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意難平
遇見麻雀後,過了多久了?
仿佛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久到陶琦連自己和楚開陽在一起多長時間了都不記得。她努力地忘記一些事,努力地躲避着不去想起一些事,努力地每天笑着生活,跟着楚開陽一起學習,一起慢慢地漫步夜風,一起去吃串燒蝦……
偶爾想起郭小亮,會有一種很遙遠的感覺,遙遠得在她的記憶裏只有星星點點的痕跡。想到他的那句“雨滴是冷的,眼淚是溫暖的”,厚重的失落就像水滴,在心底結成了薄薄的冰。
他懂她,一如她懂他。
回到寝室,陶琦發現隔壁寝的胡曉蘭又在她們這地兒吹水來了,眉頭一皺,厭惡地坐到電腦前,戴起耳塞将她惡心的聲音隔絕在耳膜之外。
愛吹牛和會吹牛的人不少,但像胡曉蘭這種吹牛吹得連自己都相信了的人畢竟不多。據她說她是B市如假包換的土著,對于外來B市求學的其他人多少帶着有一點心理優越感,最愛吹她家多有錢,擁有的衣服鞋子有多少,卻連洗潔精洗衣粉都舍不得買,整天蹭陶琦她們寝室的用,擠自己的牙膏時總是薄薄一層,趁沒人注意偷偷擠別人的牙膏時卻一口氣将那塑料管給捏癟了好幾厘米。
吹自己不算本事,得貶別人來擡高自己那才叫本事,胡曉蘭愛打扮,也最愛貶別人的着裝打扮,好象全世界就只有她最會打扮最時尚別人都是土老冒似的。有一次波波穿了一條新裙子,阿勇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據說價錢後面帶着三個零。胡曉蘭滿臉帶笑又尖酸地說:“波波啊,你現在的穿衣風格越來越像芙蓉姐姐了。”
雖然大家八卦時偶爾也對別人的裝扮做評論,卻從不會這般傷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心裏想想就行了,實在沒有必要用譏諷逼迫別人接受自己的看法和審美觀。
波波卻是她較上勁了,逮着什麽都要跟她比上一把,大多時候波波會落敗,畢竟她那重量級的身材是人盡皆知的。
但也有例外的時候,一次胡曉蘭跟波波比誰家更有錢時說自己在家都是用礦泉水洗澡的。波波老子是那個年代典型的承包商暴發戶,她不屑地說自己在家只洗牛奶浴,胡曉蘭比不過,一急就蹦出一句:“我家都是用石油沖馬桶的。”
乖乖!這還得了!陶琦幾個人大驚,以為碰上了伊拉克的公主。
胡曉蘭也覺察到這謊扯得太大了,忙轉口說:“我老家那邊盛産石油,我們用石油渣沖馬桶。”
幫主撇嘴:“你老家不是B市的嗎?怎麽就盛産石油了?”
胡曉蘭扭捏了半天才說自己不是本地人,只是很小的時候就搬來B市住了。
波波哼了一聲:“原來是偷渡客啊。”
衆人都無語望天。
至于石油到底有沒有渣,石油渣到底能不能沖馬桶至今還是301寝室未解的謎。
胡曉蘭上前拍了拍陶琦的肩說:“陶琦拿了獎金可不能一個人獨吞啊,獨食難肥啊,得請客才行。”
陶琦摘掉耳塞,鄙視地看着她說:“我正愁減不了肥呢,這不是正好麽?”
之前陶琦參加了一項社會調查報告論文比賽,得了一個省級二等獎。當時胡曉蘭就無不藐視地說了一句:“吹水誰不會?有本事拿一回獎學金來看看。”
如今一聽說有獎金,胡曉蘭便換了一副嘴臉,理直氣壯地來剝削她了。
胡曉蘭又随手拿起陶琦放在電腦臺上的水壺看了看說:“呀,這水壺的材料是矽膠,塑料的,上不得臺面,我們家的水杯都是景德鎮陶瓷的,夠檔次。”
陶琦不陰不陽地笑了笑:“矽膠還不夠檔次啊,明星都拿來隆胸了還上不得臺面麽?”
幫主看不下去,說了一句:“我們要午休了,你快點回去吧。”
胡曉蘭走後,陶琦打開QQ,魔音的頭像閃個不停。
魔音:最近過得好嗎?快不快樂呢?
藍泡沫:還好,只是偶爾感覺有點無奈。
魔音:為什麽呢?
藍泡沫:我覺得我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容易傷感,也容易動容,可身邊似乎沒有一個懂我的人。
魔音:你是否還放不下那些過去呢?
藍泡沫:我也不知道怎樣才能算放得下,一切只能由時間去決定。
魔音:泡泡,你很傻,真的。你喜歡的只是一個影子,一個深藏在你的記憶裏被你美化了的影子,在你心中,對他是沒有實質性的了解的。
陶琦呆了,條件反射地回了一句:你胡說!
魔音:說出這句話來你也底氣不足吧?你明白我說的是事實,可是你不願意面對這樣的事實。你認為那是喜歡,你認為你把他擺在了心上,但事實上那只是青春年少裏的一種單純的憧憬,你喜歡的是那種憂傷中夾雜着甜蜜的感覺,而不是他那個人。你的這種感覺,就像七彩泡沫一樣,閃着美麗的光環,但是太脆弱,一觸碰到陽光,就會決絕地碎裂。
陶琦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鍵盤上,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把她和郭小亮之間說成只是一堆泡沫呢?
見她許久沒回話,魔音又發過一行字來:你男朋友……從來沒有走進過你的內心裏去吧?
陶琦平息了一下起伏的心緒,回複他:怎麽說呢?跟他在一起,心情很平靜,生活很淡定,他很會照顧人。
魔音:可是,他不懂你,不了解你的想法,不能給你心靈交流的默契,不是嗎?
藍泡沫:沒有什麽是完美的,或許不了解更好。
魔音:是否有人曾經了解過你呢?
陶琦一愣,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心底有一個聲音突地跳出來:是你!
陶琦停了停,有點訝異心底那個嚣張的聲音,自嘲地笑笑,又飛快地打起字來。
藍泡沫:我已經不習慣讓別人了解了,只是偶爾會覺得失望而已。
魔音:會失望就說明你曾經也對某個人抱過希望,是他不了解你,還是你未曾讓他了解過?你是否給過讓他了解你的機會呢?
陶琦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魔音:你就打算這樣跟你男朋友過下去?
藍泡沫:我不知道,他對我很好,但我覺得有些心裏話,面對他時說不出口。
魔音:你這樣下去會出問題的,或者說,很容易出軌。
陶琦愣愣地看着屏幕,或許,魔音說的是對的吧。
或許她是一個神經質的人,心裏總是有着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她一直堅信每個人在白天和晚上是不同的。白天,大家忙碌而乖巧地活着,美好得像個天使;但到了晚上,每個人真實的自我才會顯現出來,無論頹廢與堕落,無論瘋狂或漠然,都會在黑夜的掩護下如花綻放,就像,折翼的天使。
第一次一個人去唱K,她便瘋狂迷戀上了那種感覺。一個人的世界裏,想怎麽唱都行,沒有人幹擾她,沒有人吵到她,甚至在寂寞來臨時也不必掩飾,就讓一切赤裸坦呈地流淌在音樂裏,暧昧地迷離......
總喜歡挑在下雨時一個人去逛街,別人無法理解的眼光,并不能成為阻止她的理由。誰又知道在暴雨天氣裏,冷清的街道,任由她一個人肆無忌憚地走,不必擔心車多危險,不必擔心人多擁擠,不必擔心會被一些不确定的東西淹沒。
看着楚開陽,她心底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句話:縱使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意難平啊!
魔音:或許,只有我這樣的人才能走進你的內心裏去。
陶琦的心“咯噔”一下,仿佛被什麽擊中,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呆呆地看着屏幕。
魔音:跟一個完全不懂自己的人在一起是很痛苦的。也許,我們,會比較合适。
陶琦的呼吸急促起來,不敢再去想什麽,急急地道一聲“晚安”便下了線。
另一頭,電腦屏幕前,一雙潔白的手指緩緩地停在鍵盤上,映在電腦屏幕上的面容眼神冷峻,嘴角卻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喃喃自語道:“明裏來暗裏去,到底誰會贏得你的心?”
晚餐時分,陶琦正想約楚開陽一起吃飯,突然接到肖琅的短信,讓她上他的辦公室找他。
陶琦上了十二樓,才發現肖琅的辦公桌上竟然有她最喜歡吃的油炸丁香小魚,一時歡呼雀躍,手也顧不上洗,伸手就抓了一把塞進嘴裏。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裏,陶琦每天午餐晚餐時分都能收到肖琅的短信,中午是椒鹽大排,下午便是香酥鳳腿,明天是鮮檸脆蝦球,後天便是水晶蟹粉卷,都是陶琦愛吃的東西。
陶琦吃得不亦樂乎,偶爾良心發現,也會将餐盒端回寝室裏與其他人分享一頓。直到某一天幫主邊啃着富貴手撕雞邊懶心無腸地說道:“淘氣,你最近很少和楚開陽在一起了啊?”
陶琦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楚開陽了,每次吃飯都是到肖琅的辦公室與他一起吃的,晚餐後肖琅讓她順便留下來看書學習,她便也不敢反抗。
楚開陽每次找她都被她支支吾吾地打發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想告訴楚開陽,肖琅其實是她的哥哥。
周末時,接到楚開陽的電話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陶琦狠了狠心拒絕了肖琅的美食,到了那兒,陶琦才發現楚開陽是帶她來了動物園。
陶琦小時候也是極喜歡去動物園的,後來慢慢長大後肖琅便無論如何也不肯帶她去動物園了,說那是小孩子去的地方。
動物園大門右側有一大片一片蔚藍的人工湖,湖邊豎立着巨大的牌子:“此湖共養十只珍貴的白天鵝與黑天鵝,人與自然和諧發展,請游客勿私自投放食物。”
陶琦看着那幾只黑不溜秋和髒得看不出顏色的天鵝,要不是牌子上白紙黑字地寫着是天鵝她真懷疑是幾只大屁股母鴨在嬉戲。
趴在猴山邊,陶琦由衷地感到開心。她一向喜歡猴子,特別是越小的猴子她越喜歡,感覺很小巧可愛,就像人們都喜歡純真的嬰兒一樣。
陶琦張大嘴巴朝衆猴子“噢噢”亂叫,頓時群猴亂舞回應。
楚開陽忍不住好笑地說:“你以為你是它們的同類想跟它們交流啊?”
“好歹我也是會五種語言的美女,怎麽說它們也能聽懂一些吧。”
“什麽?”楚開陽挑眉,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小女友如此深藏不露?眸間蘊了笑,楚開陽問:“我怎麽沒聽你提起過?哪五種?”
“B市方言和普通話是我的專長,英語和閩南話還可以。”
“那還一種呢?”
“小孩子的牙牙語啊,我樓下那個小孩哭鬧時想要表達什麽他父母聽不懂我卻能聽得懂一二呢。”
楚開陽沉默了,臉上一副恨不得擡起她扔進唧唧亂叫的猴子堆裏去的表情。
到了熊貓館,陶琦站在觀衆界限內看着那只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死氣沉沉的動物,感覺到心裏有點難過,那真的是電視上憨态可拘的熊貓嗎?那真的是她心目中生活得比她幸福生活檔次比她的高的國寶嗎?為什麽別的熊貓在擔任着友好使者的重任飛向世界各國時,它卻要趴在冷冰冰的鐵籠子裏接受着各種各樣的目光洗刷?
楚開陽看她一臉噓唏不已的表情,好奇地問道:“又怎麽了?”
陶琦擡頭,認真地說出自己心中的結論:“原來動物的世界裏也會有人類一樣的同人不同命。”
同人不同命?楚開陽愣住了,眸色裏飛速閃過一絲她覺察不到的陰鹫,很快便又如常。
陶琦身旁站着一個胸前挂着校卡和她們同齡的男孩正聲情并茂地解說着熊貓的特性,估計是兼職的學生。一個紮着紅領巾的小弟弟擡頭說:“大哥哥,你能不能安靜點?你說的老師上課時都講過了。”
人群中發出一陣善意的笑,解說員尴尬地停了口,大家都呼了一口氣。陶琦感慨地想,或許她們真的長大了,懂得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大叫皇帝不穿衣服已經是天真無邪的小孩的專利。
傍晚時分,出得動物園南門,陶琦站在湖邊嚷嚷着要照一張以湖邊噴泉為背景的驚豔世人的照片。
左等右等噴泉就是沒有噴起,陶琦不耐煩了,退而求次地說照一下泉眼也好。
楚開陽笑着從命,手握着相機問她擺好了姿勢沒有。
陶琦不停地擺出各種惡心的造型,楚開陽悶笑得不得,問:“你都哪兒學來的Pose啊?”
“啊哈!”陶琦幹笑兩聲,“芙蓉姐姐都是這麽擺的。”
楚開陽頓時無語,溫和的笑凝固在嘴角。
陶琦兩手托腮眼皮抽筋似的猛眨,折騰了足足幾十秒鐘,才終于滿意地示意楚開陽可以照了。
楚開陽舉起相機,剛要按下快門,突然聽得陶琦腳下傳來“咕隆咕隆”的聲音,未等他反應過來,對面扭着腰擺着驚人Pose的人已經被十幾根水柱噴射而起兜頭澆了個渾身淋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