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說不坑就不坑(上部完)
在俏四川夙洲府分店的頂層包廂裏,幾個大男人圍坐在圓桌周圍,桌上一壺香茗空了滿、滿了空,但從頭至尾都沒有一個人出聲,屋中靜的連呼吸聲幾乎都聽不到,場面尴尬至極。
賀文淵苦惱的坐在椅子上,真心被眼下的情況弄的頭疼。他左手邊坐著俏四川的吳老板和迅通快遞的王總,兩人都埋著頭不吭聲。坐在他對面的是高僧禮心,而在禮心身邊,小心翼翼的給他端茶倒水的則是在外威風八面的八王爺──只可惜不管八王爺如何做小伏低,禮心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閉著眼睛撥弄著手中的念珠。
賀文淵向右邊靠了靠,本想在姜欣元耳邊說話,但考慮了一下,還是拉過他的手在他手心寫道:“八王爺和禮心冷戰了,你就不幫幫?”
姜欣元搖頭,也在他的手心寫道:“如何幫?一個是我表舅,一個是我至交好友,我幫哪邊都不合适。”
這一桌六個人全是互相認識的,勉強也擔得上“朋友”二字。而一群朋友之間,最苦惱的就是其中兩個人搞對象吵架了──幫哪邊都別扭,只能兩不相幫,幹看著兩人賭氣。
姜欣元又寫:“再者,你真以為禮心是在氣季舒玄去妓院的事情嗎?那不過是一個由頭,他氣得其實是季舒玄明明深陷囹圄,卻不告訴他,若不是這次他聽了風聲趕過來,恐怕就要被季舒玄一直蒙在谷裏。”
賀文淵這才明白小兩口之間的症結在哪裏,再想想季舒玄之前的唯我獨尊的做派,忽然幸災樂禍起來:幸虧還有禮心這麽個人物能降得住他,否則以季舒玄那張無往不利的臉,恐怕再沒人能讓他有所顧忌了。
“而且,”姜欣元繼續寫道:“禮心可不會相信季舒玄會去嫖娼的事情,他早嘗過這世間最好的美味,哪裏還會去啖那糟粕。”
待得賀文淵明白過來姜欣元的意思,臉上轟的一下變得通紅。這這這……君子有所言有所不言,姜欣元居然在私下來和他讨論起長輩的閨房密事,這在他看來是萬萬不能入耳的。
“荒唐!”賀文淵憤憤抽回手,狠狠瞪了姜欣元一眼,只不過襯上他飛紅的雙頰,責怪中反而帶了三分羞意。他的聲音雖然小,但在安靜的屋中相當明顯。季舒玄終於舍得從禮心身上移開目光,他聽著在桌子對面“打情罵俏”的兩人,心裏的不平衡感騰騰的往上升:他這個做舅舅的還沒追到老婆,怎麽做外甥的就能佳人在懷?
季舒玄故意找茬:“欣元,你去催催後廚,怎麽咱們來了這麽久,連盤菜都沒上?難不成俏四川店大欺客,不好好伺候?”
林老板不樂意了,扇子磕了磕手心:“瞧您這話說的,我們俏四川向來把顧客當玉皇大帝,怎麽會怠慢客人?沒菜上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剛才根本就沒點!跑堂小二都被您那張黑臉吓出去了,哪有時間給咱們點菜?”
被拆了臺的季舒玄咳嗽一聲,仍然怒視姜欣元:“既然沒點菜你就出去點!點個十幾二十盤,不都上齊了你也別進來!”
這擺明了就是要拆散姜欣元和賀文淵這對膩味的小夫夫,姜欣元看出季舒玄現在心情不好,也不敢攆虎須,只能應了一聲,無奈離席。
姜欣元走後,屋內的氛圍頓時和剛才不太一樣了。雖然幾人都是熟人,但無奈一屋子人中,唯有姜欣元不是穿越而來,大家總覺得和他有層隔膜,不敢把話說開,很多話都藏在肚中并不透露。現在他一走,林老板和王總同時呼了口氣,比剛才放松多了。
賀文淵不滿:“怎麽一副把姜欣元當洪水猛獸的模樣?”
“還不是小賀你,一直不跟他坦白自己的穿越身份,連帶著我們也不敢放松。明明是一家人卻還說著兩家話。”
賀文淵啞口無言,他從未想過要跟姜欣元說這些瑣事,在他看來,他有著來自未來的記憶并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這些真正的穿越人士都沒想過自揭馬甲,他有什麽必要把這種事情拿到明面上來說?他有時确實會不經意間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姜欣元都很體貼的不多問,他也安心的裝傻。
他調轉矛頭:“王爺,你是欣元的親表舅,和他相處的時間比我還長,你不說,憑什麽讓我說?”
季舒玄翹著二郎腿非常得瑟:“你都說了我是他表舅,又不是他對象,幹嘛我來說?”
“……”賀文淵。
衆人哄笑起來,就連在一旁默默誦經的禮心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沒了姜欣元在旁支援,賀文淵一個人哪裏鬥得過這麽多張嘴?他一昏頭,就胡亂開炮:“至少我和他情比金堅,即使他不知道我的秘密,也不影響他待我好!總比某人苦追不成,老牛吃嫩草!”
他這話可真是踩到了季舒玄的痛腳,他追了禮心這麽久,摸也摸了,抱也抱了,可禮心就是不松口與他确定關系,總拿出“年齡差太多”這類話來搪塞。在外人面前,他季舒玄正當而立之年,禮心年方十八,差了整整一輪,但實際的情況卻剛好相反。
“我老牛吃嫩草?哼,你可知我穿越前多大?”季舒玄洋洋得意的吹噓:“我穿越的時候,剛過完十五歲生日,才來這裏接手這具夭折的身體。”
正在念經的禮心輕輕嘆了口氣,接話道:“我來的時候已經三十歲了。”
兩個人的年齡對比著實驚到了賀文淵,他就說禮心怎麽能在人前裝的成熟又穩重,原來穿來之前已經是一支老油條了!更讓他震驚的則是季舒玄的年齡,臭屁的王爺居然未成年就穿過來了?
“你……你你你……”賀文淵不顧尊長的用手指著季舒玄結巴了好久,半晌才從齒縫裏擠出一句話:“你十五歲就知道喜歡男人了?”
“這算什麽?!”季舒玄‘啪’的一展扇子,十分風騷:“我十五歲的時候已經大學畢業了!”
“……”
坐在賀文淵旁邊的王總嗤笑了一聲,扭過頭向他解釋:“他穿越前是從少年天才班出來的,智商250──這二百五已經炫耀八百遍了。”
賀文淵點點頭:“我看他情商也就二十五。”
兩個人的對話聲音并不小,一屋子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季舒玄被嘲笑的面紅耳赤,又不能拉下身段來反駁,只能哼了一聲裝作不在意。
待大家笑夠了,季舒玄用扇柄敲了敲桌子,給自己解了圍:“好了好了,閑話休提。我把欣元支出去是要談正經事的,不是讓你們打趣我的。”
賀文淵這才知道,原來姜欣元被趕出去,并非是因為他與自己秀恩愛(咳),而是季舒玄故意為之……不過,有什麽事情需要背著他說?這麽想著,賀文淵幹脆問了出來,結果卻莫名其妙的收到了滿桌人意味深長的目光。
“現在恐怕……只有賀師爺你,沒把最近發生的事情聯系到一起了。”吳老板似笑非笑的看了賀文淵一眼。
賀文淵更奇怪了:“最近發生的什麽事?”他一眼瞧過去,季舒玄高深莫測,禮心緘默不言,吳老板故弄玄虛,滿桌人只有一個直腸子王總急的抓耳撓腮。
最終,還是藏不住話的王總把一切和盤托出:“賀師爺,我看你平常挺聰慧的,怎麽到了這時候反而想不通?──從最開始吳老板的同胞妹妹差點被人害死,到有人冒名頂替我的快遞店敗壞迅通的名聲,再到這次八王爺被人追殺躲入妓院避難……你不覺得,這些巧合未免太多了嗎?”
“你是說……?不不不,不可能!”賀文淵兩輩子記憶總歸都生在太平年代裏,哪裏接觸過這等陰謀論,王總話裏的真相就像是燒的通紅的鐵塊,他根本不敢伸手,第一時間逃避現實。
他辯解:“楊吳氏會落水,那是因為她相公的朋友眼紅她相公的機遇,受到算命的蠱惑,這才痛下殺手!”(12章)
吳老板冷笑:“我從來不信算命這種荒唐事。那段時間我家裏的幾個叔叔不安分,不知得了誰的指點想要奪我手裏的東西,給我添了不少麻煩。偏偏那個時候,我妹妹差點被人害死!如果她真有個什麽好歹,我絕對沒有心思對付那些混球,肯定會被他們得手。那個兇手胡大一落網,我就找人通過他的口述畫下了那個神棍的長相,送去胡大最常去的那條街去問攤販,結果所有人都說,那個神棍只在每月的初八到初十出攤──剛好是胡大固定光顧賭場的時間。而且在他給胡大算命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我完全有理由相信,那個在背後操控我叔叔的,還有命人‘指點’胡大下手的,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第12章、第14章)
說起自己的妹妹差點被人所害,吳老板憤憤難平。
賀文淵沈思良久,不得不說吳老板的推測有理有據,很有可能就是真相。“那迅通被人抹黑……”
王總接話:“他們抹黑迅通的動作非常迅速,組織嚴密,一經發現,逃走的速度快的像泥鳅。我經營多年,只在十三個省的十三個首府有店,而他們動手抹黑的就有七八家……要知道,他們每到一個地方,光是打通當地的關系,一出手就是五百兩起,更不論其他七七八八的花銷。這麽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如果不是為了更大的陰謀做鋪墊,還有什麽理由?”(第27章)
其實當時賀文淵就覺得有些奇怪,假迅通投入的太多了,他們除了敗壞了迅通的名聲外,好像并沒收到別的什麽好處。當時賀文淵沒往深想,不料今日這些往事全部被翻了出來。
季舒玄适時抛出了最後一包火藥:“吳老板和王總的經歷,再和我這次路上被追殺的事情結合在一起,真相不言而喻──有人在下很大一盤棋,而他想吃掉的棋子,就是我們這些穿越人!”
賀文淵頻頻搖頭,眼睛失神的瞪大。
“你不信?你看,吳老板商海沈浮,王總人在江湖,而我高居廟堂。我們三人除了穿越人的身份外,可還有相似之處?短短半年之內,針對我們三人的事情接連發生,若我們稍懈怠一點,就有可能真被人得手。”
賀文淵依舊不肯接受現實:“但禮心也是穿越的,他怎麽就沒事?”
原本置身事外默默念經的禮心掀了掀眼皮:“現在沒有,不表示未來不發生。我藏在廟中,深居簡出,對方可能一時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
“但……我還是覺得你們想太多,你們說那個幕後黑手針對穿越人設下陷阱,可他怎麽知道你們是穿越的?對於一般人而言,你們不過是有‘大智慧’,誰會想到你們帶著另一個時空的記憶。”賀文淵皺眉。
禮心:“沒錯,對於一般人而言确實如此。但你有沒有想過另一個可能?”他頓了頓:“你記不記得我屋裏有一個發條時锺?這東西在幾年前興起,并非舶來,突然出現在市場中,風靡於富人之家……我們在坐的幾個人,可都沒有這等手藝啊。”(第4章)
“你是說……!”賀文淵也不是笨人,如此點撥,真相已然大白。他不可置信的驚站起,連椅子碰到了都沒時間在意。
“正如你所想,”季舒玄輕輕吐出了這段時間以來一直沈甸甸的墜在他心頭的結論:“恐怕有一個藏在暗處的穿越人,想要把我們一網打盡。”
※※※
古有詩雲: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賀文淵從來沒有一刻像是現在這樣體會到這句詩的意思。
季舒玄的解釋句句在理,即使賀文淵再怎麽不相信,事實就是那麽赤裸裸的擺在他面前,逼迫他面對。
他們分析了很久對方的動機,讨論了半天也沒有結果。畢竟對方在暗他們在明,在背後動手腳的人到底出於什麽樣的目的,他們暫時無法得知。不過對方的動作越來越大,以後的進攻只會有增無減。在座的這些穿越人中,唯一一個還沒受到攻擊的就是禮心了,索性他日日呆在廟中,廟裏的人少關系簡單,暫時應該出不了危險。
“賀兄,你既算是穿越,又算是土著;雖然和我們關系親近,但又沒有大刀闊斧的做出什麽穿越人才會做的事情,所以那個藏在暗處的黑手,很有可能并不知道你的事情。你萬萬要保重自己,絕不可輕易暴露。”禮心囑咐。
賀文淵剛想回答,包廂門外忽然想起一陣輕快中略帶急促的敲門聲,衆人同時收聲不言,緊張的氛圍瞬間恢複如初,好像他們剛才并沒有嚴肅的讨論而是随意的聊天。
“哪位?”賀文淵揚聲問。
“是我。”姜欣元推開門,笑著開口:“剛剛知府派人找到我,跟我說了個好消息。我聽後顧不得別的,趕忙回來報信了。”
他看看位於上座的季舒玄,沒多賣關子:“醫館那邊來了信,那個被茹歡刺傷的花魁春桃,終於醒了!”
聽聞這個消息,桌上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禮心那裏。禮心雖然知道季舒玄不會出軌,但心中還是對季舒玄跑去仙境閣一事頗為不爽。他聽到被害人從昏迷中蘇醒,臉色扭曲了幾息。無奈於情於禮,季舒玄都得去探望春桃仙子,即使禮心再怎麽不樂意,也不能在這時候鬧脾氣。
季舒玄看不清禮心臉色,但能感覺出禮心的不樂意,當即抱住禮心的胳臂不撒手了:“我不去了不去了,一個小小妓女而已,我根本就沒碰她!再說她自己耍嘴上威風被人捅了,還害得我入獄……這種人有什麽好探望的?”
“你若是沒暴露身份前,不去也就不去了。現在估計全夙洲都知道你帶著一幫手下在大牢裏耍威風,若還不表現得平易近人體貼弱女子一些,還不知道要被人傳成什麽樣。”禮心松了口:“你和她都算是受害人,你去看看是應該的。”
老婆大人都發了話,妻管嚴季舒玄只能一步三回頭的跟著姜賀二人走了。當他磨蹭到俏四川樓下,就聽從樓上的包廂窗口輕飄飄落下一句話──“速去速回。”
“诶!”季舒玄揚眉吐氣,腰板直了不少。
賀文淵摸摸捂住被閃瞎的雙眼,恨不得把腦袋紮進姜欣元懷裏。秀恩愛什麽的真是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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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加快速度趕到了醫館,先去找大夫了解了一下花魁春桃的病情。其實無非就是那兩句──
春桃的傷勢不重,她胸大抵住了很大一部分攻擊,匕首尖卡在了胸骨上,按理說早該醒了,但不知為何一直昏迷。本來大夫還擔心她熬不過,沒想到就在剛才,她忽然就睜開了眼睛。不過她剛醒時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胡話,估計是昏迷時做了太多噩夢導致,現在休息了一段時間後已經無甚大礙,安安靜靜的挺乖巧。
一旁的小學徒大寶插嘴:“不像個潑辣的妓女,倒像個小家碧玉呢!”
胡子一大把的大夫瞪了他一眼,大寶頓時吐吐舌頭不吭聲了。
三人聽完大夫介紹,輕手輕腳的走進了春桃的病房。醫館後面的病房不算大,但勝在清淨,小小的套房用一扇老舊的竹屏風隔開會客室與卧房,窗外幾株常綠植物,布置的還算雅致。
幾人繞過屏風,就見在那臨窗的小榻上,一個滿臉病容的嬌媚女子倚在塌上,她頭發半批,只在頭頂用一支竹簪束住一半。巴掌大的小臉不施粉黛,即使素顏也美得讓人瞠目。
姜欣元賀文淵上一次見她時,她坦胸露乳的倒在血泊中,兩人皆沒閑暇注意她的樣貌。現在看來,春桃仙子真是襯得起“花魁”之名,一張俏臉宛如春日桃花,令人想要呵護。
見有人進屋,原本看向窗外的春桃轉過了頭,視線一一掃過面前三人,當目光觸及站在最後的季舒玄時,她眼前一亮,嘴角也帶上了笑意。賀文淵咂舌:要不然說帥哥就是帥哥,別看季舒玄一臉冰霜,但對女人的吸引力絲毫不減。
三人湊上前去,和春桃客套的說了幾句話,但奇的是,不管他們說的多熱鬧,春桃從頭至尾只擺出一副笑臉,完全不搭腔。賀文淵原本還以為,以這小娘們的伶牙俐齒和機靈頭腦,肯定會趁機從八王爺身上撈一些油水,沒想到居然一聲不吭,難不成在算計什麽更大的好處?
賀文淵和姜欣元說的口幹舌燥,春桃依舊不動如山。季舒玄在旁等的厭煩,幹脆推開兩人沖春桃撂下一句狠話:“要多少錢直說,別在這兒拿腔拿調。本王別的沒有,就有錢!”他還等著回去哄老婆,可沒時間跟花魁娘子逗咳嗽。
春桃這才擡起頭來直視他們,眼波流轉間沒有一個妓女會有的渾濁與世故,她的眼神幹淨又好奇,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十幾歲的姑娘。
“我想請問一下,”她聲音脆生生的:“你們這個整人節目到底什麽時候結束啊,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攝像頭在哪兒。”
【上部完】
作家的話:
撒花!拖了四個半月沒更新的完結章終!於!寫!完!了!!!
其實這篇文有個大包袱,終於事隔四個半月給抖出來了……不過我估計大家都把情節忘了吧=。=
推薦大家可以把這文重新複習一遍哦(大麽指),其實前邊都有伏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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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拖稿小公主於2013年11月11日光棍節