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為什麽要害臊?

雙層城巴慢吞吞地穿過城市,陶琦将臉貼在玻璃上,看着窗外來來往往的車流人流,看着高大的木棉樹挺直的身軀在街燈的照射下投下一個個黯淡的影子,心中有絲猶豫,有絲難過。

或許她就是這般令人失望吧,宗族裏的叔伯對她很冷淡,爸爸每次看到她都輕聲嘆氣。他們看肖琅時卻不是這個樣子的。從小肖琅便是鄰裏間家長教育孩子的榜樣,就連程穆的父母也是極喜愛他的。有她這樣的妹妹,三天兩頭被她的班主任請去辦公室喝茶,肖琅也是極無奈的吧?

從書包裏找出鑰匙插進鎖孔後,“咔嚓”一聲,陶琦輕輕推開那扇沉重的紅木門。

陶琦探頭,卻見肖琅正坐在沙發上直直地盯着她。橘黃色的燈光下,他的眸色極亮,卻幽深得看不出情緒。那樣的目光,有點陌生,更讓她覺得有點恐怖。

慢騰騰地換了拖鞋走進去,将書包放在榻榻米上,陶琦左手搓着右手站在肖琅面前。

肖琅也不說話,黑亮如墨玉的眸子就這麽盯着她,心思卻千回百轉。

陶琦被盯得渾身發毛。根據從小到大的經驗,肖琅一向是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态的人,一旦沉默就會變态地折磨她。也罷,也罷,誰讓她自己口不擇言胡亂說話!為求自保,陶琦急切地想找點話題說,期望能打破這可破的沉默。

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陶琦偷眼瞄到茶幾上的水果,立馬谄媚地扯出一個笑來:“哎呀,真好啊,有水果吃。你想吃什麽水果,我幫你洗去。”說着身體就向茶幾挪去。

肖琅冷眼看着她的雙手在水果盤裏翻來翻去,聽見她問:“你要吃哪種啊?貢梨、火龍果、西瓜……”

肖琅的眉角一抽,這丫頭!竟全是挑滋潤下火的水果來問他?很好!她知道他在生氣,她當他在發無名火麽?

半晌,肖琅終于吐出兩個字:“提子。”

陶琦的身體一僵,手指抖了抖,顫顫地擡頭看了肖琅一眼,看見他一臉沒得商量的表情。想到肖琅吃提子一定要剝皮的可恨習慣,陶琦心底哀嘆一聲,認命地端上果盤往廚房走去。

她那個哀怨無比的眼神稍稍取悅了肖琅,他扯了扯領口,解開袖口的紐扣,将袖子往上挽了挽。

洗好提子後,陶琦不敢馬虎,戴上一次性手套将提子一個一個剝好皮後放在洗淨透明的玻璃盅裏。看着那一大串鮮豔欲滴的提子,心裏反複念叨着:“偶恨你,偶恨你,偶恨你……”

肖琅也不客氣,她剝好一個,他就吃一個。

“肖琅,”陶琦突然開口,“你說為什麽那麽多人當龍涎香是無價之寶呢?”

她跳躍的思維和無厘頭的問題将肖琅問得一愣,不知道她想說什麽,肖琅繼續保持沉默。

“據說龍涎香是鯨魚的口水,經過N年後被海波沖擊成固體的,可是我不相信。如果真是鯨魚的口水,那鯨魚一吐出來就被海水沖散了呀,就像我們去海邊玩時一不小心喝了海水吐出來時,哪裏還分得清哪些是海水哪些是口水?”

“你想說什麽?”肖琅終于開金口了。

“我認為,龍涎香肯定是鯨魚生病時吐出來的濃痰,就像我們生病了會吐出含着很多細菌的濃痰一樣,只有鯨魚吐出的濃痰才不會被海水沖散而保留到N年後。”

肖琅一下子被她的解釋惡心到了,看着玻璃盅裏的提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陶琦卻沒有覺察到肖琅微妙的心理變化,笑眯眯地繼續問道:“他們都說鯨魚很大,四個人在它的嘴巴裏擺牌桌打麻将也覺得很寬敞。可是我要是鯨魚,我會一口将他們‘咔嚓’吃掉。”

“人的骨頭那麽硬,你就不怕梗住了?”肖琅懶懶地擡眸看着她說。

一看見肖琅有反應,陶琦更加興奮了:“哈哈,才不會!就和我們吃豆豉鲮魚罐頭裏的魚骨一個樣的道理,鯨魚會說,好香哦!好好吃的脆骨哦!”

咂嘴的動作加上惟妙惟肖的神情、配音,肖琅被她那一臉模拟鯨魚的陶醉模樣逗笑了。她就是有這樣的本事,有人時就人來瘋,沒人搭理她時她也能自言自語自娛自樂。

看見肖琅笑了,陶琦偷偷呼了一口氣。笑吧,笑吧,盡情地笑吧,笑後再想繃起臉就難了。

看她一副眉開眼笑的樣子,肖琅哪會不知道她心裏的那些小九九?面上一沉,冷聲說:“說你不學無術你還不承認,你以為龍涎香真是鯨魚的口水?不過是抹香鯨大腸末端或直腸始端類似結石的病态分泌物,從鯨的腸道中慢慢穿過排入海裏或者是在鯨死後其屍體腐爛而掉落海水中,天長日久就形成了龍涎香。”

“嘎?”陶琦大窘。不過是看他很怒的樣子,胡亂尋些話題來打破沉默,想不到竟得到他這麽專業的解釋,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

肖琅看她一副懵懂的樣子,又道:“古代人對世界的了解有限,認為是海裏的龍在睡覺時流出的口水,滴到海水中凝固起來,經過天長日久,成了價值不菲的香料,所以才叫龍涎香。”

陶琦讪讪地笑了笑,她其實對龍涎香是怎麽形成的一點都不感興趣。

“過來。”肖琅朝她招招手。

“幹嘛?”

肖琅瞪眼:“叫你過來你就過來,幾時變得那麽多廢話?”

陶琦腹诽他的專制獨裁,卻還是不情願地走過去站在他面前。雖然他坐在沙發上,她俯視着他,可陶琦卻感覺到肖琅看她的眼光中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意味。

肖琅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伸出修長的手指撥了撥她額前的碎發,發覺她的劉海長長了,不但遮住了秀氣的眉,甚至在她擡頭說話時也因額前的碎發而不得不經常眨眼睛。

“頭發長了,該修一修了。”肖琅邊說邊起身推開她走到儲物櫃邊拉開玻璃門拿出剪刀,又走回到沙發邊。

“不要!”陶琦一聽要剪頭發便護住腦袋,小小聲地說:“為什麽老是要剪頭發?”

肖琅揚眉:“頭發留那麽長做什麽?你這腦袋,光長頭發不長腦細胞,留那麽長頭發有什麽用?”

陶琦悲憤地瞅了肖琅一眼,他人身攻擊也就罷了,她又怎麽能奢求他能理解她三千青絲為君留的心理?她早已過了小蘿莉的年紀,要是他再給她剪一個西瓜太郎頭,她就真的是悲催了!

“我擔心你的手藝退步了,破壞我美好的形象。”

“瞎說!”肖琅揮揮手打斷她,“從小到大哪一次不是我給你剪的頭發?也沒聽你有過什麽意見。”

陶琦更加無語了,就連程穆兄弟倆都迫于他的淫威而不得不在她每次剪頭發後昧着良心誇她更加活潑可愛,她哪裏還敢有什麽意見?

陶琦一臉慷慨就義的表情,端個小板凳坐在沙發邊他的身前。

肖琅抖開一條毛巾圍在她脖子上,看了她一眼,手起剪刀落,毫不心軟。

感覺到有發絲飄落在頸側,陶琦忍不住閉上眼睛。想到心中那張沉靜的臉,那雙隐忍的眼眸,心底卻慢慢浮起一絲難過。

肖琅的雙腿就放在她的身旁兩側,感覺到她擱在他腿上的手無意識地揪緊了他的褲子。她的一撮發尾就握在他的手指之間,細軟柔順,發質很好。肖琅一怔,揮舞的雙手也有點遲疑起來。

低下頭去,看見她閉着眼睛,長長的睫毛輕顫着,似乎在極力忍受着什麽。肖琅低嘆一聲:“不就是剪頭發麽?還會長出來的,你要是不願意那就修修劉海好了,劉海太長老是眨眼睛會近視的。”

陶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喜地仰起臉來問:“真的嗎?”

肖琅驚得一把按下她的腦袋,可還是遲了一點,她的耳朵被鋒利的剪刀刀鋒刮了一下。肖琅看着那道淺淺的血痕喝道:“誰讓你亂動的?坐好!”

陶琦摸了摸鼻尖,疼得“咝咝”地吸着氣,心裏卻是高興的。

肖琅仔細看了看那道血痕,确定淺得連創可貼都不需要貼,才用左手手指順起她的一撮劉海,右手的剪刀靈活地滑過發尾,口中問道:“上次到哪兒剪的頭發,像老鼠啃過似的?”

陶琦滿臉黑線:“……我自己修的。”

肖琅的手一頓,很快又揮舞起來。

好不容易盼得肖琅放下手中的兇器,陶琦立即起身跑回房間梳妝臺前照鏡子。還好,還好!他倒是守信用,沒怎麽剪短她的頭發,只是将原先她自己修剪得參差不齊的劉海削成錯落有致的碎發,又打薄了一點。陶琦滿意地照了幾下,回身剛要說“謝謝”,無意間瞥見空蕩蕩的牆壁,倏地變了臉色。

蹭蹭地跑到廳中,肖琅還在低頭清理地板上她的碎發。

陶琦弱弱地問道:“我房間牆上貼的海報呢?我的王力宏、古天樂、金城武、李俊基呢?”

肖琅頭也不擡:“撕了。”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陶琦還是忍不住小小聲地表達一下自己的不滿:“為什麽呀?那可是花了我不少零花錢呀。”

肖琅擡頭,俊秀的眉蹙起,說:“我給你的零花錢你就拿來買這些玩意?多大的姑娘了,成天當着一群男人的面換衣服,你也不害臊!”

陶琦抓狂了,不過是一堆沒有生命的海報,她該害臊嗎?!她為什麽要害臊啊!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