水好,來養老有什麽稀奇的。”

方皓留心聽了一嘴,沖南池擠眉弄眼道:“聽見了沒?有錢老頭兒的壽宴,咱們過去湊湊熱鬧?”

不等南池說話,方皓已經把銀子拍在桌上出去。南池沒法子,只能跟過去。

方皓一溜煙沒入人群,南池追上去拉住方皓:“你先等等,我有話要說。”

方皓站定,回過頭。

大街上人來人往,人潮如流水向前湧去,而他們兩個卻如停在溪面的落葉,顫顫巍巍的,随時都有被溪水沖散的可能。

方皓道:“你說。”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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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眼皮一跳,目光有細微的閃爍:“你都知道了?”

“你不用怕,我不對外說。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我……”

今夜的晚飯,她看到桌子上擺的都是她愛吃的菜,所以多吃了兩口,結果便把自己給吃撐了。飯後她想找南池和方皓出來散散步消食,但她晚了一步,方皓和南池已經撇下她出去。

陸其琛一路慢慢悠悠散到這一片,滿街熱鬧的人海和華光熠熠的煙火還來不及看,一眼望過去先看見的卻南池和方皓在不遠處拉拉扯扯的。

陸其琛看了直搖頭,目光一頓,卻見南池身後有三四個缁衣壯年混跡人群中慢慢靠近他。

該死!南池這個不長眼的,談情說愛也開眼找個好地方,專挑這種人多好下手的地方,怕不是嫌自己命長,上趕着給人送人頭!

感情他娘給他送的那些信都白送了是吧?

她真是上輩子欠南池的,三天兩頭跟在他屁股後頭救火,眼睜睜看他一點一點把綠帽子給自己戴得結結實實的。

陸其琛箭步流星沖過去,一左一右分別攬住南池和方皓的肩:“原來你們躲到這兒來了,讓我好找。”

南池本來要和方皓說重要的事,現下猝不及防被陸其琛打斷,心氣哪有順的?南池掙了兩下,意欲推開陸其琛。

陸其琛壓低聲量提醒南池:“別回頭,後頭有人跟蹤你。”

聞言,方皓和南池背脊一僵,但都沒有回頭。

方皓道:“幾個人?咱們三個也未必會輸。”

陸其琛:“你是打架打上瘾了?我的腳還沒好利索,要打你自己打,我不奉陪。”

她的腳走路沒問題,但要橫掃側踢便有點為難她了。

方皓改口道:“那怎麽辦?”

陸其琛:“一會兒我數到三,咱們一起跑。這兒人這麽多,他們不一定能跟上。”

一,二,三。

三人皆撒了開腿,一溜小跑。後頭跟蹤南池的人一時沒反應過來,怔了片刻,急急忙忙追上去。

這麽一跑一追,眼看着就跑了兩條巷子。

三人拐到一家面攤後面,陸其琛迅速脫下自己的外袍往南池懷裏扔:“脫下來,你穿我的。”

聞言,南池脫下外袍換給陸其琛:“多謝。”

“記着,你欠我的,以後得還。”陸其琛套上南池的外袍,大搖大擺走出面攤吸引那些人跟上她。

要不她說自己腿還沒好利索呢,她這才跑了約摸四條巷子,傷患處又開始隐隐乍疼。

經過窄巷前的一棵大榕樹,陸其琛閃身躲到樹後頭,剪影貼着樹幹大口大口地喘氣。不遠處外三個人的聲音漸漸近了,陸其琛伸長腦袋探出去看了一眼,他們三個正往她這兒來。

陸其琛貼着樹幹往後退,冷不丁撞入一個結實的懷裏。陸其琛回頭發現徐言錫在她身後杵着,她一驚,正欲說點什麽,徐言錫搶先扒了她外袍團成團丢到腳邊廢棄的竹篾裏,跟着徐言錫抓着陸其琛的肩轉了一圈,自個兒背朝外,卻把陸其琛的臉和身子擋了一大半。

陸其琛偏了偏頭看見那幾個人朝他們這兒逼近,她計上心頭:“爺,對不住,得罪了。”

陸其琛踮起腳尖,左手樓徐言錫的腰,右手托住他的後脖頸,擡頭迎上他的臉。徐言錫愕然盯着她,心中有狂喜也有隐隐的羞怯,既期待她的動作又怕自己空歡喜一場。

果然,陸其琛沒有像他設想的那般停在她該停的地方,她的臉險險一側,正好避開他唇。哪怕他明知即便陸其琛真如他想的那般做了,也并非出自真心,他還是控制不住地失落又失望。

但從那三人的角度看過來,他二人卻是實打實在親熱。

這一刻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得可以清楚感受到彼此的氣息在對方臉上游走。徐言錫低眉看到她睫毛上隐隐若現的流光,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朱唇近在眼前,可他卻不能近前一步。他心跳如雷,眼神骨碌碌地到處亂飛,不敢再看她。

後頭那三個人還在繼續往前。

情急之下,徐言錫輕聲說了一句什麽。陸其琛來不及聽清楚,徐言錫已經傾身壓下來,她眼前毫無征兆地蓋下來一片羽扇般的陰影。

少刻,他的唇已經輕輕地貼在她的唇上,軟軟的,像棉花一般輕盈。

她這才回悟過來,他說的是“得罪了”。

他說的這樣小聲,是指望哪個千裏耳聽見!

她腦中像觸電一般,飛速湧上來一大片的空白,侵占她思緒裏的每一個角落。俄頃,她突然覺得腳下一空,身子像是憑空飛入一片湛藍的天,目之所見皆是純白如紗的雲朵,天盡頭似有流金般的光芒撒過來,美到讓人窒息。

她震驚之餘,似乎在這個親密的接觸裏漸漸迷失了自己。

那三個人冷眼朝他們這兒看了一眼,嗤笑道:“如今可真是世風日下,兩個大男人當着別人的面就能摟摟抱抱,又親又摸的。”

言罷,三人的聲音漸漸遠去。

陸其琛聽見他們罵罵咧咧說的那幾句,難免小臉一紅。待三人離去,她立馬從徐言錫身邊彈開,捂着嘴唇,佯裝不經意地蹭了蹭嘴唇,擦掉他身上獨有的白木香。

尴尬靜默。

陸其琛背過身撿起竹篾裏的衣裳,徐言錫以為她又要披上,忙按住她的手。

徐言錫:“你幹什麽?不怕再把他們招過來?”

一個廢物而已,真的值得她如此?

“總得把衣裳帶回去給他。”

許老爺府上守衛森嚴,出入皆有人跟着,若想當街攔截,怕是不容易。

思來想去,徐言錫決定從留香閣入手。

留香閣是城中數一數二的酒坊,迎來送往之人非富即貴。因此留香閣對入內的客人有一套非常嚴格機制用以核對客人身份,只有那些持有留香閣香牌的貴客才有資格入內。

他們要想查一查這個許老爺的路數,只怕是得走一趟留香閣。

碰巧,徐言錫還打聽到一點東西。

許老爺貪財又貪色,他原想利用王菲菲打入留香閣,引蛇出洞。

但這一夜,徐言錫等人趕回客棧卻得知王菲菲失蹤了。

秋岳急急問他:“爺,王姑娘失蹤了!咱們接下來怎麽辦?”

按計劃,明日他們送王菲菲入閣引誘許老爺,他們則趁機埋伏,抓住時機将許老爺綁出來問話。

可現在王菲菲失蹤,他們所有計劃都落了空。

徐言錫犯了難,這一時半會兒的,他們上哪兒找一個知根知底,聰明伶俐的姑娘配合他們的計劃?

彼時,南池和方皓正好也從外面回來,打他們三人跟前路過。

徐言錫目光落在方皓身上,沖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過來。

方皓滿臉疑惑地走過去。

徐言錫吩咐道:“王姑娘失蹤了,明日你随我們去一趟留香閣。”

方皓登時眼前一亮,吃酒聽曲兒?

他可太樂意了!

方皓忙不疊點頭。

秋岳卻抿着嘴偷偷笑,陸其琛亦用一種關愛傻子的眼神看着方皓。

人徐言錫都要把他打包賣了,他還樂呵呵地替徐言錫數錢。

可見是個傻的。

徐言錫又将南池叫了過來,讓他明日陪方皓一起進去,也好有個照應。

跟着徐言錫囑咐秋岳:“一會兒給他量一量,做件衣裳。”

秋岳應了,正要出去辦。

方皓搖了搖手:“我有衣裳,還做衣裳幹啥?”

多浪費。

秋岳好心提醒他:“爺的意思是明日委屈你扮女裝勾搭許老爺。”

方皓眉頭一皺,讓他男扮女裝?做什麽白日夢呢!

方皓忙搖頭道:“這我不行,我一個大老爺們兒扮什麽姑娘。再說了,也扮不像啊。”

秋岳雙手交疊環抱,上下打量了方皓一眼:“好好扮一扮,模樣應該挺像的,就是到時候你說話走路的樣子得改一改,得有個姑娘樣。”

方皓不滿道:“我又不是姑娘,學也學不像。爺要不再找找別人罷,小人怕耽誤了爺的正事。”

徐言錫轉過身,露出極冷的一個眼神:“我看着像是和你有商有量的樣子?”

陸其琛眼皮一跳,沖過去擋在方皓身前:“爺,方皓他不是這個意思。他這人笨,腦子不靈光,怕壞了爺的事。”

方皓意欲辯上兩句,南池亦上前拉住方皓,不讓他多說話。

而且坦白說,他倒是沒覺得方皓扮姑娘有什麽不合适的。

陸其琛打圓場道:“爺,您看這樣成不成。這事我來,我來扮姑娘。論模樣方皓是合适不假,可他個頭太高了,有幾個男子喜歡的?我個頭正好,扮上也更像樣不是?”

秋岳聞言,仔仔細細比對起陸其琛和方皓。

誠然,論扮姑娘,陸其琛條件比方皓好太多了。

秋岳亦勸徐言錫:“爺,他說的不無道理。”

作者有話要說: 後天下午6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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