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互換
“新來的那個常思蘊，表現怎麽樣？”
童希坐在辦公桌前，一邊檢查着上午剛簽的合同，一邊向坐在對面的瞿佳問話。
瞿佳是公司的老員工，最近帶了一個剛入職不久的新人，新人表現不錯，她也就實話實話，“經理，常思蘊表現得很不錯，做事積極，頭腦靈活，上手快……”
話還沒說話，童希突然停了手裏的動作。
瞿佳見狀，識趣地沒接着往下說，她停住話頭，瞟了一眼童希。多年的職場直覺告訴她，童經理不太喜歡這個新人。
果不其然，童經理開始繼續翻動合同，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聽說她工作态度不太好？”
這……
如果說常思蘊的工作态度不太好，那公司裏沒有誰的工作态度算得上好了。瞿佳很想為常思蘊辯駁幾句，但是她又有所顧慮，只得說道：“我帶着她的時候，工作态度是很好的，平時看到她和其他同事溝通工作上的事情，态度也不錯。”
童希掀起眼皮望了一眼這個老員工，淡淡道：“知道了。”
剛出辦公室，瞿佳就被常思蘊拽到一邊，“怎麽樣，怎麽樣，瞿姐，經理批準了我的請假條嗎？”
“批了，你就請一天的假，走個郵件就行。”
因為怕耽誤工作，要回校進行畢業答辯的常思蘊只請了一天的假，準備上午匆匆趕過去，下午答辯完之後再匆匆趕回來。
瞿佳記得，以往的畢業生都請了三天假，最不濟也是兩天，像常思蘊這樣來去匆匆的還真沒有，這樣的工作态度卻還要被經理質疑。
瞿佳看着一臉毫不知情的常思蘊，忍不住想提醒她，于是找了個話題：“聽說你昨天去承優寺了？怎麽樣，好不好玩？周末人是不是特別多？”
得知假期已經被批準的常思蘊滿臉高興地回答：“還好，不過人真的是特別多。”
“承優寺許願特別靈，人多也不奇怪。你去也是許願嗎？許的什麽願？不會是姻緣吧？”瞿佳原本只是随口一說，但沒想到一下子戳中了常思蘊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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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思蘊想起自己昨天許下的願望，心一虛，大大咧咧地說道：“我其實是陪朋友去的，她很信這個，我不太信，所以随便許了個願望。”
“也是，你長得這麽漂亮，不愁姻緣。”瞿佳說了一半，話頭一轉，“不過，你身邊桃花這麽多，眼睛要擦亮一點，仔細挑。”
常思蘊頓時呆住，眼球轉了兩圈，還是滿臉不解：“桃花？我有嗎？”
“怎麽沒有，隔壁組的廖經理不是經常來找你嗎？”瞿佳說完，一動不動地盯着常思蘊，想看看她是什麽反應。
沒想到常思蘊一臉不可思議：“他那哪算桃花，他找我都是讓我替他幹活，要不就是打探消息。在他眼中，我就是一個實在又好用的工具人。”
嗯？
瞿佳萬萬沒想到，常思蘊居然是這麽看待廖經理的。若是讓撩人無數的廖經理知道她的想法，怕是要自閉。
“但是，你來之前，廖經理都是經常來找童經理的。”瞿佳故意說得暧昧不明。
在常思蘊進公司之前，廖經理确實常來找童經理，明眼人都能瞧出廖經理是什麽心思，只是童經理自身條件不錯，為人高傲，瞧不上廖經理，但也沒明确拒絕過。
兩人就這樣不清不楚的交往着，但是常思蘊來了之後，廖經理轉了風向，心思不再花在童經理身上，兩人明面上的交集逐漸減少，雖然童經理表面上不動聲色，但是從對廖經理愈發冷淡的态度可以看出，她心裏對此是介意的。
瞿佳在公司做了六年，看過很多事情，但她并不是一個喜歡在背後嚼舌根的人。常思蘊是她帶過的新人中最讨她喜歡的一個，所以忍不住想提醒她一下。
沒想到常思蘊聽了，五官都皺在一起，“廖經理怎麽這個樣子？還想讓童經理當他的工具人？難怪童經理平時都不怎麽搭理他。”
瞿佳：“……”
看來話得打碎了問。
“那你對廖經理是個什麽态度啊？你看哈，廖經理長得一表人才，年紀輕輕就事業有成，你對他有沒有什麽想法？”
其實從常思蘊的态度中可以看出她對廖經理應該是沒什麽想法的，但是也不怪瞿佳多想，以前公司就有個剛出社會的小姑娘，平時和廖經理看着沒什麽聯系，但有一天卻被同事撞見兩人私底下在約會。
廖經理或許搞不定童經理這樣久經職場的女強人，但是對于剛出社會的小姑娘還是很有一套。
然而，常思蘊一臉“你在說什麽恐怖事情”的表情，瞪大了眼望着面前的人，“瞿姐你別開玩笑，我有喜歡的人，我很專情的。”
常思蘊一直有一個藏在心裏的人。
那是她大一的時候，在一次市裏組織的大學生馬拉松比賽中擔任補水志願者。那天太陽很大，人很多，她站在補水站，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韓峥。
她那時候還不知道他叫韓峥，只知道這個男生長得實在漂亮。他戴着白色無頂遮陽帽，腮邊的頭發和汗水一起貼在臉上，高聳的鼻頭滲着汗珠，嘴唇卻比平時更加紅潤，襯得雪白的皮膚晶瑩剔透。
常思蘊在生活中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男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不料男生卻突然轉過臉朝她看來。她閃躲不及，兩人視線碰個正着。
就這一眼，讓被朋友戲稱為“榆木腦袋”的常思蘊突然開竅了。
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在視線中消失，她生出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馬拉松結束之後，茫茫人海，怕是再也找不到他的蹤跡。
幸運的是，那一次，他贏得了第一名。常思蘊在報導中看到了他的照片和他的名字，以及他的家室。
原來這位長相不俗的男生身份更是不俗——亞誠集團的繼承人。
常思蘊感覺自己剛剛蹿起來的戀愛火苗很快就被現實掐滅了。
從那之後，這份心思壓箱沉塘，再也不見天日。
直到臨近畢業，選擇了亞誠集團旗下的一家分公司進行實習後，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還抱着某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睜開眼之後，常思蘊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怔了很久。
夢到了一個很久都沒夢到過的人呢。
等她緩過神，掀起被子，才發覺周圍有些不對勁。
她記得她請了一天假回校進行畢業答辯，如果沒記錯的話，睜開眼看到的應該是上鋪的床底板，可是這滿眼的高奢定制櫃是怎麽回事？
還有這床，整個寝室的床拼在一起沒有這個大啊！
常思蘊撐起身子，掃視一圈，視線落在自己手上時，吓得差點直接從床上跳下來。
她還只有二十二歲啊，一雙手怎麽可能老成這樣！
難道……
常思蘊腦子裏飄過某種猜想，不管不顧地跌跌撞撞跑到洗漱間，鏡子中呈現出來的是一張布滿歲月痕跡的臉，整張臉像秋天的落葉，紋理清晰可見。
她不過是看論文看累了準備休息一會兒，難道睡了個午覺，一睜眼就到了五十年之後嗎？
原來自己老了是這個樣子？
她用那只幹枯的手撫上自己幹枯的臉，仿佛兩張砂紙在互相摩擦。
不是吧，大好年華全都沒享受，怎麽人生突然就快進到了行将就木之年？
只是，越看越覺得，這五官似乎和自己不大像。
自己的鼻子應該沒這麽挺，嘴巴也沒這麽小，而且發際線……老了還能保持這麽好還挺出乎意料。
還有，她脖子後面應該有個凸起的小肉痣。
常思蘊将手伸到脖子後面，一摸，沒有！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打開，有人走了進來。
常思蘊收回手，束手束腳地從洗漱間走出來，一眼就看見了剛才還出現在夢中的那個男人。
韓峥！
三年多了，韓峥似乎沒什麽變化，還是唇紅齒白令她心動的少年模樣。
常思蘊頓時走不動了，雙手背在身後死死撐在牆上。
韓峥看見她，滿臉的驚慌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溫暖的笑，“奶奶，你醒了？”
奶奶？？？
常思蘊的血壓瞬間飙升。
那個心口朱砂痣，眼中白月光一開口居然叫自己奶奶？
很不幸，常思蘊光榮地暈倒了。
失去意識之前的唯一意識是：如果我犯了錯，法律會懲罰我，而不是讓我成為自己男神的奶奶。
再次醒來，還是那個房間，只是已看不到韓峥的身影。
常思蘊極清醒地翻開放在一旁的包包，從裏面找出身份證，對比了一下身份證上的臉和自己現在這張臉。
沒錯，她現在這身體确實是韓峥的奶奶方岚——一個古稀之年的奶奶。
常思蘊兩手一攤，倒在床上，仿佛人生都失去了意義。
男神成孫子，這、這還有什麽搞頭？
消沉了幾分鐘，她突然意識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如果她現在用着韓峥他奶奶的身體，那麽他奶奶是不是也用着她的身體？
想到此處，常思蘊從包包裏找到手機，用指紋解了鎖，開始輸入自己的號碼。
響了兩聲，對方接通，“喂？”
常思蘊原本繃着的心這下徹底塌了，這明明是她自己的聲音啊。從別人的視角聽自己的聲音，簡直說不出的怪異，仿佛那具身體與自己再無關系。
常思蘊想說點什麽，幾次張嘴竟都沒能發出聲音。她瞟了瞟拿着手機的手，才發現自己抖得厲害。
對方許久不見她回應，試探地問道：“是常思蘊嗎？”
一瞬間，常思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