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維護
考試周很快随着這一年的最後幾個星期來了,301寝室裏幾個懶骨頭就像千千萬萬的天之驕子一樣在學期最後幾周每天起早貪黑抱佛腳背書,輪流到圖書館占座,互相猜拳誰輸了就代表全寝室去飯堂打飯買夜宵。
一向畏懼考試的陶琦在這次期末考中竟也超常發揮,做完卷子後自己粗略估算一下都超過了及格線,大學裏只要不追求獎學金,大多是奉行六十分剛好,六十一分浪費的信條的,陶琦自然也不例外,就連普通話口語技能考級時她也能将考官選定的繞口令順順溜溜地念出來。
考完試後自然是令人振奮的寒假和過年了,班裏老家遠的同學忙着找生活委員訂火車票,家裏離學校近的考完試的第二天就打包回家了。
學期的最後一天,波波和黑妞已經回家了,幫主訂的是下午的火車票。
天剛蒙蒙亮,幫主踢了踢上鋪說:“淘氣,你要是下樓記得幫我帶一份小籠包。”
陶琦往棉被裏縮了縮,“為什麽不是你下去幫我帶?”
兩人争了半天也沒個結果,幫主忍不住感嘆:“我都多久沒有吃一頓好的了?瞧我餓得這身板三兩骨頭二兩肉又瘦又黑的,我要是回家我老娘還以為我在這邊挖煤礦呢。”
陶琦随聲附和,住寝室的學生哪個不饞?
“都怪你!”幫主哼了一聲,“明知道考試周是多麽耗費體力慘絕人寰的階段,也不抽空回家給我們捎點吃的過來補補身體。”
以往陶琦回家都将冰箱裏的食物清空,就連廚房裏的黃瓜西紅柿火腿腸也不放過,只要能塞進嘴裏的都讓她搜刮來寝室裏。每個周一陶琦回學校301寝室都像過節一樣,每個人嘴裏咬着烤雞,喝着橙汁,臉上還敷着黃瓜面膜,小日子過得賊舒坦。
“我這不是全力以赴準備複習考試沒空嘛。”陶琦心虛地說。
她心裏是清楚的,她其實是在躲着肖琅,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她無數次想起肖琅那一晚的反常,想起他溫暖的唇和複雜糾結的眼神便渾身汗毛倒豎。上課時他在講臺上依然是衣冠楚楚形象光輝的人民教師,她依然是勤奮好學奮筆疾書的莘莘學子,只有她心裏清楚,她已經N天不敢擡頭看他一眼,N天不敢回家蹭飯吃了。
想了想,陶琦從上鋪跳下來開電腦,在搜索引擎裏輸入“亂倫”的字樣,竟搜到了18872520條相關記錄,頭皮一下子便發麻了。
幫主嘟囔着伸頭來看:“幹嘛這麽積極啊?明天就是正式寒假了,回家想怎麽玩不行?這麽大清早吃飽了撐着爬起來吹冷氣。”
陶琦趕緊用身體擋住屏幕:“你就多睡一會兒吧,下午還要坐車呢。”
下午四點送走幫主後,陶琦愁得頭發都要掉了,想了想,又給肖琅發了條短信,借口做家教賺點零花錢要在學校裏多待一段時間。
肖琅的短信很快便回過來了:好!
陶琦又在寝室裏賴了一周多,直到寝室管理員來趕人時,她才發現竟然已經是農歷廿五了,怪不得一個人窩在被窩裏聽着外頭越來越熱烈的爆竹聲她會有一種凄涼的感覺呢。她不回家過年管理員還要回家,第二天就要封寝室,她不回家便沒地方可去,回去卻又覺得無法面對肖琅,尴尬呀尴尬!
正當陶琦揪頭發咬被角糾結着時,手機突然響起,打開一看,是肖琅的短信:五分鐘後樓下等,六點回A城。
冬天天黑得早,回到A城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只聽見寒風“呼呼”地狂號着。
陶琦下了車,打開車尾箱拎了行李箱便急急往屋裏跑。
從她上車到車上了高速,再到現在回到A城,肖琅好似沒事發生過一般,依然是過去那樣清俊的面容冷淡的眼神微微嘲諷的語氣,可她心裏就像貓爪子抓搔一般。她不敢開口,生怕一說話引發肖琅有會說出什麽讓她恐慌的話來,可是肖琅這樣似乎那一晚是她的錯覺一樣的淡定又讓她心裏不是滋味起來。
或許,那一夜,肖琅是喝醉了把她當成趙碧歡了吧?
這是一個寬敞的四合院,四周各又一間方形房間,正對着門的是屋頂高而亮的堂屋,院子中間是一個類似于浴池的方形的凹陷,裏頭擺了十來個高腳花盆,種滿了矮松萬年青什麽的。
陶琦五歲那年爺爺與奶奶大吵一架,奶奶帶着陶琦與肖琅從B市搬回來住在這裏,兩年後奶奶去世,她便随着肖琅讀書的學校不停地搬家。搬出這個小城後,陶琦只有在每年過年時才回來這裏小住一段時間。想到奶奶,陶琦心裏不禁黯然。
陶琦縮在房間裏不知道該幹什麽好,索性蒙頭大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陶琦被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吵醒了,外間堂屋似乎有很多人在說話,聲音嘈雜,陶琦扒了扒睡亂的頭發,起身睜着迷迷糊糊的睡眼走出去。
堂屋裏的人看到陶琦,竟然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看着她,肖琅臉色一變,瞪了她一眼說:“你有沒有腦子?天這麽冷,快回房間穿上外套。”
“哦。”陶琦應了一聲,腦袋有點反應不過來,心裏卻又隐隐的高興,聽聽這語氣,才是她熟悉的肖琅。他一點都沒變,看來真是她多想了。
穿好羽絨服再次出來的陶琦,終于好好地打量了一下堂屋裏的人,堂伯父堂姑姑一家子竟然都在,陶琦甚至明顯地感覺到堂伯母投射過來的矜持中帶着些微鄙視的眼神。
陶琦扯了扯嘴角看着堂伯母,一身時尚雜志上登過的名牌皮草大衣,腳上蹬着限量版的小羊皮靴,脖頸上一串閃亮的白金項鏈,十指上戴着五六個戒指,亮光閃閃,往哪兒站都是一束耀眼的電焊光,幾個堂姐堂妹也都是全身名牌的名媛淑女樣。
陶琦再看看自己,一身已經有點起球的毛衣配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外面披一件已經穿了好幾年的羽絨服,腳上一雙已經看不出原來顏色的波鞋,還被她踩着後跟,怎麽看怎麽邋遢。好吧,她承認,她讓眼前這群名牌裝束的女人硬生生襯托成了洞庭湖上的麻雀。
肖琅忍着嘴角的抽搐,看到她嘴邊那一抹惡意的笑時卻又感到一股莫名的快意。
堂伯父開口了,語氣裏屬于有錢人的一貫的冷淡和疏離:“陶琦怎麽也不打扮一下?這要是回了宗祠,讓別人看到了還道是咱們陶家虧待你了。”
陶琦還未開口,肖琅的臉色卻已沉了下來:“勞伯父費心了,這丫頭從小率性慣了,過不得那做作的日子,由她去吧。”
堂伯母臉色一變,眼色裏便含了一抹怨恨。
堂伯父遞了一個眼色給自己的妻子,輕咳了一聲問:“阿琅,你爸爸今年又不回來麽?”
陶家是A市裏的名門望族,陶老爺子戎馬一生,解放後仕途也走得極順暢,在政界門生不少,程墨的父親年輕時便是陶老爺子的下屬。肖琅的父親陶明墨是陶老爺子的長子,卻不願随父志從政而執意從商,一個人到了B市創立了“曙光傳媒集團”,成了B市裏最早一批成功下海創業的企業家。
家大業大自然閑雜事情也多,除了陶明墨在商界混得風生水起,陶氏門族內也不乏優秀的人,律師、醫生、企業高管什麽的也不少,每年過年時繁文缛節都能讓陶琦頭大如鬥,她尤其厭惡家族裏的那些伯母嬸嬸們,每次見到她那一身普通的裝束都擺出一副罪大惡極的表情,好似跟她多說一句話都掉了她們的身價似的。
陶琦一向好吃,卻不注重穿着,以前肖琅買什麽她便穿什麽,肖琅出國她上了大學後,便經常跟着幫主她們到琥珀街淘地攤貨,愈發無法融入那個圈子,肖琅也不管她,她便落得輕松自在,每天都是牛仔褲T恤的打扮。
肖琅恭恭敬敬地答:“爸爸還有點事,今年除夕點年燈輪到我們這一房,爸爸說我代替他便可。”
世家大族的規矩很多,雖說肖琅還有兩個叔叔,但父親不在場,兩個叔叔也不能代陶老爺子,點年燈的任務便落到了長孫肖琅身上。
堂伯父哼了一聲:“你爸看來很忙啊,我上次跟他提的那個投資方案他到現在還沒有給我答複,”說着又瞥了一眼陶琦:“點年燈是陶家的大事,你還要帶着一個丫頭?”
肖琅揚起臉,聲音裏已經帶了一絲隐忍的怒氣:“這丫頭是我爸的女兒。”
堂伯父被一個後輩搶白,面上下不了臺,堂嬸是溫婉的江南女子,上前捏着軟糯甜膩的嗓子和和氣氣地說:“這孩子多心了,你伯父只是擔心你分不清主次呢,咱們陶家人總得同心是不是?再說你爸如今今非昔比,一個人又要管理企業又要照顧你媽媽,只怕是兩頭焦急,你堂哥堂弟也有意願去幫一把忙,都是自家人,你爸也是樂意提拔後輩的,你們兄弟幾個可得好好聯絡聯絡感情。”
一席話說得是滴水不漏,聽在陶琦耳裏卻是莫名其妙,正要問個明白,回頭看到肖琅卻被駭了一跳。
肖琅原本就清冷的眉眼這會兒更加冷成“嗖嗖”亂飛的小飛刀,眸子裏仿佛掀起巨浪的海面,暗潮洶湧。
陶琦看到肖琅薄唇抿成一線,相處多年,知道他雖然臉色不變,心底已是極怒了,心裏有點酸楚有點感動,她一向被這些所謂的有錢人擠兌慣了,心裏承受能力已經極強。往後她尋一個人嫁了,離得遠遠的,肖琅卻是陶家的長子宗孫,一輩子都得跟這些人打交道,她不願意他因為她跟這些人鬧僵了。
陶琦朝肖琅笑了笑,搖了搖頭,示意他自己沒關系。
肖琅道:“投資方面,爸爸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 頓了一頓,看着衆人的眸色突然變得極冷,仿佛毒蛇吐出的信子,握住陶琦的肩一字一頓地說“至于她,有我肖琅在的一天,她就是陶家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